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柳问:“是急事么?”

“不是,只是要问他一件事。”叶浔强调道,“他何时得空何时见,不急。”

新柳笑着称是。

燕王妃今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姿容明艳,衣饰淡雅,眼神无端透着倔强,笑起来的时候又透着些孩子气。有些矛盾又待人赤诚的性情。

江宜室与叶浔联袂上前见礼。

燕王妃语声清脆如出谷黄莺:“快免礼。”随即笑盈盈看向叶浔,现出惊艳之色,“这就是景国公府大小姐吧?真是少见的标致。”

“王妃谬赞了。”叶浔从容大方地回话。也想表现得更恭敬一些,怎奈在记忆中与燕王妃太熟悉太亲近了,做不出。回想前世初见,倒也并没刻意逢迎,没法子,天生就是这个性情。

燕王妃满意的微微颔首,她心性其实有些孤僻,不能对谁曲意逢迎,也看不得谁对自己刻意的低声下气。她直觉与这女孩很投脾气,应该是有些缘分的,便改了初衷,让姑嫂两个坐下来说话。

景国公、柳阁老与燕王本就相熟,两府的女眷以往也曾来往。燕王妃问起叶夫人、柳夫人的近况。

江宜室与叶浔一一答了。

燕王妃说起这些,看着叶浔,忍不住笑,“说起来,去年我也曾分别去过柳府、叶府几次,却偏生总不凑巧,我去柳府的时候,你在家中;我去叶府的时候,你却去了柳府小住。看起来,是以前的缘分未到。日后就好了,不论去哪里,我先问清楚你在不在。”

叶浔随之笑起来,“您命人传句话就是了。”

燕王妃颔首,又问:“应该是你外祖母与我说过,你平日喜欢做绣活,药膳方面也有涉猎?”

“是。”

燕王妃抚掌轻笑,“那可好了,何时得了闲,去帮我点拨点拨府里的药膳师傅。那些个人都是死脑筋,不懂得变通,每日都要人吃同一道药膳。可我听说,功效相同的药膳也不少,尽可以变着花样来的,是这样么?”

“有些症状是只能用一两样药膳调理,大多数还是可以变通的。”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热热闹闹地说起话来。

在一旁看着的江宜室又惊又喜。听燕王妃这言辞,竟是有意结交叶浔,着实的出人意料。要知道,燕王妃可是出了名的不喜应付场面上的事,甚至有人说她性子高傲冷淡,此刻却是丝毫架子也无,可见也是因人而异。想想以前,燕王妃的确是去过叶府,待祖母很是尊敬,对大奶奶就很冷淡了,大抵是听说了闲话的缘故吧?

过了一阵子,有人闻讯前来给燕王妃问安。

叶浔与江宜室顺势起身道辞。

燕王妃眉宇间略透着点儿无奈,笑道:“也好,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日后再聚。”

姑嫂两个回到厢房,过了一阵子,听闻燕王妃回府去了。用过寺里的斋饭,小憩片刻,一行人便回了府中。

回程中,江宜室与叶世涛同乘一辆马车,相对无语。这样的情形已有几日了。她要时刻告诫自己不要在他面前絮叨,又实在不知他如今对什么话题感兴趣,宁可不说话也不惹他烦。叶世涛则是很享受这样清静的时刻,巴不得她一直如此。

叶浔则是一路都在回忆着关于燕王妃的点点滴滴。

燕王妃只有每月初一十五才会到寺里上香,说过的,便是这样,燕王也是颇有微词,因为那是个不信神佛的男子,并且总是担心寺庙里混进登徒子横生是非。

今日,并不是上香的正日子。前世今日,燕王妃并没来过寺里。

前世与今日的情形大同小异,她在寺中,燕王妃派人传话,才有了后来的结缘交好。她分辨得出,那样的情谊是因真正投缘而起,燕王妃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不问缘由的支持帮衬。

但若不曾相识,她前世的结局大同小异,却会愈发寂寥、难熬。

她不相信这是巧合。

前世今生,应该是同一个人促成了她们结缘。

那个人,还做过多少事?还有多少事对她只字不提?

晚间,新柳回来了,“侯爷昨日连夜离京,说不准过几日才能回来。”

叶浔笑了笑,“是我唐突了,不见也不打紧的。”

新柳、新梅到了锦云轩之后,便主动承担下了轮流值夜的事,每夜留一个人睡在东次间的大炕上。

知道外间有个警觉的人,叶浔愈发心安,每晚一觉到天明。

隔了两日,京城部分贵妇自燕王妃口中听说了叶浔有着倾城之貌、品行端方,一传十十传百,极少陪长辈出门参加宴请的叶浔忽然就有了名气。

转过天来,长兴侯府请的媒人上门提亲。随即,另有几家也闻风而动,各自托了人来叶府说合。好像到如今才知叶府有个待字闺中的人一样。

自幼失怙,在很多门第看来,都是一听说就会放弃结亲的念头。如今前来提亲,自然不是跟裴奕凑热闹,而是认真权衡了她的背景,再加上燕王妃的夸赞之词,人们从她身上看到了得到更多权益的可能性。

