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二章 番外之 乔桓

自从孝宗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三年以来,上阳宫一直是后宫中恩宠最隆的所在,因为这里的主人,正是乔皇后。

在京城女眷看来,乔皇后的恩宠应该是来自于皇帝对她从少时延绵到如今的情意,毕竟当年乔桓十里红妆,风光嫁进东宫的场面,早就和太子当日的绵绵情意一起镌刻在京城女眷的心中。

但是在朝臣们眼中,还是觉得乔皇后的恩宠来源于年幼的太子多一些。

刚刚满了三岁的萧绍昀是皇帝的嫡长子,天生长了一副萧家人的好相貌,且聪明伶俐,恰好又是在皇帝登基之初的昭和元年出生。

身份和气运都赶上了,刚刚满周岁就封了太子,这在大齐历代并不多见。

而后宫之中,历来是母凭子贵,母子相互带掣。

乔皇后有少时皇帝对她深重的情意为根基,又有身为太子的儿子傍身,在旁人看来,她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已然是稳稳当当的。

所以当皇后因为淑妃和皇帝闹别扭的消息传出来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觉得皇后不知好歹。

身为皇后,能盛宠不衰,就已经殊为难得了,至于后宫新进的那些新鲜娇媚的嫔妃贵人

男人嘛,谁还没有个三妻四妾呢,更何况是皇帝。

有新宠而不忘旧爱,已然是难得了,乔皇后这样,一个不好可是会落下善妒的名声的。

承恩公乔家的人也急了,承恩公夫人亲自进宫劝说,乔皇后都无动于衷,非要出宫去京城西面的尼庵中清修。

“皇后娘娘怎么这么糊涂!娘娘想一想,淑妃出自身威北侯府,虽然只是侯府,可论根基地位,比咱们家只高不低,皇上自然不可能让她一直做个小小的贵人,如今封了妃位,必定也是不想寒了威北侯府的心,娘娘与皇上夫妻一体,这个时候闹腾,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若是因此与皇上生了间隙,真真是得不偿失!”

凤仪尊贵的皇后静静地望着苦口婆心的母亲,唇角漫出几分苦涩:

“母亲也说了,咱们家原本就比不上威北侯府。要是让我眼睁睁看着徐淑宁一步一步踩到我的头上来,却什么都不做,那母亲信不信,他日,这个皇后的位置,就不会再是我的了。母亲,权势恩宠这些东西,我可以不在意,但是阿昀,他已经成了太子。若是我没有能力护住他,母亲可以想想,他和承恩公府,会是什么下场?”

承恩公夫人瞬间语塞

她不得不承认,权势恩宠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此消彼涨的。皇帝的恩宠就那么多,别人分走的越多,女儿握在手里的就越少。

若皇帝真有翻脸无情的那一天,那等待着太子和承恩公府的,只有覆灭一途。

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乔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静了心绪,在母亲的沉默中缓缓将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母亲放心,我有分寸。皇上,已经不是从前的皇上了,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了我的孩儿,争一争。”

承恩公夫人看着明明不过双十年年华,却已经眼底深沉无波的女儿,眼角忍不住有些热。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吧?

女儿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如同凤栖梧桐一般,高高地站在了枝头。可谁知道什么时候,一阵风来,就能将这所有的荣华与璀璨吹下来。

承恩公夫人离去后,寂静的上阳宫寝殿内才传来了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

“娘娘,您,当真要留着吗?”

乔桓抬头,看着自己唯一信得过的贴身宫女柳枝,眼底的凄凉最终化为坚定:

“我当然要留着,既然萧无忧他对不住我,我何必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杀手?”

“可是娘娘,皇上毕竟是……”

“他毕竟是皇上,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是么?”

仿佛知道柳枝要说什么,乔桓嘲讽地笑了笑,打断了她的劝说。

“若是做不到,当年就不要对我许诺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还可以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太子,当成皇帝,而不是夫君!”

“可是娘娘,就算是夫君,有哪个女子的夫君能从一而终呢?奴婢觉得,人年少的时候,都会许下很多诺言,可并不是样样都能做到,只要皇上不忘了当年的情分,娘娘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乔桓转头看着柳枝,眼底是与生俱来的倔强:

“或许我可以像别的女子那样,明明知道当年的许诺只是一个谎言,如今走到这一步,就不要去追究可是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不怨,做不到不恨,做不到将那些从满心欢喜到失望心碎的痛苦自己一个人咽下去。

更何况……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神逐渐温柔起来:

“柳枝,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她长得很好看,长大后,居然如同我一般,头戴凤冠……你说,她要真是我的女儿,如何能做皇后呢?难不成她的夫君能篡了阿昀的太子之位不成?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每日里瞎想过了头……”

这些仿佛胡言乱语一般的荒谬之言落进柳枝的耳中,她愣愣地看着皇后,一句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的脸上带着梦呓一般的宁静和温柔,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就像是每次与太子殿下在一起时一样。

柳枝蓦然想起来,娘娘生下太子殿下那一年,曾经被人毒害过,当时太医曾经说,娘娘今生,再难有孕。

所以,娘娘这样执拗,看似是想要报复皇上,可她心底,是真的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吧?

