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难怪了蔡容华心有余悸。
先前之所以会被韩浞抓住把柄不依不饶,弄得她们姐妹都吃了哑巴亏,弄得覆海妖圣折了第二元神与本命法宝……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陈宣华为讨皇帝李由欢心,轻狂莽撞,把妖术害人的破绽卖到了韩浞眼前的缘故!
若是陈宣华不先行做下了这事,那即便韩浞当时有心发难,也必定要有所顾忌,不会如此肆无忌惮,理直气壮地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
又或是说,若非韩清中了陈宣华的噬魂妖术,韩浞其实根本就懒得来理会她们的事情……不过说来说去,事情已经是到了这个地步,先前如何已经不为重要,反倒往后该如何打算,才真的是当务之急!
蔡容华也是一早就看出,如今这人间大劫虽然在她们眼中只是初见端倪,但只怕早有真仙谋定后动,都已经把手段给布置到了结局!
而且蔡容华也是确信,在这一桩大劫中有谋算的,还远不止是她们妖族;可以落子的,也不仅仅是她们族中的帝君大圣!
至于背后到底有多少重伟岸身影……只怕放给她们来看,她们也依旧是一头雾水——无他,只因境界太低微,法力太浅薄,任凭如何闹腾,也依旧只是鼠目寸光!
……
“所以如今这道门凡俗啊……明面上看来是风平浪静,但内里却暗流汹涌,当中的算计深不见底,兴许谁在哪处一步行差踏错,就要把命送去,白白为别人完了劫数!”蔡容华苦笑一声,又盛了一勺羹汤,放在嘴边吹凉之后,又再往陈宣华面前送了过去。
见陈宣华被她说得有些愣住,但依旧是檀口微张,将一勺羹汤喝了下去,蔡容华才终于收敛愁色,改为温和笑意。
收回勺子再盛羹汤,然后蔡容华才向着自己姐姐继续说道:“不过咱们姐妹身处皇宫,乃是此次大劫最紧要的所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在了这里,只要咱们自己不像先前一样犯了忌讳,那在这一遭大劫终了之前,就算是道门九派中的元神纯阳,也是不敢轻易来冒犯咱们姐妹的!”
说到后来,蔡容华语气已经转了轻省,对着陈宣华宽慰道。
她也算是看透了一点蛛丝马迹,对大局有了些许掌故,所以说这话的时候才能够底气十足了。
而一旁陈宣华听她这话,眉头虽然轻轻舒展开了些,但是依旧没抹干净愁容。
“陛下到底待咱们不薄,更何况咱们姐妹都是修道的,这善恶流转,天道冥冥的道理你总知道,怎么说也该为往后留了一条后路,不把这事情做得太绝了才是……”就见这帝王后宫的第一美人踌躇了片刻,才终于又向蔡容华说道。
而陈宣华说完一句,略微一顿,就试探着往蔡容华那里看去。
“姐姐,怎么都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没有瞧明白么?”
却见蔡容华眉头一皱,放下将手中汤碗榻旁小桌上重重一放,才向面前陈宣华说道:“咱们姐妹自从听从大圣差遣,走上这蛊惑君王的道路,那其实就是再也回不了头,做不了良善的了。若这人间当真要有大劫,咱们就是那起劫之人!只凭一句妖妃祸乱,到时天下所有罪责,管你有心还是无意,最后都是会归到咱们姐们身上来!若是只听凭那什么善恶流转,天道冥冥,那咱们当初入宫,就已经是做错了的!”
“这……我也明白!只是……”陈宣华为难着,想要辩驳两句。
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蔡容华打断道:“那我来问姐姐,你说,咱们明明害得覆海大圣被牵连,遭那人算计,折了第二元神,又丢了本命法宝,可为何大圣至今不来和咱们计较?”
“自是……咱们还有用处……”陈宣华眉目低垂,口齿咬着唇,说出了这一句来。
她自然知道,她们二人不过是妖帝与妖圣手中棋子,一切只为有用处。若是没有了用处,别说她们两只金丹妖狐,就算是元神出窍的大妖,在覆海妖圣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一般,轻易就要碾死的货色!
