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快步走出弟子院,到洞府附近时,特意放缓步子。
郝云天依旧坐在石阶上,正提起酒坛子仰头欲灌。听到她的脚步声,扭过头来,睁着一双醉眼,抱着酒坛子,问道:“小师妹,你不是睡觉去了吗?”
“我睡不着。”沐晚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郝云天“哦”了一声,又提起酒坛子,大口喝酒。
沐晚仰起小脸,静静的看着。
“小师妹,你看着我做什么?”郝云天被她看得挺不自在的。
沐晚眼波流转,轻声问道:“大师兄,你不开心吗?”
郝云天笑了:“哪有。”
沐晚故意倚少卖少,嘟起嘴,哼道:“明明就是。我看得出来呢。师尊不开心时,也会这样喝闷酒。”
郝云天一听到“师尊”二字,耳朵简直是“嗖”的立起来。他抱着酒坛子,正眼看着她,问道:“师尊什么时候喝闷酒了?”
“师尊经常一个人喝酒的。”沐晚扳着手指数道,“以前,洪师伯每跟师尊说一次,我仙途无继,师尊就会喝一次闷酒;后来,我的修为恢复了,有几次晚上,也看到师尊坐在这里,一边看星星,一边喝酒。”
郝云天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朱漆大门方向,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闷笑道:“原来小师妹以为,一个人喝酒,就是喝闷酒啊。”
“当然。”沐晚继续装傻充愣,“师叔说过,茶,一个人喝,才越喝有越味;而喝酒呢。要越热闹越好。”
郝云天知道她口中的“师叔”唯有张逸尘。闻言,不以为然的哼哼:“你师叔知道什么?我就喜欢一个人喝酒。”
沐晚嘟起嘴:“再喜欢喝,也要有节制啊。酒喝多了,会伤身体的。大师兄,你要是再这样吹着冷风灌酒,以后,你的醉逍遥。我减半!”
郝云天呵呵轻笑。原来。这才是小师妹过来的缘由。不知不觉中,小师妹长大了,也会操心了。
伸手轻轻揉了揉沐晚的道髻。他欣慰的点头:“知道了。我以后少喝些。”
“太好了。”沐晚冲他甜甜的笑了一个。
郝云天却被她那明媚的笑容晃花了眼,在心底里暗自感叹:师尊好久不曾笑得这般灿烂了。
心思一转,他有些犹豫的说道:“小师妹,我问你一件事。”他对师尊的感情在宗门是明令禁止的不伦之恋。是以。他无人可诉,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时日久了。他心里憋得好苦!真想找个人倾吐一番。再次扫了一眼大门方向,他决定选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借着小师妹,将心迹挑明!
前世。沐晚也曾情窦初开,可谓过来人。闻言,心里不由“咯咚”作响。不过。她面上不显,依然强装天真烂漫样儿。仰起小脸,问道:“什么事?大师兄,你快说呀。”
郝云天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就当是向天问卦。如果小师妹选择宗门规矩,既然师尊不愿意见我,我定尊重她的选择,明天就回去;如果小师妹选择听从本心,我今晚哪怕破门而入,也定要向师尊挑明心迹。
他最清楚不过师尊的真实心意。好吧,在感情方面,这个女人绝对是属乌龟的。所以,他没有奢望她能有一个明确的态度。他早就想通了,就是这样静静的守着她过,也挺好的。
不想,这个女人居然连面都不肯与他见了。到底想怎么样啊?让人好不着急!
郝云天眼巴巴的瞅着沐晚,慢慢的问道:“小师妹,如果你非常非常的想做一件事,但是,这件事是宗门明令禁止的,你会怎么做?”
来了!沐晚暗中松了一口气。其实,即便郝云天不这么问,她也会慢慢的将话题往这个方面引。
皱了皱眉头,她佯装苦思状,低头扳手指:“一边是我非常非常想做的一件事。一边是宗门规矩……大师兄,一定要选吗?”她纠结的抬起头。
郝云天肯定的点头,眼底竟然透出一丝不安与几分紧张。
“那,我要好好想一想。”沐晚垂下头,又去扳手指。答案,来之前,她就想好了。不过,要是这会儿张嘴就说出来,反而显得不真,没有说服力。
是以,她嘀咕了好一会儿。
“师尊说,宗门规矩大过山。我等受宗门供养,生是太一人,死是太一鬼,不能违反宗门规矩……”
郝云天在一旁听着,一双眸子黯然失色。
“可是师叔也说过,我们修真之人万事遵从本心,当率性而为……”
听到这一句,郝云天的眼神为之一亮!
