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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妹妹愉悦的心情相反,鹿鸣书院的王氏兄弟显得毕竟阴郁和无趣,在他们看来,唐庄匪气太重,就是一个江湖人家,即便有太后撑腰又如何?这些年新天和新杰新野在咸阳城中都有才子之名,然而在王家兄弟看来,他们都没有经过科考入仕,都忙着经商赚钱,落了俗套,那些所谓的才名估计也就是外面的人不懂,给了这些有钱家少爷的一点面子吹嘘出来的,并无真才实学。 王氏的鹿鸣书院是祖父关西大儒王泽民当年建立的,出过不少才子, 在关西独树一帜,不少弟子在朝为官,对王氏师祖颇为推崇,王家的子弟也因此自视甚高,不屑与乡里百姓为伍,多交往官家和读书人。今天若不是给杨家面子,他们是不屑跟这些粗人混在一起的。且今天来了很多商人之家的人,他们到了之后便觉着很不自在,从进门就在议论怕是今儿要染一身铜臭。
最先注意到妹妹不同的是王恺,他本身就性格较为急躁,看到妹妹花痴般地眼光锁定在那个九品小芝麻官儿身上,火苗在肚子里噌噌地窜。 来之前家里就交代过,要多跟唐家杨家的人亲近,以便明年兄长们逐渐进京入仕之后,能够通过他们在朝中有些援引。在王氏兄弟看来,陆朝云这种没有家族没有靠山的芝麻官没什么用。
王恺觉着自家的姐妹的诗书礼仪都是极为出众的,自然不会随便对男子东西, 一定是陆朝云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故意引起自己妹妹的注意。王家每一个姐妹都是家族的一员,都是对家族有责任的,她们的婚姻必须以家族利益为重。陆朝云勾引他妹妹就是挖王家的墙角。一个外来的九品小官儿在关西居然打王家的主意,真是自不量力。一定要给他点教训。他看三弟离开他们打算去冲打招呼,自己姐们去了范知府家小姐那边, 便低声跟大哥王铭说起陆朝云的事。
王家老祖虽然因鹿鸣书院颇受清流仰慕,然而老祖当年在朝中并不得志,所以才早早返回故里,创办了书院, 没想到这条路适合他,算是走对了,让他在关中的名声鹊起,如今隐隐和杨家并驾齐驱,成为咸阳和关西一带出名的学者,门生弟子遍布关西。 然而王家不知道为什么,在子息上并不顺利。虽然王家老祖有四个儿子,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四个儿子不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在成年后不久都相继而亡,只剩下长房的几个孙子,由祖父和寡母照顾长大。在三兄弟中,大哥王铭最为稳重,三弟王冬最为冲动,他有事只喜欢跟大哥商量。而且今天大哥身边还站着他们的表兄黄方宇,王恺心中敬慕的人。
黄方宇的父亲黄光勇现任着户部侍郎,其母是王家长房长媳,王氏兄弟的嫡母黄氏。黄家一直在京城,世代书香门第,当年黄家太爷为国子监祭酒,与王家老祖颇为相投,在京城为官时便跟黄家定下的娃娃亲。黄氏在京中长大,直到十六,黄家虽然极为不舍这独生女儿,但为了履行承诺,将女儿远嫁关西,自此便极少相见。黄方宇自小进了国子监,又在十三岁的年纪及第,被皇上亲点为翰林院最年轻的侍讲。就在前途一片光明之时,无耐前年黄方宇的母亲邹氏过世,只得丁忧在家。今年是黄氏的整寿,自从嫁来关西之后,虽然与京城书信往来不断却极少有机会见到娘家人,太爷挂念这个远嫁的女儿, 便让孙子带上寿礼来给姑姑拜寿。
黄方宇昨天才到,他在京城就结识了新杰,二人颇为相投但是并未告诉王家的人这点,今日唐府邀宴他跟着表兄们来唐家。他在京城多年,见识自与王氏兄弟不同。他刚刚看到陆朝云,见他待人平和有礼,目光清亮,虽不认识,但是看着并不讨厌。且黄方宇特别欣赏那些不靠家世,不靠巴结,全靠自身努力的人。听着王家兄弟议论,他便猜测陆朝云这种背景,多半是当初入闱之后,没有在京城走任何门路,被人调配到这种最底层的位置。听见王恺说今天要在酒宴上羞辱对方,黄方宇抿紧了嘴唇,皱了眉头。
