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

风彦未醒就感到脖子上冰凉,他一惊清醒了过来。

一双如水的美目几乎贴到他的脸上来,眼眸深处却寒冷异常,一角轻纱将半个脸蒙了起来稳约可见里面小巧精致的面孔。

风彦的心猛地一缩,眼眸深处如波涛汹涌,但随机平静了下来,嘴角一歪,笑道:“不知在下是哪里得罪姑娘了?”

“你不认得我?”娉兰挑了挑眉,伸手扯下面上的青纱,露出如玉般洁净的面孔。

“吁!”风彦惊叹,一年多没见,她出落得如水般秀美了,他眸色渐浓,嘴角却浮起一丝邪笑,半带着惊讶:“哦,听姑娘这样说,看来咱们是认得了?”

“你一声不响就偷偷溜走,这笔账咱们要好好算一算。”娉兰将刀锋向下压了压。

风彦的脖子上隐隐地痛,他依旧嬉笑道:“像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我怎么舍得丢下,来!”他伸展双臂道,“到我怀里来,咱们好好亲热,亲热!”

娉兰气得七窍生烟,抬腿用力地踹到他腰间。他吃疼眉头皱了起来,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大口喘了喘气,脸上依旧挂上那丝邪笑,“好泼辣的姑娘!”用手揉着腰间道,“还真痛呢。”故意去掀衣角道,“肯定给我打青了,我得看看。”刚伸出手去,手背上却一暖,一滴温热的水落在上面。

风彦一颤,手僵在那里,头顶上传来压抑的低低的抽泣声,风彦脸上变色,内心翻腾起伏,百种滋味涌上来,一时间竟不敢抬头看她的脸。

“你说要同我一起走,却把我一个人留在山上,让我苦苦等了一年,才有机会偷偷出山来找你。我又不识得路,若不是遇到楚楚公主,怎么可能遇到你,可是你竟然这样气我!”娉兰越说越委屈,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地落到他们两人的衣衫上,晕湿了好大一片,如花般鲜艳。

风彦缓缓伸出手去,轻轻地似乎怕碰碎了什么似的,在她脸上微微触了一下,娉兰的泪水更多了,一年来的怨气,所有委屈都涌上来,泪如开了闸的水,怎么也收不住。

“不要哭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诱惑,娉兰的心都为之颤抖,想也不想,伸手就是一巴掌挥了过去。

“叭”的一声清脆,风彦躲也未躲,苍白的脸上顿时肿起五个手指印,娉兰反倒吓了一跳,打过他的手微微发颤。

风彦僵在那里,不信任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墨绿的眼眸渐渐暗了下来,他脸色一沉,冰冷的手指攀上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任由他握紧。

他猛地一翻身,将她紧紧地压在车厢上,鼻子几乎贴到她的脸上,如剑的长眉紧紧虬结在一起,娉兰想反抗却手脚无力,只是心惊跳肉地望着他左颊上那红肿的手印。

“小丫头!”他咬牙道,“我告诉你,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你如果想以这种办法来接近我,我劝你还是别动这个念头!”

娉兰的心瞬间冰冷,寒意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四肢,她一时间气得发怔,只是瞪着他。

“哼哼!”他拂了拂她如花瓣般的面孔,指尖传来的冰冷透过面颊直沉入她的心底,他的手放肆地在她的眉眼上滑过,望着她眼睛,似乎要把她的灵魂穿透,然后冰冷地、不带一丝感情道:“我不认得你!你最好离我远一些,如果下次再这样把刀放到我的脖子上,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他将嘴放到她的耳边,热气吹到她的耳朵里却带着绝望的气息。

他拂了拂衣袖坐了起来,摸了摸脸颊轻轻揉着,眼睛再也不向娉兰看一眼。

娉兰就那样躺着,注视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那样熟悉,就是两个人相像也不能相像到这种地步,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他不再是狼山那个年少的风庆,而变成了高高在上阴狠的六王子风彦,是他本来便如此,还是因为做了六王子才如此?

楚楚的脸出现在马车窗外,看见风彦端坐问:“六哥醒了?伤口如何?”

