一进屋,桑梓便放下叶怀瑾去招呼那个老先生,因问道:“老先生怎样称呼?”
老者道:“老朽的名字早已不记得了,不过朋友皆称我并谢先生。”
所谓的并谢先生,桑梓是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见叶怀志等人的样子,似乎这个老先生在大历颇有盛名的样子。
“原来您就是并谢先生。”
叶竟成一向是不正经的,桑梓鲜少见到他这样认真的样子,不过桑梓却发现并谢先生的眼睛只盯着叶怀瑾看。
叶怀瑾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桑梓想象中的那样激动,只是嘴角微微带笑。
他不会一早就知道了这个老先生是并谢先生吧?
桑梓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太子似乎早就知道老朽的身份了?”
并谢看着叶怀瑾,捋须浅笑。
叶怀瑾却只是笑道:“除了并谢先生,不会有人有这样的见识和胆量。”
并谢笑道:“太子抬举老朽了。”
叶怀瑾站了起来:“先生帮过我一个大忙,在此谢过了。”
并谢道:“老朽身为大历百姓,帮太子,亦是帮自己。”
如果桑梓没有听错的话,并谢先生是不是对叶怀瑾抛出了橄榄枝?
很显然叶怀瑾也听出了并谢的意思,不过以他处变不的性格,他的脸上果然还是波澜不惊的。
其实桑梓看得出来,叶怀瑾是很希望可以得到并谢这样的人才来辅佐自己的,旁的且不说,单凭他的名声,对叶怀瑾来说也是一种帮助。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连他这样德高望重的人都选择了叶怀瑾,天下人的眼睛即便不那么雪亮,也还是会懂得跟风的。
不管怎么说,桑梓一定会帮叶怀瑾争取到他的!
“并谢先生,听您方才所言,您似乎会相字?”其实桑梓并不认识这个先生,只是自己方才信口胡诌的话他却能解出来,想来对相字有所研究,因而道:“不知您可否为太子相个字儿?”
并谢看出桑梓的意图,因道:“你不是也会,何必又叫我来?”
桑梓不好意思,道:“我只是雕虫小技,不敢再先生面前班门弄斧,免得贻笑大方。”
并谢笑了起来:“你这个小姑娘,当真乖觉。”
桑梓疑惑道:“您知道我是女子?”
并谢摸着胡子,指着桑梓的鼻子道:“老朽还没有瞎呢,你瞒得过外边的人却瞒不过我。”
“总算有个明眼人。”桑梓不禁对他越发尊敬了。
桑梓连忙倒了杯香茗给他,他还没有伸手接过,桑梓连忙道:“您先等一会儿,我给你找点儿好东西。”
桑梓去包袱里搜罗了半天,才找来一点儿茶叶,亲自给冲泡了之后才递到并谢面前去,道:“您尝尝这个。”
叶怀瑾看一眼杯中的香茗,心下顿时明白了桑梓想要做什么,因略微一笑,摇着头坐到一旁去。
桑梓对并谢道:“先生能不能猜得到这是什么香茗?”
并谢看一眼杯中漂浮的茶叶,略微蹙了蹙眉:“山野粗人没吃过这样好的香茗,怎么会猜得到。”
这算是桑梓给他的一个小考验,要是他过不了关,桑梓就要重新掂量掂量是不是值得争取他了。
桑梓微微一笑
,道:“自然不会叫并谢先生这样猜啦!”她对上并谢的眼睛,道:“我有几句诗,并谢先生可以听听看。”
“你说。”
桑梓道:“碧岭拾毛尖,潭底汲清泉,飘飘何所似,雪梅散人间。”
这是青年画家邓岱昆给碧塘飘雪写得藏头诗,这两者虽然名字一样,也同属茉莉花茶,但却并不是同样的东西,不过桑梓就这样拿来用也没人知道,而且也挺合适的。
并谢抿唇,放下了茶杯,只用手捋了捋胡子,道:“这便是那‘碧塘飘雪’了。”
桑梓笑道:“并谢先生果然猜中了。”
并谢道:“老朽虽然不富贵,从来没有喝过这‘碧潭飘雪’可是还是多多少少听过这名字的,你又正好把这四字藏在诗中,自然是不难猜的。”他顿一顿,似是赞叹:“这‘碧潭飘雪’果真是好茶,香甜可口,回味甘醇。”
桑梓因笑:“若不是好茶,怎么会拿出来招呼先生,”她道:“这‘碧潭飘雪’芽出云雾山,摄天地气,得个中三味;花人工手择,洁嫩如雪,自在清芬。发水冲泡,见汤色澄碧,仿佛幽潭,乳花飘忽,浮悬水空,似碧潭飘雪。轻呷细品,齿舌遍香,有绿茶清香味,得茉莉魂。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茗。”
并谢道:“你这样的年纪怎么对香茗这样有研究?”
桑梓正要谦虚两句,叶怀言突然凑上来道:“桑姐姐对酒也很有研究呢。”
并谢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一般是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你倒是难得。”他眼角眉梢暗藏喜爱之意,桑梓不禁想,书读得杂果然有好处!
