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伴鲜不晓得沈复私下里同怀安公主说了些什么,只看到他回到里屋的时候,是带着一如往常的淡然。
她出于好奇,问他是不是背着她使坏了,结果自是惹来了男子哭笑不得的反应。
他能使什么坏?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他和她的将来罢了。
只不过,有些事情,现在还不便让她知道。
这样想着,沈复只是冲妻子莞尔一笑,答曰:“兵不厌诈。”
云伴鲜见他不愿多言,心道也不好逼他,干脆作出一副懒得管事的模样,一拉被子,窝着打盹了。
要知道,这寒冬腊月的,哪里也不如被窝里暖和,她索性就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养养身子——养足了精神,才好迎接新一轮的战斗。
于是,云伴鲜逼着自个儿喝下了沈复趁机端来的汤药,苦得她每次都要问他讨糖吃。
就这样一晃眼到了除夕,入夜,云伴鲜坐在铜镜前,噙着微不可察的笑意,视线慢慢从自己的脸上挪到了身后人的眼中。
“怎么样?我说过,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初。”沈复温文尔雅地勾着唇角,透过身前的镜子,与肌如凝脂的妻子四目相对。
云伴鲜不徐不疾地转动脖颈,出人意料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沈复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握住她主动伸向自己的芊芊玉手,牵着她一边转身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谢谢你。”
女子难得深情又柔情的模样,竟叫男子一时间适应不了。是以,他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才反手将她的柔荑纳入掌心。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他垂眸,复又抬眼,她凝神,目不转睛。
电光石火间,她目睹他莞尔轻笑,倾国倾城。
云伴鲜可以感受到,她的心已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整个人更是像被他含笑的目光定住了一般,就那样看着他一点一点收敛了笑意,然后慢慢地朝自己靠了过来。
确切而言,是他的面孔正向她逼近。
她想,她这张已然康复的脸,显然是可以下嘴了。
那就……让他下嘴吧。
心如擂鼓的女子不自觉地眨巴着眼睛,在男子温热的鼻息临近之际,她情不自禁地合上了双眼。
“咚咚,咚咚咚。”
孰料就在这历史性的关键时刻,一阵敲门声冷不防传至耳畔,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丫鬟不急不缓的说话声。
“小姐,姑爷,奴婢可以进来吗?”
云伴鲜自是猛地挣开了沈复的大掌。
“……”男子默默无语地同她对视了片刻,略微挑了挑眉,便颇觉无奈地转移了视线,“进来吧。”
来人闻言赶紧推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屋里。
“小姐,姑爷。”她站定在两人的跟前,也没留意到屋子里微妙的气氛,“老爷差奴婢前来问问,二位今晚是不是去前厅用饭?”
云伴鲜闻言,很快收敛了适才心悸慌乱的情绪,她扬了扬一双好看的细眉,笑眯眯地回答说:“去。”
为什么不去?她竭尽全力配合沈复,涂了那么多软膏又喝了那么多苦药,每天使劲儿忍着去挠痒的冲动,煎熬了整整大半个月,就只为在这年关之际得以痊愈,用她这毫不逊色于先前的妆容,去狠狠打那毒妇的脸!
“奴婢知道了,奴婢告退。”
夫妻俩目送来人迈着小碎步退出了视线所及之处,随后不约而同地凝眸于彼此的眼。
沈复不需要多问,云伴鲜也无需解释,仅仅是对视了一小会儿的工夫,就相视而笑。
“我替你画眉?”
“你行吗?”
“我怎么敢拿你的脸开玩笑?”
见男子眉心微动、跃跃欲试,云伴鲜不由笑靥如花,她二话不说就坐回到梳妆镜前,亲手执起眉笔,递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沈复笑着接下,两人颇有默契地看向了身前的铜镜。
约莫两刻钟后,几近封闭了二十几天的屋子里,便走出了一对气定神闲的才子佳人。一身锦袍的沈复牵着结发娇妻的手,一路不紧不慢地往厅堂去。走近了,夫妻俩好巧不巧地听见了少女惊讶的问话。
“爹——那人都那样了,你还让她过来,这年夜饭怎么吃呀!”
“什么‘那人、那人’的,那是你的亲姐姐!要叫‘大姐’!”
“‘大姐’是我才对!她?她不是早就过继给云家人了吗?!”
“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你大姐回来了,她就是你们的长姐!”
“我不!”
“你……”
“大人。”耳听那对父女就要为了一个无聊的问题争执起来,云伴鲜施施然跨进了屋子,噙着三分笑意站定在一行人的视野中。
弹指间,将欲张嘴一劝的怀安公主如同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本来正抬高下巴要同父亲一争输赢的江茹宁也大吃一惊地张开了嘴,倒是江培远跟江茹衾因为不知内情而面色如常,剩下的一家之主江河海,则是因喜出望外而瞠目结舌。
“来了,你们来了!”眼见女儿的容貌未有半分损毁,甚至比起往常更为光彩夺目,缓过劲儿来的江河海仍是激动得差点舌头打结,“来来来!赶紧进来坐,位子都给你们留上了。”
“谢大人。”云伴鲜与沈复不卑不亢地朝他略施薄礼,又有前者故意冲着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的妇人低眉示意,接着才跟后者一同不慌不忙地坐到了席间空着的两把椅子上。
“诶——大过年的,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就别再计较这些虚礼了。”女儿死里逃生,又肯在这除夕之夜带着女婿与自己同席而坐,江河海别提有多高兴了,因此,一听到那声“大人”,他就急得巴不能自此把这俩字从女儿的人生字典里抹去。
云伴鲜听了他这话,不置可否,只和颜悦色地朝他笑了笑。
江河海瞬间乐开了花,怀安公主和江茹拧则险些气成了渣。
偏偏没过多久,人都到齐了的圆桌上,最后入座的云伴鲜还毫无预兆地举起了茶盏,笑眯眯地对着席上唯一的妇人道:“听闻小女抱病期间,公主曾纡尊降贵前来探望,奈何小女当时身染急症,实在不便起身相迎。今日便以茶代酒,向公主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