“小师妹,你选好了没有?”
沐晚握紧拳头,挺胸抬头,响亮的应道:“大师兄,我想出一个法子来了。”
这个答案令郝云天很是意外。他不禁挑眉:“你还有第三个选择?”
“没有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会有第三个选择?”沐晚认真的答道。
郝云天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现在是你喜欢的,却为宗门规矩所不容,你当如何决择?”
沐晚冲他翻了个白眼,不满的哼哼:“大师兄,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问的题目,我听懂了,不必重复。”
郝云天摸了摸鼻子:“好好,你说。”
沐晚这才细细说道:“其实,大师兄说的这种情况,我前不久就碰到过。前面,我去内门坊市,想卖掉打到的两只四阶铁甲狼。可是,管事告诉我,四阶铁甲狼要到二楼才能卖出好价钱。一楼都是炼气期弟子,他们买不起。于是,我就知道了,起码要上二楼,才能淘到真正的好东西。所以,我非常非常想上二楼。但是宗门规矩摆在那儿,以我现在的修为不能上二楼。大师兄,当时,我真的好想不管不顾的冲上二楼。不过,想起师尊的教诲,我在楼梯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住了。”
郝云天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底好不失落。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朱漆大门,他真不心甘,遂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
沐晚知道他问的不是自己,却揣着明白装糊涂,答道:“因为我当时想,宗门规矩当初肯定不是随便立下的。祖师爷他们定是考虑了很久的。所以,宗门规矩肯定有它存在的理由,我身为宗门弟子,道行浅显,还是不要违反的好;就算过了好几千年,有些宗门规矩老旧了,但是,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炼气期弟子,也没能力去修改这些陈规陋习。等我将来有了足够的能力,我定会去改写它们。而眼下,规矩大如山,身为宗门弟子,人人都必须遵守。所以,我最终还是想通了。反正我们修真之人,来日方长。更何况,宗门的好多规矩都是有条件限制的。我现在上不得二楼,并不代表我以后永远都不能去二楼。哼哼,等我筑基了,我一定要去二楼,淘尽二楼的好宝贝!”说着,她歪着问道,“大师兄,我答对了吗?”
“来日方长……”郝云天竟然抱着酒坛子入定了!
沐晚讶然。
三息之后,郝云天回过神来。他的眸子比天上的繁星还要明亮,再无半丝落寞与黯然。起身将手中的酒坛子奋力扔向夜空,他爽朗的笑道:“小师妹说的很对。仙道悠长,我等修行之人,当时刻坚守道心,既要争朝夕,又要放眼未来,不可执着于某一时。”说着,他低头,又轻抚沐晚的头顶,“不过,小师妹,我告诉你,其实二楼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哈哈哈……”
见他是真正的想通了,沐晚终于放下心来,当然面上却很是恼火,跺着脚哼哼:“我才不信呢。我会告诉师尊,说你骗人!哼,不理你了,我回去睡觉!”说着,她甩开郝云天的手,“蹬蹬”的跑回弟子院。
目送她跑开,直至确定她已经回到了她的小院里,郝云天才收回目光,敛了笑意,转身看向身后的朱漆大门。
深吸一口气,他坚定的拾阶而上,走到大门前,抬手“咚咚咚”的叩门。
因为清沅真人在闭关,所以,原本在她洞府里侍候的剑奴都被打发回了山脚的侍从小院。就连门廊上也撤了值夜的剑奴。
大门,依旧紧闭。门内,无人回应。
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可是,郝云天却不管不顾,不依不饶的继续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终于,内门传来清沅真人的声音:“什么事?”
郝云天笑了,软声说道:“是我。我有几句话想说。”
门内又是一阵沉默。
郝云天用头抵在门板上,轻声说道:“我想和师尊订个约定。飞升之后,我不再是太一宗弟子,师尊也不再是太一宗弟子。没有宗门规矩束缚,到时,师尊是否愿意与我做一对仙侣?”
门内,继续沉默。
郝云天继续问:“师尊,好不好?”
良久,清沅真人轻轻的回了一个字:“好。”
声音很轻,但是郝云天却听得非常真切。
终于得到了师尊的明确回应,他一时失态,双手掩面,喜极而泣,呜呜的连声说道:“谢谢师尊,谢谢……”
仅隔着一扇门,清沅真人用背抵着门板,也是泪流满面。
第二天,清沅真人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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