风彦的脸沉静了下来,换了另一副表情,温和地微笑道:“好多了。”

马车震动了几下,楚楚从外面坐进来,风彦伸手将绾得整齐的头发放下,凌乱的黑发盖住了他的左半边脸。

娉兰再不能在马车里呆下去,如果再呆下去,她只怕要大哭一场,称自己要骑马出了马车。

临出来时听见楚楚问:“你的头发为何这样乱,我帮你绾上吧?”心里一惊,站在马车上久久不动,马车内却一片安静,良久才听见风彦笑道:“还是这样吧,我觉得挺好。”娉兰听着心如刀割。

为了迎接楚楚公主的到来晚上风阳可汗举行盛大的晚宴,所有的人都集中到帐后的空地上,娉兰因为是楚楚的救命恩人而留了下来,大家都在忙,没有去关心她在做什么。她便一个人无聊地在草场上东看看西瞅瞅。

一直到晚上她没有再见到风彦,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夜晚很快降临,娉兰也被请了去,无聊地坐在一角里,对面前摆放的美味不感兴趣。

风彦换了华美的王世服饰,头发很随意计绾了一下,额头用一根镶了宝石的金丝带束着,篝火映照中烁烁耀眼,华美的服饰下英挺的面孔带着一种蛊惑的吸引力。

风阳大汗已步入五十,虎背熊腰,须发虬结是一个标准的天炽人,大王子风启却很清秀,带着一种病态,竟不像风阳可汗的亲儿子,倒是风彦那宽阔的身板有三分像。

风彦的上首坐着风启和楚楚,楚楚一脸漠然,只有对着风彦时才露出一脸的笑意,娉兰看着心里添堵。

宴会中间楚楚站了起来,端了碗酒走到风启的面前半跪着唱起了《祝酒歌》,婉转动听,风启一边用手捂住胸口轻轻地咳嗽,一边欣喜地注视着她,见她低眉敛目,歌声却嘹亮动人。一曲终了,风启伸手端过洒,按规距用手蘸酒敬天地,后轻轻将一滴按到楚楚的额头,楚楚不等他再次将手伸向酒中,忙致谢,硬是从风启手中接过酒碗向下走去。

风启微微有些发愣,注视着侍女上前将楚楚的酒杯再次注满,才自嘲地一笑,重又坐了回去。

楚楚站到了风彦的面前,酒碗平端到他的面前,风彦等她将一曲祝酒歌喝完,笑眯眯地接过酒碗,同风启一样敬了敬天地,然后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场中转了一圈,又落在楚楚的脸上。

终于,他伸出右手无名指伸向酒中轻轻蘸了一下,然后缓缓印在楚楚的额头,全场瞬间寂静无声,谁都知道楚楚公主此次来的目的,风彦还敢这样做,分明是公然与风启过不去。

风彦并没有停下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俯下身去,在楚楚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天炽国的规距,这是爱上敬酒姑娘的表示。风彦竟然公然这样做,分明是向整个王室挑战。

全场哗然,楚楚蓦然地抬起头来,眼眸深处波涛汹涌,眉梢全是震惊。风阳可汗的脸色瞬间化为死灰,双眼通红地瞪着依旧嬉笑的风彦,风启还算镇定,只是眼眸深处寒冰一点点的凝结。

娉兰的头轰一声,人就如同落入无底的冰窑之中,浑身透凉,四肢在一点点地僵化,若是初相见时的生气只是因为楚楚的热情,此时的愤怒却是因为风彦自己的缘故。

后面会发生什么,风彦和楚楚如何能从与风阳可汗公然作对的场面下尴尬地走出来,都与她无关,她趁着大家都在注视着风彦和楚楚之时直接走了出来。

晚间的草场与白天的大不相同,高大的帐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白光,四周一片安静,不时有巡逻的侍卫握着腰刀走过,帐边立着的守卫们个个神情严肃。

娉兰正躺在草丛之中,仰望如挂了钻般的黑色天幕偶尔有萤火虫闪过,草丛中飘出淡淡的青草香,她眯了眯眼沉醉地想睡过去。

“如果可以这样一辈子有多好!”刚说过的誓言转眼就化成空。

心里凉凉地一沉,山间的狂风吹过,满草原的寂静,只余下她一个人在狂跑,她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有她自己沉重的喘气声,似乎那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头。

