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人生在世,生死有命,富贵由天,可也有一句话叫做,事在人为。
若是她们两姐妹下定了决心,要为她们自己筹谋,那就是由她们自己折腾一番吧,能不能改变她们的命数,在她们自己。
不过要想再像前世那样,荣华富贵,声势煊赫,已然是绝不可能了。
得了白成欢这样的话,卫婉也就高抬贵手,命人护送他们出宫去北山寺上香去了。
自从她们的父皇驾崩以后,萧惠雅与萧惠歆还是第一次出宫。
过了这么多年皇宫囚徒的生活,如今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刚刚过了十二岁生辰的萧惠歆很是雀跃。
从马车驶出宫门开始,就把往日里教养嬷嬷的训诫抛到了脑后去,再也不是那个安静文雅的长公主,像个民间最顽劣的女孩子一样,扒着窗户不停地向外张望。
尤其是当马车驶过喧闹的街市的时候,几乎是把头贴在纱窗上,看着街边热闹的一切,满眼都是新奇。
“是不是觉得外面的天比宫里的更蓝,呼吸也比在宫里畅快?”
萧惠雅微笑凝望着妹妹,伸手将她揽了回来:“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喜欢,姐姐,我真喜欢这里的一切,我们要是能再也不回宫里去,该有多好。”
“若是你再也不想回去……”萧惠雅依旧笑看着妹妹,眼睛望着外面自由的碧空:“那你就听姐姐的,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们就再也不必回去了,也不用去胡邦和亲,我们就能够得到自己的自由。”
“真的吗姐姐?太好了!我听你的话!”
萧惠歆的目光已经被路边捏糖人的小摊子牢牢的吸引住了,听到姐姐这么说,并没有多想就雀跃就答应了。
萧惠雅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变,伸手抚了抚妹妹乌油油的发髻,眼角却不由得沁出了水光。
她们如今甚至还不如惠郡皇姐,至少惠郡长姐还过了几年长公主应有的骄奢淫逸的好日子,最后虽然被发配岭南,但好歹一家团聚,驸马与儿女犹在,再怎么着,也不会被送去和亲。
可她们呢?想到自己将要失去的一切,萧惠雅忍不住觉得屈辱难过。
若是父皇还在,她们就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父皇自会为她们择天下最好的男儿做夫婿,为她们建造奢华的公主府,让她们风风光光的离开皇宫,继续历代公主骄奢的一生。
可是她们的父皇,早就已经不在了。
甚至日后到了地下,她再也不能抬起头去见父皇了。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车马粼粼中萧惠雅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叫了停车,说有些头晕要休息一下。
不管皇帝再不待见她们,她们到底还是大齐的长公主,亲自前来护送她们的御林军统领翟峰想了一下就答应了,马车在街边停了一时。
而前去服侍主子的宫人回到自己的车上的时候,却是少了一人。
有细心的侍卫立刻就前去向翟峰报告。
翟峰望了望完全看不出异样的人群,让两个人去搜寻自己,自己却是护送着她们继续前行。
感觉到马车开始继续走动,萧惠雅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今天能达成所愿,那就不枉她破釜沉舟。
马车在北山脚下停下的时候,护送她们的侍卫恭敬的上前道:
“还请长公主殿下下车,要去北山寺,只能步行上去,就算皇上来了,也不能例外。”
北山寺的规矩,从孝宗皇帝时候开始就没有变过,就连孝宗皇帝当年,也是徒步上的北山寺。
这些萧惠雅是一早知道的,所以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牵着妹妹下了马车。
反倒是萧惠歆望着那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山道,眉头皱成了一团:
“这也太高了,我们怎么爬得上去呀姐姐?”