听着王氏兄弟说话的同时,他浏览着周围的人,现在大多数人都逐渐集中到果园中一块空地旁,一些桌椅松散地放在果树下,或是旁边的几个草棚中。其中一个草棚磊着深灶。 不远处有一座宽敞的厅堂,匾额上书着“闻果堂”三个大字,笔力雄劲狂放,匾额已经有些年头了,不知是唐家哪位长辈的笔迹。在这果园中用闻果二字倒是颇为贴切。闻果堂是一个敞厅结构,从外面一目了然里面摆设着十几张大桌,想是酒宴的地方,敞厅的两侧各有十来间厢房,唐家安排了仆妇在各个房间门口,想来是照料去厢房休息的小姐少爷用的。小姐们多带着一两个丫头在身边服侍,男人们都没带下人, 来的时候,身边的随从和小厮都被唐庄的属下安排去别的地方休息。唐庄的下人们穿梭往来,给小姐少爷们送着各种吃食茶水。
王恺跟兄长商议好了一会儿如何找陆朝云的麻烦,此时正好卫家兄妹走过来聊天,王恺毫无顾忌地开始取笑唐家的粗鄙。今日请的都是城里有头有脸家的公子小姐,居然来果园这么简陋的地方,他手指着那草棚中的深灶:“你看那灶台搭得多简陋,这种地方做出来的东西哪里能吃?!武夫就是粗糙。”
黄方宇心里只是默念,只怕姑姑将来要失望了。卫建中向来不喜欢王恺,过来打招呼只是因为大哥跟王家老大曾经府学的同窗,关系还不错。他从心里不喜欢王恺的轻浮和狭隘,此时实在烦他继续编排下去,便打断他:“王公子只怕不知在烹饪的讲究,大户人家的厨房里虽然连笼锅灶显着精致,但是烧出来的味道却不一定好吃。特别是这种天,若是要烤鸡鸭牛肉,火势越大,灶越热越大,烤出来的肉就越鲜嫩可口。寻常人家还真是没有这么好的深井烤灶,这可是需要能工巧匠在地下开深井,修精巧的烟道和火塘。今儿是在唐庄开眼界了。”
“卫兄倒是见识极广,懂得这深井烹饪的人不多,可见关西人才济济啊。”刚才在进门时,双方就介绍过了,所以黄方宇知道这是卫公子:“听闻二位公子继承了祖上的书画双绝,难不成卫公子除了这双绝之外,还有第三绝?”
“黄公子玩笑了!”好话谁都爱听,卫建中也不例外,先前看黄方宇和王家兄弟在一起,并不想搭理,此时觉着他顺眼多了:“这么高深的道道我哪里懂啊,还是当初听新杰说过,他的月华轩不就是有一套蜜炙全席吗?据说这做法是他当年跟着他姑姑一起在泥南见当地人这么烤鸭子来卖,琢磨了很久,有跟唐将军军中做制饼子的伙夫讨教了半天想出来的法子,回来后在这园子里建了这么一套东西孝敬唐老太太的。后来他想周全了一套东西, 就在城里开了月华轩。”
“原来月华轩的蜜炙全席是这么来的,在京城我们常常去,却不知道这些是新杰自创的,还以为就是他请的好厨子呢。”
“好厨子哪里都有,但是不是人人都会找些新鲜玩意儿。”
“也是, 否则月华轩怎么能在京城那么奢华场所林立的地方长盛不衰。”
“据说京城的月华轩开张后,他还将东西进给太后试过,太后老人家赞不绝口。京中很多酒店想仿制,却很少真正做得像的。”
“ 哪有那么容易仿。且不说这深井难修,就是这包着食材放入深井的各种香料草药就不容易配齐。这都是从白家自己的百花堂的药圃里配置齐全之后,发到各个月华轩的。外面的店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这些草药外面少有种植, 但是对人的滋养功效不错。”
这时大家才仔细看着深井那边几个似乎是厨房上的人在将一个个草包用长铁钩慢慢地放下去,这些草包看似普通的干草,但是中间都夹杂着一些药材。
至此王氏兄弟才知道他们眼中的粗人,还有这么灵巧的心思。不过商人庖厨和江湖武夫,在他们眼中都是低等的。
“据说蛮夷多食炙肉,但是脾胃不好就难于克化得动。新杰的配方倒是加入了不少健脾胃的东西,才敢献给太后老人家用。”
“他心思是颇为灵巧。”卫建平品心而论:“这些年他不在关西, 所以得朋友们看得起,说咱们兄弟俩书画双绝。若是他们见过新杰的书画,只怕要想吞了自己的舌头, 免得说出来的话闪了风。这位兄弟一手狂草,比我家老祖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