不知躺了多久,草原夜晚的风越来越冷,娉兰抱着肩膀坐了起来,因为太过专注,此时才发现整个草场都变得安静起来,看来晚宴已结束,她呆呆坐了一会儿,感到头顶上凉凉的,有雨滴飘落。

她身上还穿着罗郦国单薄的纱衣,几丝雨就已湿了半边,经风一吹透骨的冷。她不敢久留,提起裙袂向回跑去。

雨并不大,只是越来越急,细密的雨丝让她张不开双眼,还记得小时候,山林里经常下雨,每到下雨,风庆会弄出许多花样来为她挡雨,有时是巨大的桐叶,有时是用稚鸡的羽毛,有时用山野里不知明目的小花,那些小伞青郁郁地蕴着香气,她每每爱不释手,即便是没有事情也会撑出去走一圈。

又或者在山林里采果时,遇到雨,他便会脱下外衣盖在她头上,自己抱着膀子吸气,一边嘻嘻哈哈地讲些逗乐的话。

那时候便想,这一生只怕就要这样过去,同孤坦大叔,同月姨,同他便这样相伴着度过一生,有时寂寞了也想,日日呆在那片丛林里将是多无趣的事情,外面不知会如何的一种精彩,现在想想,那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便会生腻,但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四顾茫然,便寻不到时,才蓦然明白:平静便是幸福!

现今却孤独地立在这世上,回想以前种种,知道今生再难回去,薄凉的悲痛从心底漫出,直浸入四肢百骸,痛得难以站立。

她霍地停下脚步,几步之外走来一队巡逻的士兵,走在最前面的一身鲜明盔甲,风吹动他的衣摆呼啦作响。

雨丝在他们面前飞过,一丝丝地累叠在她的脸上,冰凉地滑过面颊直落到颈中去,若是以前,他早冲了过来,一边费力地脱自己的衣衫,一边喝叱她道:“又跑去淋雨,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那时她总嫌他麻烦,此时他却怎么也不会冲过来,甚至不会走过来,在他的心里是不是只有那个美艳的楚楚公主了?

士兵们例行公事地凌厉向她扫了一眼后再次向前走,她站在原地,与他相隔不过几步,他漆黑的双眼直盯盯地落在她的身上,她却如同没有看见,眼光散漠地落在空虚里,与他失之交臂,就那样缓缓和他错过,听着他的脚步声一点点地从草上踏过,和着刷刷的雨声,一步步如同踏在她的心上。

慢慢地走回帐子,还没有进去,就听见楚楚的声音从帐内传来。

“我的事要你管?”声音凌厉。

“公主。”是阿江的声音,“大王和可汗已给你订下与大王子的亲事,此次咱们来也是为了在赛马比赛后可以同大王子成亲,你今天的举动……”他似乎难以说清楚,结巴了半天才说:“这会让风阳可汗生气,大王子很难做的。”

“我做什么了?”帐内传来呼啦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被她用鞭子抽碎了,尖声道:“我不能选择自己的丈夫,难道还不许别人喜欢我吗?”

“公主!”阿江的声音焦灼,压低了声音道:“可是,大家都知道,六王子同风阳大汗不和,他是有目的,你要小心呀。”

“我怎么没有看出来?”楚楚冷哼道,“他们和与不和跟我什么相干,六哥不是那种暗地里害人的小人!你不要多说了,说了也没有什么用,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不喜欢可以把亲事取消嘛。”

帐内一片安静,想必阿江也被气得不轻,果然,帐帘忽然被掀开,阿江大步走了出来,面色铁青,猛地抬眼看见娉兰,吓了一跳,但随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娉兰站在帐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楚楚公主正在气头上,看见她进去肯定会发牢骚,倒不怕她牢骚,只怕她会说出关于风彦的什么来,听着心绪烦乱。

正犹豫着,脑后生风,一双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脖子,还来不及尖叫,那双手已紧紧扣在她的喉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不要做声,不然杀了你!”是一个女子。

“你?”娉兰被她握得呼吸困难,一个身材高挑的蒙面女子握着她的喉头将她扯到帐后,低声道:“告诉我风阳的帐篷是哪个?不然我一刀送你去见阎王!”

