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兰香磕磕巴巴说了半晌,叶浔才理清楚了原委:

原来红姑早就知道太夫人来到京城了,是在裴家名下的药铺门外,她曾远远地见到太夫人一次。随后去药铺抓药时,留心打听了几句。

当下心绪激动,随后却并没生出与旧主相认的心思。她和丈夫在大兴那边的主人家不错,夫妻两个的差事都有油水可捞,一年下来,除去吃穿用度,怎么也能攒下几十两银子。这就该知足了。

红姑是想,若是与太夫人相认,自己还好说,丈夫的差事呢?太夫人出身于书香门第,虽然后来家道中落,大宅门里的规矩却传下来了,用人肯定不似商贾之家诸多弊端——可弊端越多的主人家,油水越多,规矩越大的人家,越难容易熬出头。她念旧情,却也要顾念家人,想让家人过得相对于来讲容易些。

回到家里,便将这事与丈夫说了。丈夫想着也是这个理,还说既然如今太夫人也不过是个开药铺的,孤儿寡母的,在京城能不能立足都不好说,还是留在原地就好。

红姑平日只要有机会到城里,便去裴家的药铺随意抓点儿便宜的药材,和伙计闲话几句,听话音儿知道如今太夫人已经将手里的产业交给儿子打理,过上了安稳省心的日子。

夫妻两个没想到的是,后来裴奕封侯,娶了当朝首辅的外孙女,又入朝为官。孤儿寡母的门庭成了高门大户。

到了那地步,夫妻两个就根本没胆子相认了。一度完全断绝主仆相认的心思,是因叶浔行事彪悍的名声远播——在悍妇手下讨生活,难!

而事情的转折,出在红姑丈夫身上。他这个人平时爱喝几杯酒,与人吹吹牛。有了红姑与裴府太夫人这件事,他就常在酒桌上提起。偶尔差事上不顺心了,更是放过大话:“我婆娘可是裴府太夫人的旧识!眼下留在这儿没去城里,是念着主人家的恩情,也图个清闲,要是实在不如意了,老子也只能携家带口去长兴侯府讨生活了!”

话没传到主人家耳朵里,下人之间却慢慢的都知道了,与亲朋好友闲聊时,出于半信半疑的态度,语气或是打趣或是冷嘲热讽。

京官里,在大兴有田产的不少,徐家在那儿也有一个果园、几百亩地,而且徐家一名婆子与红姑认识。婆子听说传言之后,曾向红姑求证过。

红姑啼笑皆非,“老黄历了,别听我家那口子胡说。”

算是承认了。

后来,七拐八绕的,这些事就传到了徐夫人和徐曼安耳中。

同在京城,这种事很常见。徐夫人不觉得算个事儿,听了就忘了。

徐曼安却记在了心里。她大概是京城中最痛恨憎恶叶浔的人了,这于她而言,是一个可以加以利用的机会。

简而言之,徐曼安亲自出面,收买了红姑一家,先给了二百两银子做为让福明、兰香进入裴府的好处,日后事成之日,还有三千两的好处。

三千两的好处——怎么样亲厚的主仆,主人家也不可能给仆人这么大一笔银子。红姑一家人如今算是过得不错了,可想要攒到三千两,起码还要几十年。

红姑起先自然是挣扎许久,架不住丈夫、儿女的规劝,也就同意了。

叶浔听到这里,笑了笑。

三千两。出嫁之前,别说三千两,让她一时间拿出三百两都费劲。

徐曼安出手倒是大方,徐阁老家里很有钱嘛,怨不得那么多人弹劾徐阁老贪污受贿。

叶浔问道:“徐曼安是怎么打算的?”

兰香垂着头道:“她要奴婢和福明寻找机会,假传消息,将夫人引到她指定的地方。听福明说,她大抵是想把夫人的脸毁掉,若是事情顺利,时间允许的话,便将您卖至……娼寮。”她停顿了一会儿,才能继续道,“过两日太夫人要去寺里上香,祭奠裴家大爷的在天之灵——上次我娘来的时候,太夫人提过,我娘还说到时候也会来,陪着太夫人一同去寺里。原本徐家大小姐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让我说太夫人在半路出了意外……”

“哦。”叶浔转而问道,“那你为何要在事发前告诉我?”

