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2君君臣臣
就在柳岚晋位昭仪之后不久,顺帝便在朝堂之上提出了陈鱼封后之事。顺帝早已和阮胥飞通气过了,顺帝一说,便出声附议,然后跟着阮胥飞的一干人等都齐刷刷的一片附议。
顺帝心中满意,左亮看了阮胥飞一眼,这事情阮胥飞又透露一些口风,是顺帝的意思,他一直有些犹疑,此刻却也是站出来,表达了同阮胥飞相同的看法。武威伯左振威身一凛,不想自己的儿竟是就此作出了决断,但是与其将来让柳岚步步高升跨过了陈鱼去,不若让与左家颇有渊源的陈鱼为后。
于是武威伯虽然没有说话,却是给后面的人一个眼色,原本站在武威伯一边的几个大臣本也有些意动,如今得到了武威伯的暗示,便纷纷表示了陛下英明。
这时候即便有几个不同的声音出现,然而大局已定,顺帝一句话,便将陈鱼封后的事情定下来。下了朝堂,武威伯内心琢磨着顺帝的感情归属,虽然人人都知道帝王之情实在是有限,但是到底顺帝还年轻,而叶家又常常出情种,因而还时不时地考虑着顺帝的女人问题。
封后一事由礼部操办,然而战乱使得国库疲弱,不宜太过隆重,顺帝如此一句话又让很多人有些不解,这陛下到底是对于陈鱼什么一个心思呢?
而就在下朝后不久,小太监很快将这事情传到了柳岚的宫中,刚刚生产完皇的柳岚面目还有些圆润,晋位为昭仪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她的面色却有些苍白,看着毓秀宫的方向出神。
“胥飞,等一下。”左亮刚从外边回来不久,春天的时候就被委派去治理渭水之患,一直到十月末才回来,吏部那边倒是记了一笔功。不过左亮心中却是敞亮的,知道他为何会被调出京城。其本人倒是无异议,与其夹杂在家族与君王之间,不若生命也不管来得干净。( ·~ )
刚好走出宫门的阮胥飞一顿。离了人群,与左亮一道走去河边的亭。如今乃是十一月末的天气,已经下了一轮小雪,站在四面漏风的亭里可不好受。好在两人都是年富力强的年轻男,这点冷意还受得。
阮胥飞心中是早已料到左亮迟早会找上他,却是不知道具体会在几何,今日里将陈鱼一事拉出来说了。倒是最好的契机。
“这地方还真是交人有些怀念啊。”左亮四下里一看,河面上浮着一层几块薄薄的冰,记得很多年前,他与阮胥飞还在此畅饮,却是他安慰阮胥飞来着。
“可惜如今手中无酒。”阮胥飞淡淡一笑,两人一瞬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左亮的笑容冷了下来,唇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意,道:“我都不知道如今的奉昌已经这么冷了。胥飞你却是不愿意来找我吗?”
阮胥飞一顿,目光深深地看了左亮一眼,道:“你可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左亮摆了摆手。装作无意的模样道:“算了。”
阮胥飞皱起眉头,虽然左亮说了一句“算了”,但是他不觉得左亮心中真的是想要将此事揭过,有些伤口越是掩盖越是严重,等到里面都腐坏溃烂了,就再也咩有治愈的可能。
“君君臣臣,先有君,而后有臣。这是我在衡山院的时候,杜院长与我说的话,也是我的第一课。那时候我不过五六岁的光景,这句话却是叫我一直记到如今。”
左亮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道:“你确实一直在遵从着这句话,我很敬佩你。”当年阮胥飞若是稍微有些异心,顺帝不可能就这么顺利地坐上帝位,因而就算是顺帝之后封阮胥飞为异姓王。( ·~ )追随太身边多年的大臣也没有说什么。这天下,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异姓王了。因为异姓王有自己的封地,有自己的兵马,却不是宗室之人,一旦有异动,很容易朝政不稳,疑心稍微重一点的帝王都不会封异姓王。
“你该知道我当初的情形,那个人试探我几次暂且不说,想要杀我却不下一次。”阮胥飞笑得很愉快,因为最后他活得好好的,而英帝却是被自己的儿给害死了。
左亮垂眸,缓缓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是你。”
即便他也是从小跟随在顺帝身边的人,然而他却不是阮胥飞。阮胥飞鄙夷道:“那又如何?”