哪里还会有这般宽容!
“姐姐知道就好,”蔡容华拉起陈宣华双手,正视着自己姐姐,肃颜说道:“如今咱们为帝君办事,往后也唯有依靠帝君,才能够免除了悲惨下场!咱们妖族四位帝君,法力通天彻地,手段冠绝古今,早不知超过了元神合道多少去,随手就能扭转道理!只要帝君不让善恶功德的报应加诸咱们身上,那即便是天道来惩,也要被挥手抹去!所以如今,咱们不仅要老实听从,还要时时以妖族大计为念,千万成为了对帝君有用处的人,才不会沦落弃子!待大事得谋之后,也才能够被论功行赏,得到帝君的青眼所加!说不定往后就纯阳得证,大道可期了呢!”
蔡容华言辞跃跃,当中的期许渴望简直都流露了出来,也是把陈宣华说得有些动容。
但陈宣华迷蒙片刻之后,心中却忽然醒过味来,往日与李由恩爱的点点滴滴顷刻在眼前掠过。
又想起先前李由把自己纳在怀中的温情,还有在榻前踱步时的天人交战,陈宣华果然心底还是闪过了一丝不忍。
想要出言再劝妹妹,但她又知道蔡容华心中从来对李由也没什么情义,一切都只不过是迷惑君王的逢场作戏。
所以要想当真能够劝服了自己妹妹,还是要寻一个妥当些的借口……
忽然,陈宣华双目神采一亮,一个念头就闪上心头!
“可若是不凭借妖术惑人,咱们未必能够牢牢将陛下的心给抓住了,让他言听计从!兴许什么时候做过头了,逼迫太甚,反而会引得这君王反复呢!”
陈宣华微微一低头,有些不敢与蔡容华直视着。
但发现自己此言一出,那边蔡容华也是忽然醒悟,被这话说得一惊,没工夫来察觉自己异样,陈宣华这才稍稍宽心,暗呼出一口气去。
然后见自己这妹妹只是沉吟皱眉,作思索状,陈宣华才又踌躇着,继续向蔡容华劝道:“不如……此次还是趁着陛下传旨寻医的档口,把这事儿了结了罢!咱们正好还可趁此机会,将自己人安插入朝中,到时外呼内应,真正把持了这一轮王朝,什么大事情做不出来?何苦拼着和陛下离心的风险,非要走那偏锋去呢?”
陈宣华这话说得恳切,又带了些哀求。
说完之后还又满目希冀地看向蔡容华,深怕她还是不允。
而那边蔡容华听了姐姐这劝说,思索了片刻,也是觉得不无道理。
虽然如今自己姐妹二人一时得志,在这一场大劫之中拿捏到了关键的天子之气,可以借之把持朝政,左右了这大劫的走向,但也让蔡荣话错觉得,皇帝李由此时已经完全掌控在自己姐妹手中,再也逃脱不出去……
也是因为李由向来对陈宣华都是予取予求,要什么给什么,但蔡容华稍一作想就发现,自己先前的确是太过轻视了这皇帝!
虽然李由是受了自己姐妹二人的魅惑,才终于宫变造反,但到底也是个敢杀父弑君的狠人!
而且李由自幼就学会隐奸藏拙,城府不可谓不深,如今即便沉迷美色,但当真将江山与美人放来他选,未必不会弃美人保江山……
不对,以他连生父都敢手刃,已经坐实是个薄情寡义之辈!
既然是因为好绝色,才对自己姐妹听之任之,那天下美人不知凡几,说不定将来就有比自己姐妹更出色的……
这么一想,蔡容华也是觉得自己姐姐说的确实有理,如今还不是她们为所欲为的时候!
要想把事情做得更稳妥,还要将这皇帝的心握得更紧,将这朝政也拿捏得更结实才是!
想明白这个关键,蔡容华终于眉头一展,轻笑着就向陈宣华说道:“姐姐此言着实有理,的确不应该将陛下逼得太紧了!既然如今机会难得,咱们的确应该好好谋划一番!不仅在这宫中,就是在朝在野,也都要将耳目手足遍布下去,才算是当真稳妥!我也是一时鲁莽了,到底还是不如姐姐思虑周全!”