萧惠雅很耐心的劝说她:
“既然我们心中有所求,那就得虔诚祈祷,不然佛祖怎么会答应我们的愿望呢?放心吧,这一路上有姐姐带着你,大不了我们走慢一些。”
等姐妹俩牵着手到了北山寺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了,而等一长串的祈祷,祭祀仪式,一一地走过去,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翟峰今日是奉皇帝的命来看紧这姐妹俩的,虽然觉得她们有些磨蹭,但是最后也没有催促。
于是一行人重新返回山脚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两姐妹累得精疲力尽,娇喘吁吁,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就下令回宫。
至此,紧张了一天的翟峰才觉得轻松了一些,护送着她们向来时的京城西门行去。
而早些的时候,平阳伯家的四公子王浩然曾经接到了一封书信。
那是一封约他西大街相见的书信,而那封书信上署名的,正是是他的未婚妻,永昌伯府十二小姐林蓉,看笔迹,也十分相似。
虽然他素来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个贤淑贞静的女子,可此时接到这样的书信,他也并没有怀疑什么。
他们上一次相见,还是在上元节的时候,他去林家接了她出来游街,那一晚,灯火璀璨,金树银花,一切都美好得令人难以忘怀。
而林蓉俏丽的面容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可他却不能无缘无故就上门去见她,那样就显得对她有些轻薄了。
思来想去,王浩还是精心梳洗过后换了衣服,望了望镜中显得风流倜傥的自己,心情忐忑的出了门,径直往西大街去了。
而另一边,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华玉清,也收到了同样的书信,也是约他西大街相见。
只不过华玉清尚且是个少年,也没什么未婚妻,只不过平日里拈花惹草,相好的倒是不少。
虽然不知道是谁约他相见,但是看着这书信字迹娟秀,信笺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顿时心中一荡,毫不犹豫地出了门。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口头禅。
临出门的时候,他正好遇上了姐姐华冰清。
华冰清对自己的这个胞弟一直以来是深恶痛绝的,此时见他打扮得光鲜,不知又要出去哪里晃荡,不由得呵斥道: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出去乱晃!”
华玉清对自己的姐姐也是看不上眼:
“你少来管我,有空还是多管管你自己!皇宫你进不去,整个京城的纨绔子弟你又看不上,可别到时候成了老姑娘,还要我一辈子养着你!”
华冰清气得眼圈发红,一咬牙道:
“好好好,你且出去乱混你的,死在外面,也不要再回来!”
华玉清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国公府,直奔西大街而去。
萧惠雅与萧惠歆两姐妹的马车到达西大街的时候,萧惠雅再次说自己头晕,要求停车。
翟峰这一次是有些不乐意的,现在都快过了戌时,再耽搁下去,宫门都要落匙了,到时候赶不回去,又是他的事儿。
所以他上前准备劝说,谁知道刚刚靠近马车,马车的门就被推开了,萧惠雅探出头来,“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虽然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不过看那搜肝挖肺样子着实是难受。
“翟统领,你看我姐姐都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能继续赶路?”看到自己的姐姐这样难受,萧惠歆也跟着探出头来,冲翟峰道:“翟统领,我姐姐好歹也是大齐的长公主,怎么还能逼迫她继续赶路呢?难道不应该赶紧给我姐姐找个大夫吗?”
翟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惠雅的教养嬷嬷就冲了上来,一把搂住了萧惠雅哭到:
“可怜的长公主啊,这还是长公主呢,却要遭这样的罪,也太欺负人了!”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让翟峰愣了一下,随即就看到很多人纷纷将目光投过来,看来“长公主”三个字,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众目睽睽之下,翟峰也不能当真就这样将公主的身体不当一回事情,只得转身交代手下的人去请个大夫。
随即又听到那教养嬷嬷絮絮叨叨的说,车中太闷,还请长公主暂时下车透透气。
翟峰正要上前阻拦,却忽然听得耳边一声极短促的哨声,他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就没有再说什么,悄然站在了一边去。
于是大齐最尊贵的两位长公主,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头露面了。
那教养嬷嬷又早去扯着路边的人问,最近的医馆在哪里。不多时,似乎有人给她指了方向,她又急急的奔了回来,就要带着萧惠雅与萧惠歆往前走。
不过这一次,翟峰没有再拦着,而是冷眼旁观。
既然接到了按兵不动的消息,那他且看看这两位长公主想要耍什么把戏。
果不其然,到了街角转弯的地方,两位长公主就与人撞上了。
“啊!”只听一阵尖叫之后,响起的是两位长公主这边的高声怒斥与男子慌乱的声音。
“你们要做什么?”萧惠雅的声音似乎充满了惊恐,但是仔细听,不难听出其中的镇定。
倒是萧惠歆真的有些慌了:
“你想做什么?走开!”