娉兰哪里知道风阳可汗的帐子是哪个,可是望着架在肩头上明晃晃的短刀她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失去性命。

“好的,你不要杀我,我带你去。”娉兰颤声说。

“走!”蒙面女子推攘着她向前走,两个人一路小心地躲过巡视的哨兵,绕过一间又一间的帐篷,娉兰思量着风阳的帐篷一定是这些帐篷之中最大的,远远地看见巨大的帐篷华丽异常,旁边的哨兵也多了起来,帐前还有两个士兵在把守。

她一犹豫,后面的女子冷笑道:“这个就是?”

娉兰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有人守着,你很难进去。”

“谁说的?”女子冷笑一声,尖利如枭,她手下用力,娉兰被推向前冲了三四步,感到脚下一紧,人已扑倒在帐前,帐门前的两个卫兵立马围了上来,因为白日里见过她,都好奇地低头看她在做什么。

其中一个还好心地低头问:“姑娘,你怎么了?”

娉兰紧张地抬起头来,还没有看清面前两个人的脸,眼前一闪黑影掠过,两个人连吭也没有吭一声便倒在地上,她的衣领一紧,人又被提起来,帐门大开,身后那个女子竟提着她一路冲入了大帐。

帐内一片明亮,帐中立着一个只穿了中衣的年轻男子,一脸错锷地望着她们,手指一颤松开了紧握的衣带,衣带滑下衣衫向两边散开,露出里面白皙的胸膛。

原来这不是风阳可汗的帐子,是大王子风启的帐子!

“你是谁?”娉兰身后的女子厉声喝道,手指在娉兰的脖子上加重了几分力气,一阵刺痛传来,娉兰额头上冷汗流出。

风启不愧是天炽的大王子,他转身从一旁取下弯刀握在手中,虽然脸色苍白,不时咳嗽,但腰却挺立笔直,乌黑的双眼含着寒气,冷冷道:“我是天炽大王子风启,你是何人?孤身一人闯入王子的帐中,怕你是进得来出不去了。”

“大王子?”那女子冷笑道,“原来是小东西,没有找到老的,找到小的也行,今天姑奶奶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只要能杀了你们天炽人,杀一个是一个!”话声未落人已冲出去,如一只展翅的黑鹰,手中寒光凌厉,一把明晃晃的剑直指风启的喉间。

娉兰跌倒在地上,看着两个人在屋角打成一团,紧张得脚都软了,正准备退出去叫人来,忽然眼前一黑,不知是谁将烛火弄灭了,帐内顿时一片黑暗。

偏偏皇室的帐子不同于普通的大帐,毛毡华贵厚重,从帐内看不见一点帐外的光亮,黑得相当彻底,娉兰凭着记忆向帐门走去,身后不远处一片“丁当”之声。

突然身边“扑通”一声,有一个人跌倒在她的身边,娉兰忙蹲下来不敢再向前走,黑暗的大帐之中传来那个女子尖锐的声音:“狗贼!你在哪里?”

娉兰松了口气,看来倒在自己身边的一定是风启,摸索着去寻找,忽然手腕一紧被他握住,吓得几乎尖叫出来,肩头一暖,被他紧紧箍在怀中,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别动!”

几乎是贴着娉兰耳朵说的话还是被黑暗之中那个女子听见了,一股凌厉的剑气划过他们身旁,女子冷笑道:“我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天呀!有刺客,大王子帐中有刺客!”帐外传来士兵高声呼叫,娉兰心中一喜。

外面乱成一片,呼喊声、脚步声和丁当的刀剑声此起彼伏,其中一个威严的声音高声吩咐道:“把帐子围起来,拿烛火来!”