兰香道:“奴婢和福明在府里的日子不短了,也算知道轻重了。这阵子侯爷、夫人命护卫加强防范,太夫人出门的时候,夫人每次都让秦许带着几十人亲自护送……奴婢和福明便是再蠢笨,也知道徐家大小姐根本不能成事。这几日商量了几次,都觉着还是主动请罪为好。福明还在府门外等着。”

“嗯。”叶浔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吧,你照我的吩咐去做:你让福明明日就去见徐曼安的下人,就说你们怕她事后不认账,不能没见到好处就玩儿命。她若想成事,先给你们两千两银子。”

“啊?”兰香愕然。

“先照我说的去告诉福明,回来再说话。”

兰香一头雾水地走了。

叶浔摇着手里的团扇,在心里认真地算起账来。

照以前的性情,她一定会将计就计,顺势将徐曼安揪出来。别的先不管,打击报复回去再善后。

现在呢?她不想这么做了。

自外祖父出事当日起,这府里府外,裴奕和她已经布置得固若金汤,没人能够伤害到府里的人。横竖吃不了亏,别的风波就能免则免吧。

两千两银子就给红姑一家了,让他们与太夫人好好儿地编个理由离开京城,自此山长水阔,再无瓜葛。也算全了太夫人与红姑那份旧情。

徐夫人、徐曼安母女两个与徐阁老一样,处境已经很糟糕了。她再整治他们,落到外人眼里,再占理也有落井下石欺负人的嫌疑。那样的话,她可就连外祖父、裴奕一并连累了。

时机不对,那就算了。

说服了自己,叶浔头脑愈发清醒,等兰香回来之后,把自己的打算与她说了,末了又道:“先别急着告诉你父母,过两日你娘过来,你再跟她说清楚。我这么做,并非洗心革面要做良善之人,只是为着太夫人。你们若是感激,把谎话编圆,不再利用太夫人生事就好。再有下次,你们的去处就是乱坟岗了。”

兰香感激涕零。怎么也没想到,夫人会给他们一家这样好的结果。原本她和弟弟以为,少不得要各领一通板子丢掉半条命的。但是没法子,总比自己走上绝路要好。

说起来,她是真愿意继续留在侯府的。夫人名声彪悍,其实对下人最是宽和,大小丫鬟之间也相处得其乐融融,相互提携着,如姐妹一般。

但是她这心愿是不可能实现了,从进府的那一刻,便被一家人的贪念阻绝了。

这天,太夫人去了裴二奶奶家中,照旧是用过晚饭才回来。

裴二爷一直一心一意地经商,裴二奶奶也用自己的私房钱开了个首饰铺子,这种事她是生手,闲来便常请教太夫人。

太夫人与二哥二嫂相处得不错,也愿意大事小情上帮衬着。

晚间裴奕在外面用饭,早早的就让李海告诉叶浔了。

只剩了自己,叶浔胡乱吃了一碗拌面,继续闷头绣山水屏风。两只猫老大的不高兴,它们不爱吃面条。她就让小厨房给它们单炸了几条小鱼,两个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吃饱之后,就跑到离放冰的地方较劲的地方呼呼大睡去了。

过了酉时,裴奕回来了,她这才放下针线,去寝室帮他换下官服。

裴奕没穿外袍,径自躺到床上去,“娘已经回来了,让我跟你说一声,不必过去了。”

“哦。”叶浔去给他端了一碗酸梅汤,又找来他的折扇帮他扇风。室内很凉快,但他刚从外面回来,初时总是觉得热。

裴奕喝完酸梅汤,把空碗放到床前的小杌子上,拿过她手里的折扇,一臂将她揽到怀里,笑,“你帮我做这做那的,我心里怎么总是过意不去呢?”

叶浔就轻声地笑,“这话我可没法儿回答。”

裴奕松松地环着她,一面摇着扇子一面问道:“今日不是又整日做针线了吧?”

“没有。”叶浔心里记挂着兰香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为的是征求他的意见,“我思来想去,觉得这样处理最恰当。你怎么看?要是有更稳妥的法子,我就听你的。”

裴奕不由敛目细看了她两眼。

相处越久,他越觉得她和她钟爱的大猫的性情有相似之处。平日里是极为讨喜的性情,一旦炸毛,就不管不顾了。

可是今日,她那身随时会炸起来的毛理顺了,还是她自愿的。

她居然会息事宁人了——多稀奇多可喜的事儿。

因何而起,他比谁都明白。

外祖父出事把她吓坏了,嘴上没说过什么,却是记在了心里。

他颔首表示同意,“这样就很妥当了。”没点破她的转变,没感谢她对母亲和他的体贴。不需要,夫妻之间说这些最没意思。

叶浔放下心来,“那就好,到时候你帮我安排一下,别让娘察觉。”

“嗯。”裴奕说起另外一件事,“听李海说,过几日管家会带十来个小丫鬟进府。”

“是啊。”叶浔点头,跟他说了由来。

她是觉得,丫鬟还是从小放在身边调|教的好,等现在这些丫鬟一拨儿一拨儿升等级、嫁人是几年后的事情,到时候她们也就懂事了,这样比每年从外面现找要好。

开春儿她不是没挑选丫鬟进府,是忙了一圈儿也没看到合心意的,一个都没留。她清点了一下府里的下人,妥当安排了一番,缺人手的地方就提了点儿月例,这样多做事的人也就没怨言了。