见蔡容华听劝,陈宣华也是当时就喜笑颜开。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妖妃也就顺着自家妹妹的话,拉着蔡容华商议起了治病的事情来。
……
这宫中两名妖妃倒是做得好打算,一番谋划之后,已经在议定要将这桩好处送去谁的手上。
但只怕她们也是料不到,听闻了李由这寻医的圣旨之后,有打算的还不止她们二人!
上柱国韩府,后园小院。
韩浞手上捏了一张榜文,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也不知在想得什么。
这榜文是他特意让府中家人去街坊上取来的,上面写的也正是:“后宫陈夫人宣华罹患心痛怪症,急寻名医入宫诊治”的事情。
尤其这榜文最后“赏万金,封千户侯”的字样,还是特地拿朱笔书就,像是深怕有人给看漏了,藏着本事不愿意往宫中送一样!
“师弟这又是看了什么热闹,笑得如此欢愉?”
李乐师脚步一抬,就迈入了韩浞的小院。
一边进了房来,还一边向着韩浞打趣道。
“师兄也来看看,这事情说不得还真有些奇趣呢!”韩浞见了自家师兄,也是忽然开怀一笑,将手中榜文递了过去,口中说道。
“哦?这倒是新鲜,还能惹得师弟好动了,只怕不是一般的热闹!”
李乐师到了韩浞身旁坐下,笑着接过了榜文,随意地就看了两眼。
结果一边看着,这师兄竟然也不由口中“啧啧”轻叹了两声。
然后一抬头,笑意不改地才向韩浞说道:“师弟是做的什么打算?是想看一遭热闹,还是打算过一桩热闹?”
李乐师大概看出了韩浞是有掺和进去的心思,可又懒得去猜韩浞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所以就索性直接开口,向自己师弟问了出来。
韩浞也是笑着接过了师兄还回来手中的榜文,然后又再往上面看了两眼,才缓缓说道:“我倒是想先去看看,瞧瞧这到底能是一桩多大的热闹!若是这事情当真有趣了,到时候再走过一桩,也是不坏!”
李乐师听得微微颔首,也是淡笑着向自家师弟说道:“虽然不知这是不是宫中那两头妖狐的主意,但如今这大劫已经露出了些边角,并州那边又唱完了头场,只怕往后接二连三就要有非凡人物冒出头来!咱们虽然没什么目的,只不过伺机而动,但也不能只思量着明哲保身!毕竟这时务便如修行,也同样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是早晚突如其来地有麻烦找上了门来,耳目通明总是比一无所知要好!”
“师兄所言极是,师弟想得也正是这个道理!”
韩浞拍案一笑,对自家师兄所言也是不能再赞同!
不过笑过之后,韩浞也是淡淡地低叹了一声,然后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说道:“如今这世态虽然还不起大变,但台下却早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我多少次运转太乙神数,甚至是起了‘星神相术’去算,但所得依旧甚微!如今就连随意算计个什么凡人,兴许都会牵扯到当中隐秘,被人用手段藏匿了天机!”
“不过说到底……还是我境界太低!如今这个天下棋盘,只怕就算是元神纯阳,也没资格在上面落子!”韩浞说着说着,就有些沮丧,难得流露出一副失意面孔来!
“师弟何苦自愁!”李乐师见他这模样,却是浑不在意地一笑,就抚慰这韩浞说道:“别人不敢说,咱们身后必定是师尊他老人家!师弟入门修道都晚,只怕还少听闻了咱们师父的威名!就算比拼算计,咱们有他老人家谋划,那是断然不会吃了亏的,就算是妖族妖帝,也未必能在咱们师父手上讨得好处去!”
韩浞听师兄来宽慰自己,却是依旧有些苦着脸。
摇了摇头,就听这少年对自己师兄说道:“我哪里是愁的这个!我是想到,明明这么大一场热闹,我却没得参与,只能看师父他们运筹,还又未必能够看清,这才觉得有些无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