黑暗之中匝然听到风彦的声音,娉兰一时间说不清心中的感觉,温暖悲伤同时涌上心头,曾在五六年前,他们在黑暗之中相拥着逃命时,他的声音就像温暖的烛火,让她安定让她放心,如今依旧是这种感觉,有他在,一切就不要紧。

“哼哼!”那个女子连连狞笑,呼呼的剑风在他们两个身边响起,娉兰的手臂猛地一痛,那女子的剑从上面飞快地划过,娉兰痛得用力地低头咬住自己的手指,才不至于尖叫起来,痛得全身打颤。

“贼人!”外面风彦高呼,“快快出来受绑!”大帐轰然而破,四面一片明亮,数百名士兵高举灯笼围在四周。

光明之中,正在呐喊的士兵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帐一角的两个人身上。

他们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却紧紧地抱在一起。

当风彦满以为眼前会出现一个刺客时,呈现在他眼的,却是这样的情景,而最可气的是娉兰的头紧紧埋在风启的怀里,半晌才满面迷茫地抬起头,手还紧紧地握在风启那散开的衣襟上,脸颊几乎贴到风启赤裸的胸膛上。

风彦的太阳穴霍霍而跳,额头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嘴角一点点地下沉。

还不等众人明白怎么回来,暗角里忽然跳起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像一只羚羊般脱跳而出,不等众士兵们围住,人已冲出去,如一支飞向靶心的利箭,转眼消失在黑暗的草场中。

“你们做什么吃的!竟让刺客跑了,还不快去给我追!”众士兵们还在迷茫之,风彦的怒喝之声已传来,如梦初醒的士兵们纷纷去追女刺客。

“你的手臂在流血?你们愣着做什么?快传医官!”风启扶着娉兰站了起来,娉兰此时才感到手臂在霍霍地痛。

“这些事就交给我做吧!大王子还是先关心自身的安全!”风彦不知何时已立在两人身旁,不管不顾,几乎是从风启的手中夺过娉兰,握得娉兰连连惊呼,他却充耳不闻,回头向身边的小校卫吩咐道:“还不快扶大王子去其他大帐中安置,看看受没有受伤!小心冻着大王子我抽你们鞭子!”小校卫慌忙答应着上前去扶住风启。

风启已开始咳嗽,他指了指娉兰想说什么,但被咳嗽声阻碍,两名小校卫上前扶着他走开了,走了好远,他还回过头来观望。

楚楚也听到了动静,从帐子里出来,远远地望了一眼,见是风启出事,斜了身旁的阿江一眼转身又回到帐中,再也不出来。

娉兰几乎是被风彦拖回到帐中的,风彦的嘴角紧抿,眉毛危险的竖着,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间触霉头,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注视着他。

“六王子,这是大兮国的金创药,治刀伤很快,大王子专门吩咐送过来给莫姑娘用!”

医官匆匆走进了风彦的帐子,等待他的却是一声怒喝:“滚!”

“哦?”医官没见过风彦如此神色,手里拿着药不知该如何,娉兰在一旁皱着眉接过药,向他摇了一下头,医官二话不说又匆匆地走了。

娉兰转身向风彦弯了弯腰道:“民女告退!”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便走。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娉兰停了下来,心被提起,紧张得怦怦而跳,风彦,只要你还认得我,只要你说你还认得我,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娉兰在心底一遍遍地呼喊。但身后却异常的安静。

如同经过了百年之久,风彦缓缓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谢谢六王子关心。”娉兰的心底一片冰冷,再次迈步向外走,一步步如同踏在心上,掀开帐帘的一瞬间,一滴泪从娉兰眼角滑落,他终于还是没有认她,没有拦住她,他果然只是要做他那高高在上的王子了。

走出帐子,娉兰痴痴地站着,夜风扯着她的衣角呼呼作响,她受伤的手臂如火烧起般跳跳地痛,难道就这样了之?娉兰咬了咬牙转身折回,掀帘而入。

帐内灯火依旧,风彦还立在刚才的地方,听见动静注视过来,看见是娉兰眸色骤然变黑,眼角一阵抽动。娉兰心中冷笑,风彦你就用你那六王子的面孔来骗我吧,看我如何给你一层层地掀开。

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回来,风彦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注视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然后她缓缓道:“六王子,我受伤了,你可不可以为我疗伤?”

