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教的三七殿坐落在女真世代供奉皇陵的交阳山上,山下深海环绕,两岸连山,水流湍急,山中树木种类繁多,其中不乏上古蕨类,山路险峻而崎岖,阴阳分化两极,即便是艳阳的天气也是云雾缭绕看不分明的样子,况且每隔百米都有禁军守卫,若是白天行动,恐怕还没靠近交阳山路就会被镇守皇陵的士兵发现,若是选择夜晚行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
显而易见,要想克服天然的困难和人为的困难并且还要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刺杀一个确实有些邪乎的神教的教主,这样的行动,必然是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的,而且还要保证一次性的成功,但我现今并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可是这山我是一定要上的,梗阳白雪我也是一定要杀的。
女真的都城交阳,算是我这些年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之一,但好在交阳与京都虽不知相隔了几万几千里,但在人物风情上却相差不多,我在交阳的一家客栈里住了将近大半个月,最后悲哀的发现不管在何种情况下,我都一定不会见到梗阳白雪。
换言之,就算我杀了我师兄那同父异母的弟弟,然后神奇般的坐上女真的皇位,成为千古以来第一个女帝,我也要在梗阳白雪有所传召的情况下沐浴更衣空腹三天才能见到她,而且,中间还不知会隔着多少距离,而什么时候一个神教的教主会主动传召一个帝王呢?除非两种情况,一是新神女继位,二是事关女真国运。更罔论事情发生的基础就是一个不可能事件,因为我不可能杀了师兄的弟弟。我也突然明白了像师兄那样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为何不想办法报当年流落之苦了,原本以为他是不方便动手,如今看来,他是没法动手,况且冤有头债有主,害他的那任教主已然故去,如今在位的这位,只是和我有仇而已。
我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最后才发现师兄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是何等地圣明,他说,武力其实是解决一切问题最好的办法,我曾经立志于用智慧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很可惜,我珍爱了多年的智慧如今狠心的抛弃了我,如今盘算下来,也只有一种办法是可行的了。
其实我应该是一个比谁都要沉重的人,只是我一向觉得人生太短,不过须臾数十年,自怨自艾畏畏缩缩也是一生,潇洒恣意快快乐乐也是一世,为什么不能选择一种让我感到坦荡的生存方式呢?我是恨梗阳白雪,初初那些日子,我很不得把她挫骨扬灰,可三年已过,我其实已经从那个执拗的胡同里走了出来,不再抱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可怕心态,逝者已逝,生者却还要走下去,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件事也只能我去做,我的心很平静,我之所以立誓一定要找到梗阳白雪,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是去做一个了断,问一个清楚,帮南大哥把这段深情往事画上一个句号。
可这次与以往不同,此去必定九死一生,我不会坏了国与国之间的交好,也不会使我尚书府的门楣蒙尘,我都已经想好,若我不能成功,我便用手中的这枚碧玉印章换得与梗阳白雪的一次见面,她还不至于不敢见我一面,待我弄清楚前因后果,我便饮下腐蚀散,等上三五个时辰,我就会化成一滩血水。
当然,我乃是个惜命之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的放弃自己生命的。我还想再见一面幼时救我一命的紫衣小哥哥,他长得十分好看,若是现在还在这个世上的话,比之苏启恐怕也是不罔多让。还有苏启,从前并不知道每次见到他,听到他说的一些半是认真半是戏谑的言语时,内心涌过的奇妙感觉是什么,但现在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忽然间就明白了,是前所未有的明白,那种感情,用话本子里痴情女儿常用的酸话就是,小女子心悦公子,用我口中的大白话就是,苏启,我喜欢你。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况且我喜欢的这个人,他本就是那么的绝代风华,很难让人不喜欢上他。
所以说,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都还没有做,我小的时候就十分后悔没有问出那个紫衣小哥哥的名字,所以再也没有办法像他说的那样,能有江湖再见的机会,如今,我又没来得急告诉苏启我的心思,我琢磨着,难不成又是一次无法相见?
我这样想着,已经开始收拾自己要用的装备,然后靠在书桌旁,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写几封遗书,父亲母亲肯定是要写一封,师父师兄也要写一封,之凝也要写一封。当然,苏启也要写一封,因为我一定要告诉他我的心思,然后我还要指望他给我报仇,届时我已是个已死之人,他即便不耐烦也定会顾及颜面而帮我报仇,想到这里,我不禁唏嘘一声,喜欢苏启的女子何其多,恐怕我是唯一一个一告白就算计他帮我报仇的女子,但这样,他也许永远不会忘记我吧。
女真如今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花飞遍野,香飘十里,从窗外望去,刚好能看到如同京都一样繁华的街市,那些绯色的花瓣或落在行人的肩头,或落在女子乌黑的鬓发,风一来又旋转着飞向不知名的远方,我淡淡的收回目光,一转头,却看到了一双乌丝金靴,我还在想,这不就是我前些日子买的?
“一段时日不见,你怎么瞧着,又傻了几分?”
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我上一秒还在苦思不得相见的人下一秒他温温柔柔又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就响在了耳边,依旧是一身气质卓然的玉华紫衣,依旧是清秀雅致的眼角眉梢。
我擦擦眼睛,道:“你......你怎么来了?”他专注的看着我,突然之间快走几步将我拥在怀里,许久,才嗓音沉沉的问道:“为什么挥开我的手?不知道我是万能的么?”
我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对啊,我刚刚还在后悔,你就来了。”话毕,更紧的的抱住了他,我感到他的身子轻轻一颤,好听的嗓音如同淙淙水流,温柔道:“淳儿,别怕,我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