也不能怪她。

裴奕这张脸,不是调|教得识时务的丫鬟见了,就算明知可能被她活活折磨死,还是会不要命地往他近前凑。虽然笃定他不会理会,真出现那种人的话,到底是堵心。她每天又不是没事可做,再天天防着人勾引他……迟早变成怨妇,怎么想都没好处且没乐子的事儿,她得从一开始就杜绝。

现在正房里的大小丫鬟多数是成婚时太夫人安排在正房的,少数却也最伶俐的几个则是她的陪嫁丫鬟,再有就是新柳新梅姐妹俩,年纪都不大,按定制二十岁放出去还有好几年,时间上足够帮她把新来的小丫鬟调|教好。

至于管事妈妈,那也不用急。现在府中这些跟随太夫人的老人儿就很好,过些年到了该荣养的时候,从她房里嫁出去的丫鬟又能回来做管事妈妈了。

裴奕听了她这番清楚明白的解释,满心笑意,“打算得倒是长远,好事。就算有不懂事的,我就替你处置了。”

“你同意就行,我以后能一直这样安排丫鬟。”叶浔抬眼看他,眼神戏谑,“什么时候拘得你受不了了,你尽管跟我直说。”

“怎么对付我你都想好了吧?”

“想好了。”叶浔随口道,“到时候我就给你安排一群千娇百媚的人,让你死在她们手里。”

裴奕哈哈地笑起来,“我还是死在你手里更踏实。”又吻了吻她额角,“我是栽你手里了,你赶都赶不走,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叶浔笑着用手指描摹着他唇形,“我可当真了。但是……”她眨了眨眼睛,“以后我要是有了喜脉,你还能守身如玉吗?”

“不能守身如玉。”他吮住了她的手指,“倒是能洁身自好。”

叶浔的手一哆嗦,心里却被他的话引得想笑,表情就有点儿拧巴了。

他舌尖掠过她指尖,又引得她的手一颤,呼吸都急促了。挣扎着收回手,他已将她压在身下,抬手拨开她衣领。

叶浔眨着眼睛,今天好像是月初?他到下半月才能开荤。

“说什么都是虚的,来点儿实打实的。”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话,手势却干脆利落。

叶浔险些发笑,捉住他的手腕,眼含探询:“可今天是月初。”他好像说过,等她满十六岁才打算孩子的事。

“提前一个月而已。”她那点儿力气,从来是裴奕可以完全忽略的,毫不耽误把她衣服扒掉,“你以为有喜是立竿见影的?这么看得起我呢?”

叶浔笑开来,心里却是认可他的说法。也知道,以前他不急着让她有喜,起初是觉得她身体底子不是太好,后来则是因为她管不住自己的脾气——随时随地可能惹事的人怀了孩子,那简直就是灾难。

现在,他看出她是从骨子里要收敛性情了,放心了,于是急着要孩子了。

两情相悦的夫妻,哪儿有不盼着孩子的男子?又哪儿有不想为夫君生儿育女的女子?

他要是一直不着急,才会让她胡思乱想。

她为他展开身形,勾住他肩颈,吻着他耳际、脸颊。

他满心喜悦,前一刻还真担心她会计较他的心急。这小东西大事上果断,小事上偶尔却会前思后想琢磨半天——为了找个和房间氛围相称的花瓶,在库房里转悠半天还举棋不定;为了能找到一种颜色最适合的配色,轮换着各种颜料、各种颜色的布料放在一起研究一整天;为了验证他一句关乎史料的话,让三名丫鬟帮她翻了两天的史书查证,之后才承认他没说错——都是她干的让人看着都要急得跳脚的事儿。

小事上,她有时候真是一点点都不肯将就。

而此刻,她心思和他是一样的。

他蛮横地撞了进去。

她抽了一口气,转而吻上他双唇。

舌尖上的战栗、密不可分的身形、她动情的申荶,让他意乱情迷。

他翻转她身形,唇舌游走在她背部、肩头,含着咬着那细嫩的肌肤。

叶浔难耐地轻哼着,身形不自主地躲闪着。

他扣住她腰肢,果决的攻城略地。

她步步沦陷,双腿随着情潮翻涌酸软无力。

他又想念她的容颜她的唇了,让她面对着自己,纠缠着她的唇舌,需索顶撞得越来越激烈。

相拥而睡时,已是夜阑人静时。

叶浔的感觉是自己被他淋漓尽致地整治了一番。抱怨求饶都没用,这厮理直气壮——为了要孩子。

酸软无力地依偎在她怀里,她觉得饥肠辘辘。是先吃点儿东西还是先睡呢?没纠结多一会儿,她就堕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