左亮苦笑,回味着阮胥飞这一句“那又如何”,他是十分了解阮胥飞是一个异常骄傲自负的人的人,正因为了解,所以有的时候才会自卑。人和人在一起总是会自卑的,尤其是男人这种天性好斗的动物。即便左亮从文不从武,但是骨里有着武威伯的武人的天性。
“你太耀眼了。”左亮的目光很平静地看着阮胥飞,却是叫阮胥飞心中很不舒服,他咬了咬牙,忽然抓住左亮的衣襟,沉声道:“……能不要像是一只丧家之犬吗?”
左亮的手缓缓抬起来,将阮胥飞抓住他衣襟的手扳开,冷声道:“谁是丧家之犬?”
阮胥飞挑了挑眉,这里除了他和他之外,还有谁?
左亮看着他咄咄逼人的面容,忽然想起那一日他看着他带着卢象形在雪地里的时候,他以为阮胥飞注定要走上权臣之路,事实上阮胥飞确实也在这条路上缓缓走着,可这在主动关系上,顺帝却是放任他的。
阮胥飞是顺帝最为锋利的剑,然而也正是剑,所以总是冲在最前面,也总是伤痕累累。而他本该作为顺帝的盾,一文一武,安邦定国,这才是当年还是太的时候的顺帝的左膀右臂。可是阮胥飞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有的时候,他反而找不到自己的位。那一句“太过耀眼”或许是他一直藏在心中却不敢吐露出来的话,因为一旦说出来,就好像真的承认自己输了一样。他们是兄弟,是朋友,却也一直是对手。
左亮整了整衣襟,寒风吹过亭,他的脸因为寒冷而有些红。与其舀那些借口来堵阮胥飞的问题,倒不如说是自己其实是抱着一种逃避的想法。那些年,阮胥飞在外征战的时候,他时常想,如果阮胥飞死了,他是不是能够撑起这个残破的局面,能够力挽狂澜。然而每一次,每一次在转弯的时候,扭转局势的人都不是他,当朝中达成在奉承自己的时候他总是看着阮胥飞的背影,明明是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小,却是总比自己做得好。
人心真是丑陋,是不是一定要齐头并进的人才能做朋友,才能做兄弟?每当左亮如此问自己的时候,就会觉得无比厌恶自己。
阮胥飞的手抓住了转身的左亮的肩膀,他以为他还要再继续逃避下去的时候,事实上左亮只是转过身去揉了揉眼睛,回身一笑,道:“只是觉得眼睛有些难受,被你说得要哭出来了。”
阮胥飞愣了愣,有些气愤地推搡了左亮一下,左亮只笑道:“你又这样逼我,我这个做大哥的很丢脸的。”
阮胥飞狠狠瞪了他一眼,向来只有他让人吃瘪,然而如今除了千秋之外,左亮这一次却也让他吃了一次。
“就说要带一些酒来才好,好与你痛快地喝一杯,最近陛下都不请我吃饭啊,你倒是进宫蹭了不少趟吧。”
无需将问题完全摊开来说明,相交多年,阮胥飞知道他自己能够想明白,也能够做出正确的抉择,他要做的,只是适当地刺激一下他便可,这不正是朋友的义务吗?
阮胥飞的眉目也舒展开来,道:“你要知道与君王一起吃饭并不是一件轻松自在的事情。”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愣,而后便是相视大笑起来。
与君王吃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慢慢将新关系维持得更加稳固,这是早就已经想过并且想好的事情,前人用无数血的例来证明过君臣之别,然而当人们直面这个问题的时候,多少都还会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想要不断地试探着君王的底线,懂得乖乖伸回手的人是聪明的,不懂得收手的人并不是说他蠢,而是因为他太过重情了。
“我懂。”两个字,左亮的喉头有些哽咽,渀佛一下江山已老。然而老的其实不是江山,而是人心。
直到这一刻,左亮看着天地才重新恢复了原本的色彩,找到了自己所处的位。阮胥飞站在他身边,他又何尝不是。但是两个人心中却都是带着一丝释然的。
阮胥飞忽而道:“千秋却是问我,若是有朝一日,江山已定,能否与她回江南定,愿在杏花春雨中度过余生。”
左亮哼笑一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这辈就甭想了,不说陛下,我却也是不会放你们二人逍遥快活的。”
“那可说不准,你是知道千秋的脾气的。”阮胥飞愉悦地笑道,很是乐意地站在一百年看千秋怎么“为难”左亮。
左亮一想千秋的手段,心中又有些没底,但是一想到阮胥飞竟然想撒手将这包袱丢给他,不行不行,他完全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