景国公与叶夫人出面应承提亲的人,面上打哈哈做出斟酌的样子,心意自然是不会改的。

过了几日,叶家、裴家互换庚帖,亲事就此定下来。

江宜室、吴姨娘、叶沛是最高兴的。尤其叶沛,一听裴奕日后就是自己的姐夫了,每日里都是喜笑颜开。

叶鹏程房里几个人听了,没一个能笑得出。叶鹏程恨柳阁老恨得直磨牙,“教的那两个混账东西不知孝敬恭顺为何物,如今又把他的门生塞给我做女婿,哼!且由着他猖狂,等我伤愈后,看我不把这桩事搅黄!”

代晴听他絮叨这样的话,面上沉默,心里却不免嘀咕:事到如今,不想着如何笼络大小姐和长兴侯,却怎么做这样的打算?这也太不明智了。

彭氏与叶浣闻讯后,母女两个在房里默默垂泪,缘由却是不同。

彭氏因着算计步步落空,而今又落得这般地步,懊悔、沮丧得不能自己。

叶浣则是担心自己的前程,再想到裴奕俊美无双的容颜,心知自己的婚事便是无人阻挠,也永无可能比叶浔嫁的更好了,如何能不落泪。

叶浔虽然不能亲眼得见,也猜得出人们不同的反应。初定亲,她要做做样子,谁也不见,闷在房里绣屏风。

这晚,沐浴之后,刚要歇下,新柳进门来,道:“大小姐,侯爷已回京城,说等会儿就过来。”

叶浔便又穿戴齐整,未干透的长发随意绾了个纂儿,转去东次间,一面绣帕子一面等待。

新柳、新梅一起服侍在厅堂,将外面值夜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

过了一阵子,裴奕施施然走进来。

叶浔见他意态仿佛是在自家的随意,不由抿唇微笑。凝眸细看,见他眉宇间隐有疲惫,“不是刚回来吧?”

“黄昏时就回来了。今日是我生辰,晚间陪娘亲用饭,这才拖到了此时。”裴奕在房间中央顿了顿足,打量着室内陈设。房间布置得清新雅致,加上她的缘故,让他觉得分外惬意。

她坐在灯灯光里,湖色上衫,白色挑线裙子,通身不见一件首饰,神色恬静、柔美。

“也没什么急事,只是几句话的事。”叶浔有些不安,放下手里的针线、绣绷,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嗯,你说。”裴奕在炕桌另一侧落座。

“我上次去寺里上香,遇到了燕王妃。我听说过,燕王妃只是初一十五才去寺里,这次破例,是不是与你有关?”她到了他近前,将茶盏放到炕几上,清亮亮的眸子凝视着他,“一定与你有关。”

“怎么会这么想?”裴奕漫应着,探究她的眼神,有些怅惘,甚至还有些难过。他蹙眉。受委屈了?不应该啊,燕王妃不是那种人。

“你就跟我说是不是吧?”叶浔追问,“你是不是早就与他们相熟?”

裴奕不明所以,按了按眉心,“你猜的不错。燕王妃原本是想帮我张罗婚事,听娘说了我们两家的事情,就想见见你。碍于燕王不喜你父亲,她不便过来,私下里问我你平日喜欢去何处,我想你们两个应该合得来,就顺口提了一句……”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啊……”叶浔漾出了酸楚的笑容,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手不自觉地抚着他的衣袖。

前世今生,如果不是他的缘故,燕王妃都不会与她在寺里“偶遇”。于他,或许只是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使得两女子结缘,于她们却是不同。细细回想,燕王妃极少提起他,如今想来,必是他打过招呼的。

她此刻的难过,是因前世的他只字不提,连她多一点的感激都不肯要。

“这是怎么了?”裴奕展臂环住她肩头,将她往近前带了带,“受委屈了?”

“没有,燕王妃待人很好。”叶浔敛起伤感的心绪,笑道,“只是想,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

“这有什么好说的。”裴奕放下心来,目光促狭,“我原以为,你只是想我了,却不想是为这等事。”

叶浔这才留意到他环着自己,身形有些僵硬,嘴里强辩道:“为这等事不该跟你道声谢么?以前可没人知道我是谁,现在因燕王妃的称赞,我也算是出名了。”

裴奕却没好气,“嗯,幸亏燕王妃帮忙,好几家到如今还不死心,挖空心思要娶你。”

叶浔忍不住笑起来,指了指茶盏,便要转身,“喝茶。”

裴奕却略微用力,拉近两人的距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语声低柔:“我不是来喝茶的。”

“……”叶浔的脸腾一下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