他笑道:“你对我这个老头子倒是很客气,我瞧你方才对外边的人可不是这个态度呢。”
桑梓笑道:“我与您讲一个诨话听听。北宋元丰二年,东坡守杭,褐拜一寺院,未报家名。方丈曰:‘坐,茶’。方丈近观,秀才,曰:‘请坐,上茶’。东坡颌首恭谢。寒喧数语,方丈曰:‘尊姓大名’,东坡曰:‘鄙人苏东坡’,方丈乍惊:大文豪也,‘请上坐,上好茶’,别时东坡书写一幅对联赠于方丈:坐。请坐。请上坐!茶,上茶,上好茶!”
她说得声情并茂,众人听得仔细,多是当笑话听得,只有叶怀瑾和并谢听完之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一说完,并谢便道:“客分三等,看来老朽在你心里地位不低。”
桑梓略微一笑道:“客分三等,心无差别。我若是对地痞流氓之辈也一般礼待,只怕对方不仅不会感激我,反而会蹬鼻子上脸。但以先生的修养,我敬您一尺,您必定回敬我一丈。”
桑梓的话说的也很明显,并谢是个聪明人,他非但不觉得桑梓的话讨厌,反而喜欢她的直爽和诚实,至少这种人不会两面三刀,不会在背后害人。
因道:“你写个字儿吧。”
桑梓疑惑道:“我是希望您替太子相个字儿……”
“可老朽现下只想替你相字。”
桑梓愣了一下,她有什么好相的呀!只要牢牢抱紧叶怀瑾的大腿,下半辈子一定过得特别好,她已经不用相字儿了呀!
叶怀瑾见状,便轻轻地用手肘撞了她一下,道:“让你写你就写,愣着干什么。”
桑梓这才愣愣的“哦”了一声,赶紧找来了笔和帛书,想了一想,埋头写下一个“
乐”字。
长乐未央的“乐。”
并谢低头一看,脸上洋溢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但很快,脸上的笑容便滞住了。
这表情转变之快,把桑梓吓得哟!不会是自己的命途不好吧?不应该啊,认识叶怀瑾之后虽然多灾多难的,但是每一次都逢凶化吉了不是吗?自己的命应该是蛮硬的才对。
等等!
她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吗?怎么会信这些,应该要相信科学才对,怎么能相信这些呢,实在是太荒谬了!
并谢抬起头看着桑梓道:“命中主贵,旺夫。”
桑梓脸一红,叶怀瑾倒是笑了起来,趁机楼了一把她的腰。
桑梓跺一跺脚:“老先生您说这些干什么!”
并谢道:“你脸红什么,相字算命,自然要把知道的都说了,你以为我像你,只有半桶水还要故弄玄虚吓唬人。”
合着他知道自己不会相字!
桑梓因道:“你说些别的就是了,类似这样的东西……能省则省吧。”
并谢只得道:“那我可就直说了?”
听着话,似乎桑梓真的有事儿?
桑梓不知怎么了,心里居然慌慌的,她蹙眉道:“您直说就是。”
并谢道:“小姑娘命中主贵,但富贵亦折,福祉虽厚,时运却不能长久,若要万事顺逐,只怕嘴上还是要装个把门。虽有理智,性子却太冲动,易招祸,这是销福之相……”
他没有说下去,叶怀瑾的脸色也变得不好,他抓着桑梓的手,心里似乎有些惴惴不安。
桑梓道:“先生说的……我活到这把年岁,已成习惯,不容易改的,招祸这一说实在是太准了。”
没想到这个并谢先生算起命来还真的不含糊。
他道:“我听姑娘对外人说起自己的名字,总是‘桑树的桑,梓潼的梓’,老朽说句不中听的,这太子只是储君,而非皇帝,姑娘即便做了太子妃,也不一定会成为皇后,‘梓潼’二字挂在嘴边,也是招祸。”
桑梓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故而也不敢反驳,只是道:“我以后会谨慎的。”
他点点头道:“小姑娘才学甚好,应该读过《鬼谷子》,其云:‘言多必有数短之处’,小姑娘千万小心了。”
桑梓点了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桑梓一定谨记先生今日所言。”
“小姑娘,你叫什么?”
桑梓愣了半响,很快反应过来:“我叫桑梓,‘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桑梓。”
老先生笑道:“孺子可教也。”他的手又摸上了胡子。
老先生又对叶怀瑾道:“太子可知如何‘摄心’?”
叶怀瑾不仅不答,反而问道:“请问先生,如何才称得上效之于人?”
并谢小道:“效之于人,验去乱其前,吾归于诚已。”
叶怀瑾也笑了起来:“摄心者,谓逢好学伎术者,则为之称远方验之,敬以奇怪,人系其心于已。”叶怀瑾看起来非常的自信:“事成之日,我当以八抬大轿迎先生入府。”
“那老朽当在此恭候大驾!”
桑梓有点儿听不懂两人的话了,什么事成之日?什么八抬大轿?桑梓看着两人这一脸的默契,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到底这叶怀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