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一趟回来,也是不容易,回去的时候,更要一路小心,千万保重!”白炳雄伤感了片刻,还是硬起心肠叮嘱道:“回去的时候,还是要走官道,不怕被人遇见,就怕走小道你们人少,如今的匪患闹得又这样凶……
白炳雄叮嘱了许多话,萧绍棠与白成欢也一一应了,他却始终觉得不能放心。
能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与女儿在此重逢,也算了去了他稍许的担忧,可那遥远的京城又是何等艰险的局势呢?
西北那边,他已经看出了秦王殿下的态度,皇帝还没过河就要拆桥的举动始终太令人寒心,秦王殿下断然不会交出兵符,可若是长此以往……日后,若是皇帝步步紧逼,秦王府怕是……
只不过这些事情他也只能在自己心中想想,事关秦王府,自有些忌讳,他也不好去问萧绍棠。
最终也只能咬牙道:
“世子殿下放心,将来只要成欢无恙,那成欢愿意站在哪边,下官,也是站在哪边的!”
萧绍棠一惊,随后就躬身再拜:
“绍棠先行谢过岳父大人!”
这也算是隐晦地向他表明白家的立场了吧?
白炳雄重新踏着冰雪泥水回到山谷中,与属下带着伤兵,还有俘虏与斩获的匪首首级上了马,回头朝着山谷上方遥遥望了一眼,就毅然转过头,疾驰而去。
身后,呼啸的寒风将这满山谷的血腥气冲散,有下属赶上去打探道:
“白大人,您方才去见的那人可是相助咱们剿匪的人?不知道是何方的壮士,好箭法,好准头!”
白炳雄点头:
“嗯,正是两位过路的义士,是去往陕州那边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个讲义气的,不过他们特意说了,他们不喜被人打探,你一会儿传令下去,这件事谁也不许提起,章千总问起来……就说那些冷箭,是咱们事先埋伏的人放的!”
白成欢与萧绍棠重新上马走过山谷的时候,路边散落的尸身已经被那些官兵简易挖了坑埋了起来,但天空中依然是有了专食死尸的秃鹫盘旋而来,远处“嗬嗬”嘶叫跑过来的,赫然是成群的野狗。
“只是一场旱灾而已,大齐居然就成了这个样子……”白成欢忍住了欲呕的冲动,不忍地撇过脸去,从前听过的“太平盛世”四字,此时想起来是格外的讽刺。
萧绍棠驱马走在了她的身侧,为她挡去这残酷如炼狱一般的场景,不让她看到这些鲜血淋漓,断臂残肢。
“不只是一场旱灾而已,有天灾,更有人.祸。”他看着白成欢,低低道:“以皇帝的心性与才能来说,若是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波澜,若是当初孝元皇后没死,这场旱灾没来,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做一个守成之君绰绰有余,可惜,如今的情形,他是不打算将天下人放在心上了……”
白成欢掩在斗篷下的身躯微微一颤,没有接话。
若是她不死……可她已经死了。
萧绍棠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他并没有忽略她那微微的一颤,他也终于可以确定,那位已经成了传说的孝元皇后,与他心爱的这个女子,有着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专心赶路,到得傍晚时分,就已经即将到达虢州府城。
这个时候,官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奔波了一天的两人更是疾驰如风,想要在天黑之前进入虢州府城,不至于露宿在荒郊野外。
越靠近虢州府城,脚下的积雪就渐渐减少,两人刚刚舒了一口气,就见前方官道的岔路上,冷不防地驶出一辆马车,斜斜地横在了前方!
两人同时勒马,马匹前蹄扬了扬,才堪堪停了下来,没有撞上去!
跟在两人身后的三喜立刻就要上前,却被萧绍棠一把拽住了马缰,生生将他阻在了原地。
萧绍棠眼神冷厉地盯着那辆明显不怀好意的马车,控马上前了几步,将白成欢护在了身后。
却见那俩看起来平平常常的马车车帘微动,夹棉的车帘后,就露出了一张俊秀的脸来,一身锦袍的翩翩公子下了马车,眼神直直地望着萧绍棠身后的人,微笑间带着冷意:
“成欢姐,你既然来了,就不打算见我一面吗?”
拦路的人,正是封地在河东的晋王。
白成欢的眼神穿过不过丈许的距离遇到晋王的眼神之时,只有一刹那的惊喜,随即她就感觉到了疏离。
那不是长久不见之后的生疏,那是一个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之后,对于生命里的一切,觉得全都不一样了之后的疏离。
白成欢迎着他的眼神笑了笑:
“难得你还认得出我来,好久不见,晋王殿下。”
“其实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认得出你的,就像当初在虢州,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带着些许暖意的马车隔绝了外面的寒意,晋王坐在白成欢对面,低低地笑道。
似乎看出了白成欢并不高兴,晋王又解释了一句:
“刚刚我那样看着你,是因为萧绍棠在你面前我绝不能让他还将我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说着,还透着车窗望了望远处凝望着这里的萧绍棠:“你看,我要单独见你,他一定很生气,可他也不能将我如何!”
得意的语气里,有着从前的天真与单纯,白成欢听在耳中,却忽然觉得十分矛盾,她望着犹如幼弟一般的晋王,唇边也有了笑意:
“从前我总是希望你快些长大,盼着你成为一个英明神武的藩王,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保护你自己,可是刚刚小十,我不知道,如今的你,是不是过得开心。”
“开心啊,自然是开心的。”
晋王如同从前一般,眼神柔和地望着白成欢,笑容不变:
“如今,我时常就像方才那样,不笑,冷冷地看着那些给我找麻烦的人,没以前那么多话了,可是他们都变得听话了。这样,不是挺好吗?”
白成欢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是成欢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萧绍棠?如果,如果是皇兄做错了事,你可以找他算账,可以让他伤心难过,可你就这么,就这么嫁人了再也不回到他的身边去了吗?”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瞬,晋王再度打破了沉默,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语气里多了几分尖刻的质问。
白成欢移开自己的目光,笑容悲凉里带着无奈:
“小十,是他赐的婚啊。”
“你看,你一眼就能认出我来,可他将我赐婚给了别人。你觉得,我还要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