“姑娘,对不住了,我,我无意冒犯!”王浩一看自己好好的走路都能撞到人,并且撞到的是一个女子,立刻一边向萧惠雅道歉,一边飞快的向后退去。
倒是一副浪荡纨绔打扮华玉清十分的欣喜,甚至还走上前去捏了一把萧惠歆小巧的下巴: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是不是你约爷出来的?”
萧惠歆只觉得一阵恶心,挥手就打了他一巴掌,尖叫道:
“走开!你这个流氓登徒子!”
华玉清平时也是个脾气不好的,再加上身无官职,从来没入过宫,也没见过这位深居简出的长公主,猛地挨了这一巴掌,顿时脾气就上来了,反倒更为肆无忌惮的欺身上前,就要将萧惠歆往怀里带:
“流氓又怎么样?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萧惠雅见妹妹真的被欺负,心中大怒,但到底咬了咬牙,忍了,若是不将事情闹大,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华玉清这个人虽然看起来轻薄,但好歹是镇国公府的嫡子,这已经是她能为妹妹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反倒是自己这边这王浩的人品,看来真是不错,不过越是这样,越不能放过!
萧惠雅狠狠心,“刺啦”一声将自己的衣衫撕了个口子,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
王浩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居然会这样,险险闪身避开,萧惠雅了个空,却不甘心,将自己的脸皮彻底剥了下来,再次扑了过去。
而翟峰只冷冷地看那边闹成一团,只抬头望了望路边茶楼上的窗户。
窗户内,白成欢与萧少棠相对而坐,袁先生与付寒也站在一边。
楼下,华玉清的纨绔浪荡与萧惠雅的刻意为之都被他们尽收眼底。
“这也真是豁出去了……”
袁先生看着那场热闹,不禁感叹。
“是啊,萧家的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付寒也难得开口,是这句充满怨愤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付寒的脸色忽然间白了:
“王浩,王浩的未婚妻是……”
白成欢想了想,如实回答:
“是永昌伯府林家的十二小姐。”
“林家,是她……”付寒脸上讥诮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对着萧绍棠白成欢跪了下来:
“不成,必须阻止她们!”
她们算计谁都可以,可是怎么能算计林家看中的人!
若是今晚王浩被萧惠雅赖上,传出不堪的事情,那林家十二小姐的脸又往哪里放?
她的夫婿又会不会就这样被夺走,成为长公主的驸马?
到了这个地步,一旦萧惠雅得逞,不管王浩有多么无辜,林家与王家的亲,就退定了!
以他们林家的家风,那位十二小姐,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林薇?
虽然林薇与当年的姚泽赞已经不在了,可他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亲人遭到这样的事情!
“你……”萧绍棠觉得莫名其妙,却被白成欢一个眼风阻止了。
“让人过去将王浩拉走吧。”见付寒这样,白成欢也才想起来当年,泽正的未婚妻,不正是永昌伯府的林薇吗?
看来他虽然变得冷血,但内心里还是存了一丝温情,是对当年那个无辜逝去的女子的。
虽然她有些同情萧慧雅与萧惠歆,也想过,只要她们能为自己筹谋,她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可如今与付寒比起来,萧惠雅又无足轻重了。
更何况,永昌伯府的世子林典,还与大哥徐成霖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