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我的职业生涯里第一次迟到。小茗看到我仿佛见了鬼, 把她的粉盒拿来央告我抹抹,简直够上烟熏妆了。黛米拉也关心地飞过来几个眼神。我没勇气照镜子,更没心情去掩饰。

机构里的事变得很难缠, 面试的人接连不断从人事部办公室进出, 其实, 这种局面持续几天了, 我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 完全没意识到紧迫。

我开始在业内的招聘网站浏览,试着找职位简单、不占过多时间的工作。能满足这点的慈善组织不多,不是大量出差就是身兼数职, 恨不得发一份工资干出三四个人的活来。我打定了主意,如果总干事执意调转岗, 只能豁下脸打死不从, 能扛几天是几天。

小茗也操心, 在楼道间没完没了替我牢骚。

我把文件夹垫好,找个舒服的位置靠上, 拿出盒烟,“抽吗?”

她瞥瞥,接过点了一支,我们俩对着吐气,谁都不会抽, 只会瞎嘬。

“你到底怎么想的?转还是不转?老这么拖着哪天就回不了头呢。我问人事了, 有个应届生她觉得不错, 虽然没你笔头强, 但是咱们给的工资低不能要求太高, 真有本事的咱们也掏不起人家期望的数,想找你这么物美价廉的劳力比较难。人事说了, 再试几个,还不行就凑合了。”

我拿出手机数上面的日子,距离芝加哥大学的最后通知期限还有几天,如果这次真的落选了,也找不到其它慈善组织让我混,老子就辞职去外语中心转全职,能排的课都排上,连轴转一年学费不是问题。

“看什么啊?”她给了我一肘,“等电话?”

我嗤了一声,收起手机。

她的八卦热情被勾起来了,“你是不是遭遇拒绝?人家无所谓你啊?”

“懒得理你。”一转身回了办公室,连续几天的失眠已经是身心俱疲,整个人从身体到精神状态都不好。吃不下饭,看见什么都想吐。我觉得自己象个鬼。坐到电脑前,开始玩连连看,满屏幕的花花绿绿让人好一通辨认,干涩的眼睛被刺激得眼泪也连连,我边擦边玩。

“安可啊。”总干事推门走了进来,我惊得立刻恭迎。他没有视察的习惯,常是通过邮件、电话召唤底下人去他办公室,今天太阳从西面出来了。

“朋友送了些铁观音,我觉得味道不错,你尝尝。”说完,他递过一个小铁桶,“咖啡不好,少喝,中国人还是喝茶好。”

我忙接过来道谢,心里大呼有状况。

“哎呀,脸色怎么有些不好?要注意休息。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申请几天休假吗。”

他不太擅长表示关心,这几句话说出来干巴巴的。我忙赔笑,说没事。

他又与黛米拉闲聊了几句,兴致颇浓地与她交流咖啡对人体的坏处,我尴尬的陪在旁边,捏着茶叶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好了,你们忙吧。”他随手一挥,笑呵呵走了。

黛米拉第一次与总干事闲聊,挑挑眉毛说,“许很有意思。”

我想说,他人不见得有意思,但行动绝对有意思。如同陪吴先生泡茶楼聊经济是为了他后面的台商圈子,今天过来送茶叶也是别有企图。为了什么呢?

坐下没一会,小茗的脑袋从门后露出,“安,有些资料需要你翻译,麻烦你来取一下。”

我就知道,她准有内幕。

楼道间里,她一把抓住我胳膊,差点掐出印来,“惊天好消息,罗先生给咱们捐了二十万。”

我连哦的力气也没了。

小茗猛摇着我胳膊,“你授意的?太牛了!有钱人办事就是狠,砸一笔钱看他怎么办!这下你解放了,想去哪个部门随便,就算你喝茶聊天什么都不干,他也不敢说什么。你现在整个是咱们的财神奶奶啊。”

我拍拍她手,把自己胳膊先解放出来,垫好文件夹坐上去,头懵得比连连看还乱。

“坐着什么呀?”她一跺脚,恨不得踹几脚的架势,“快去跟上面说啊,不趁着这个机会说,傻死你呢。”

我一扭头换了工服,大摇大摆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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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笔捐款,我成了机构里人人侧目的同事,大家看过来的眼神很复杂,我抿紧嘴巴不与任何人交谈。小茗估计实在看不下去了,去对人事说,招新员工的事拖拖,别趟浑水,吃饭时她恨铁不成钢的骂我:“你呀,怎么机会到了眼前都不会抓呢?”