风彦眼眸深处一跳,一丛火焰在那里升起,但很快又冷却下来,淡淡一笑道:“不胜荣幸!”伸手握住娉兰的手腕,眼眸虽然一片冰冷,手心里却是火热异常,几乎要将娉兰灼伤。

“伤在哪里?”风彦的手落到她受伤的手臂上,那里一片血渍已经干涸变为暗红色,他口气虽然冰冷,落手却很轻。

“在这里!”娉兰指了指受伤的地方,注视着他一层层地将衣袖卷起,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

伤得很重,一道粗大的伤痕从小臂开始一直划到上臂,剑口很深,最深处有森森白骨露出来。

风彦的额头开始出汗,这伤也太重了,她如何承受得了?他深吸了口气,伸手向她道:“刚才给你的药呢?拿来!”

娉兰从怀里拿出药来递给他,就在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手心微微一触将要离开时,她却猛地一翻手腕,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风彦一震,全身僵硬在那里。

娉兰娇小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来回地抚摸着,柔声道:“风庆小的时候有一次为我采杜鹃花,那个崖那样高,我笑话他说他采不到,他很生气,赌气非要采来给我,沿着陡峭的山梁向上爬,当他终于采到花给我的时候,手被岩石划得鲜血淋淋,可是还在冲我笑,说不就是采花嘛,小事一桩!今后只要妹子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弄来。”娉兰眼中一片晶莹,少年时的种种都在眼前漫过,曾经这样平常的点滴小事,此时回忆起来竟这样华丽异常,人生真是有许多东西要珍惜。

“我记得,这个手心里的伤很深,后来留下了个疤,很重。”她的眼神迷离起来,指尖在他火热的手心里一寸寸探索着,那块属于她的伤痕,留给他们永远的记念。

她的手指猛地一紧,被他紧紧地握住,轻轻向上一抬,让她手臂远远地离开他,他的神情不再像刚才那样迷离,冷静而淡然道:“莫姑娘,请你高抬手臂,这样我才可以为你疗伤。”

娉兰用力地抽出手臂,冷笑道:“风彦,此时就咱们两个人你还要故意骗着我吗?你以为你装作不认识我,我就真的认不出你来吗?”她顿了一下,森然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那个楚楚公主吗?”她的眼神狂热,带着一丝绝望,在烛火下艳丽而又疯狂,“就因为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吗?就因为我是一个没有父母的贫贱的丫头吗?”

风彦淡淡一笑道:“莫姑娘,我觉得你今天有些累了,还是早早回去休息吧。”嘴里说着,手下却一丝没有慢,很快把她手臂上的伤口弄好,站身起来在金盆里面洗手,高声道:“来人!”

帐外一个侍女低头走了进来。

“送莫姑娘回去。”风彦头也不抬道。

娉兰的心彻底沉入冰冷的潭底,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到光明,丝丝的冷气一点点地漫上心头,将四肢百骸都冻透。

“你会后悔!”临跨出帐子的一瞬间,她转过头来,眼神里不再是那单纯的小丫头般纯真,而是阴狠而决然,“我一定要让你后悔!”

帐帘摇晃着,带着黑夜里草原上的寒气,风彦注视着娉兰消失的背影脸色越来越阴沉,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呼唤,风彦你真的不后悔吗?开弓没有回头箭,妹子!这一生,我注定是要负你了!

帐外一个黑影一闪,帐门如被风吹开一角般轻轻一动,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站在大帐明亮的烛火之下,向风彦躬身一拜。

“你回来了!”风彦神色一凛,这个世间还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让他做,他的所有心思在一瞬间收回,凌厉再次回到他的眉间,他又恢复为天炽国的六王子。

“好!”他竟带着几分娆冶的笑,“你回来了,是该咱们动手的时候了。”

一幅精美的地图展现在风彦的面前,芳甸牧场的所有道路都在其中,包括每个低矮的山岗。

“道路已全部画好。”黑衣人指着地图道,“上面描红的地方,就是将来的退路,山岗后面将来作为萼将军接应的地点,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六王子爷一句话,咱们就动手。”

“唔!”风彦低头不语,细细地将地图的每一处都看了看,又细问了几处狭窄之处,才满意地叹了口气,笑着冲那黑衣男子道:“陆机,你辛苦了,果然是仔细周详呀。”

黑衣男子低头退至一旁,寒烈望着地图担心道:“这里离草场有些远,到时候来接应来得及吗?”