我大口的吃饭,嘴里堵得满满。会计端着托盘坐到我们旁边,拿出一罐咸菜,“安可,尝一块,我自己腌的。”

我笑笑,夹了一块。会计很少与我们一起吃饭,她是独行侠,今天这样必是有话说,我不愿意给她出难题,“您是有什么事吧?”

她马上笑了,“是啊,有点犯难的事,罗先生给咱们捐了钱,应该谢谢人家,可怎么谢啊?总干事把这个难题给了我,我想问问,他有什么爱好吗?别太破费的范围下,咱们送个什么礼物呢?”

我拨拉一下盘里的菜,沉声道:“您不会直接问他。”

“我问了,人家说不用谢,还说咱们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他。你说,这事。”她笑了几声,发现桌上没人陪着,有点讪讪的。

我说:“那就不用谢了。”

她这回是真的笑起来了,“那好哦,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

小茗在旁边接茬道:“安可那是不好意思说,罗先生不愿意她转培训老师,您要是方便,给许先生带个话吧。”

会计应着,接着做独行侠去了。

小茗很不爽,“安可,我是你妈啊?什么都替你做,你哑巴了?”

我的饭没咽好,呛得满脸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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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试二十六天之后,终于收到了芝加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请假在家睡了两天,梦里无数的景象划过,而睁开眼什么也不记得。我有条不紊的在培训中心辞职,收拾行李,与黛米拉交接。校方通知要在开学前一个月报到,参加语言培训。爸妈听到我要留学的消息,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已经习惯了在事后得到结果。

我递交了辞职报告,总干事又惊讶又意料之中的表情很难描述。

“是要去香港?”他刷刷地签字。

我低下头没有应答。

因为拥有隐形特权,我的交接和离职日期可以自行决定,总干事提议召开一个小型的欢送会,我婉言谢绝了。

“安可,我很舍不得你走啊。”

不去想他话里有几分出于真心也不管他中间如何利用,当初抱着目的来机构应聘,要感谢他给一个机会能实现自己的计划,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互不相欠。拿回辞职报告,我真心地说:“谢谢机构这两年给予的锻炼机会。”

走出他办公室,小茗早在我门口等着了。我们最后一次去了楼道间,小茗的依依不舍是真切的,我很惭愧,她把我当成好朋友,而最终分别时,也不能对她说出心里话。

“以后混好了别忘了拉姐们一把,去香港你请我吃饭购物,什么都是你买单。另外,别忘了,一定要给自己整个香港身份,还有结婚证,哪个都不能少。”

我抱住她,没忍住掉了眼泪。她也陪着哭。

她拿出烟盒,“送别烟,来一根。”

我们俩最近没事就藏到楼道间来抽一根,现在已经会吞云吐雾了。没抽完呢,总干事在楼道内的声音响起来,“安可?安可呢?”

我忙掐灭,走出来。

“来我办公室。”

我疾走几步跟上他,心里嘀咕哪些没有交接清楚呢。

他拉开门,指指桌上的电话,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关门退了出去。

接起来,是他,“安可,你改名叫安静吧。我还在等着你来发飙,怎么没有一点动静?我给了许生二十万,是从你的卡里转过去的,心疼吗?这是你的钱啊,赶紧来求我,还能要回去。否则我每个月转二十万,你是不是心疼死?二十万啊,当初给了十万,许生就事事都来汇报,殷勤得要死。他说你要来香港了,我真是万分期待,从哪里开始呢?我想想,会不会跑来对我说,你是真的喜欢上我了,想留在我身边?然后,一点点开始你的计划?”

我握紧话筒,让声音平稳如常,“在我二十三年的生命里,做过两件错事:我妈在自杀之前给我打了电话,我却浪费了机会劝她不要死。如果失去那些本来就不属于她的钱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她糊涂也想不明白,如果最后发现这是个圈套,实在不该再赔上一条命。第二,我曾经爱过一个人渣,这是我一生的耻辱,是至死那天也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我不会去做什么复仇,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无论怎样的沉沦、堕落都不该用别人做借口。我已经错了一次,不会再让自己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