“是远了些,但有萼将军在,应该不成问题。”风彦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地图,贯通好每个细节,才缓缓抬头,轻叹道:“成败就在后天了。”

寒烈脸色沉重,双颊红晕,眼睛里燃烧着两丛火苗,满眼期待地望着风彦道:“我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一年来的坚强在这一刻忽然变得迷茫起来,每日面对仇人,却要笑脸相迎,这样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他竟有几分不敢相信了,自己真的可以在后天一举消灭仇人,为父汗报仇吗?

寒烈默默地注视着他,沉吟道:“风揽可汗终于可以在地下安息了,他的大仇得报了。”

风彦皱了皱眉头,他太清楚寒烈此时说这些话的目的了,他们期望的可能要比自己更高,他忽然有一些胆寒,真的可以借助此事一举夺回王权吗?

“老天也在帮你呀,六王子!”寒烈兴奋道,“这次楚楚公主的到来,实在太有用了。”

“楚楚公主?”风彦心头一紧,这个话题再次被提起。

“是呀!”寒烈道,“世间谁能比得上楚楚公主这枚棋子好,进可攻,退可守。她还可以是王子殿下的保护伞。”

风彦勃然变色道,“我风彦难道是个靠女人起家的人吗?”

寒烈正色道:“王子殿下如果这样想就错了,王子殿下是翰漠的雄鹰,迟早要展翅高飞,小小罗郦国算什么,到时候你总得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亲事。”

风彦将手一摆道:“这个事以后再提。”

“不!”寒烈挡在他的面前道,“王子殿下,此时是关键时刻,万不能因儿女情长耽误了正事。”

风彦望着眼前这位年龄与父汗年纪相仿的老侍卫,小时候还记得他常常跟在父汗的后面,常常把他高高地举起,欢喜地称他为天炽的雄鹰,自从父汗死去,他就一直在军队里沉默不语,忍气吞声,一切只为了有一天能找到自己,为父汗报仇,如今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他们也都成了气候,他自然不希望这其中出一点差错。

寒烈不愧是看着他长大的,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难道他早就看出娉兰了吗?风彦眯了眯眼没有做声。

“王子殿下!”寒烈语重心长地道,“大家都盼着这一天呢,就等着你回来,一雪这些年来受的窝囊气,也让咱们弟兄们扬眉吐气一回。”

风彦舒展开眉,微笑道:“这些我都明白,弟兄们受的苦我也都知道,我不会让你们白白为我辛苦的。”伸手拍了拍寒烈的肩头道,“你们回去吧,哪重哪轻,我还是很清楚,只是这个联姻的事,不是那样容易,只怕风阳那一关就过不去,大王子的面子也是问题,我们不可以操之过急,静观其变吧。”

寒烈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静静地退了回去,临出帐时向帐门边站着的陆机看了一眼。陆机也随机告退,看见风彦点了点头,便低头退了出去。

风彦站着没有动,眼前烛火在来回地摇曳,一切变得稀薄起来,山中那纤细的身影越来越单薄,被一抹艳丽的身姿所盖,难道今生真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当他离开狼山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段明明知道没有结果的爱,他偏偏去求了,得到后又放弃了,他有时自己问,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

这几日他所故意做的对楚楚的举动,就是要激怒风阳,就是要看看风阳会有如何的举动,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娉兰会来,她的到来将一切都打乱了,本来义无反顾的举动变得犹豫不决。

虽然娉兰于他只能作为年轻时的一场风花雪月,但当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还是为之跳动,当她将他挡在马车外,欢喜地相认时,他的冷淡冰得自己的心都痛了,眼睁睁地看着泪水在她眼中凝结成霜,他的心同样痛得不能呼吸。

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一章 郎骑竹马来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第四章 似是故人情第五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第三章 西边落日东边雨第六章 莫问归处第二章 欢情浓,别离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