不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不论这个孩子将来会给娘娘带来多大的麻烦,娘娘都想留下她。

娘娘如今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柳枝并不清楚,但她很清楚,这个孩子绝对不会是皇帝的

原先的淑贵嫔,如今的淑妃,自从进宫以来恩宠正隆,皇上在上阳宫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娘娘有孕的日子,怎么算,前后都差了至少半个月。

柳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娘娘,咱们将这日子推一些,岂不是更容易?”

混淆皇室血脉,是诛九族的大罪,可既然要留下这个孩子了,略施小计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到底是风险小一些。

乔皇后展眼望了望自己华美的宫殿,否决了柳枝的提议:

“从前太医院上下,都是把控在我手中,要改日子,自然容易,可是如今……徐淑宁这个人,向来心狠手辣,又与我不死不休,留在宫里才是冒险。再说,我倒希望这个孩子生活在远离皇宫的地方,这辈子无忧无虑就好了。这皇宫,才是世间最可怕的地方。”

柳枝沉默了一瞬,起身行礼告退:

“既然是这样,那奴婢这就亲自出宫去安排吧。”

过了没几日,乔皇后就带着人执意出宫了。

皇帝苦苦挽留,却被乔皇后冷言嘲讽,一怒之下独自回了后宫,扬言要废后。

可是皇后之位牵扯甚广,哪里是说立就立,说废就废的?

更何况乔皇后除了在淑妃这件事上闹得太过了些,其他并没有能让人指摘之处,所以朝臣一边腹诽乔皇后悍妒,一边纷纷上书皇帝三思。

后宫中,诸位嫔妃也难以想象皇后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来,但跟乔桓比起来,她们更不愿意见到的是淑妃风头太盛。

宫中嫔妃年少时大都是京城闺秀,大家都是熟识的,乔桓做皇后,无论有没有皇帝恩宠,她们的日子至少不难过,不担心无故遭殃,可要是徐淑宁上位,那就难说了。

于是在一众妃嫔的轮番劝说之下,皇帝心里也勾起了往日的情意,心里知道如今这后宫里莺莺燕燕的,到底是自己对不住皇后。

皇帝最后只得消了心头的这口气,下了道诏书,命皇后在城西的无为庵为大齐祈福一年,算是给皇后的任性之举找了个由头,也稍微捡了捡自己掉了一地的面子。

再加上朝堂上秦王萧无双自西北得胜回京,后宫里林贵妃又传出有孕的消息,这两件事分去了皇帝大半的注意力,皇帝也顾不得亲自去请皇后回来了,暗地里筹划如何对付自己那个功高震主的弟弟。

城西的无为庵位于翠庭山后,不但离京城遥远,而且十分偏僻,香火也一直都不怎么旺盛,庵中的女尼度日艰难,幸好承恩公府常年供奉,才得以维持下去。

如今乔皇后要在无为庵修行,女尼们因为心中感激,将最好的院子让了出来给乔皇后住,无为庵周围,也很快建起了房舍,驻守了一队宫中的御林军,以保护皇后周全,而这队御林军的首领,是乔皇后的亲弟弟乔翼。

一连几个月,乔皇后都只一心一意在她住的院子里清修,从未踏出过院门一步。

远在朝堂的皇帝虽然有心牵挂这边,但到底政务繁忙,无法抽身前来,倒也没有人扰了乔皇后的清静。

直到入秋的时候,漫山遍野的绿树都尽数枝叶变黄,无为庵才来了客人。

月下的山峦,如同铺满金色的流沙,夜风飒飒而过,漫山遍野都是簌簌的声响。

但是出自皇宫的御林军却能在这杂乱的声响中听出不同的气息来

乔翼手执长剑,飞身而出,在姐姐乔皇后的门前,拦住了一身飘飘道袍而来的詹松林。

月下的道士,一如少时的清俊,身形已然轻如野鹤,在月下飘拂而来,悄无声息地到了乔皇后门前。

这个人的功夫,什么时候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居然差点无法察觉!

月光照在来人的脸上,乔翼一眼看去,悚然心惊!

乔翼竭力平定了心神,才低声喝道:

“居然是你……你这个愚蠢的懦夫,今日是来送死吗?!”

月下的詹松林,眉眼间的寥落,仿佛已经随着岁月刻进了骨髓,纵然他面色平静无波,但他看向寂静房间之时的目光,已然将身边的落叶都一同染上悲凉。

“我知道,是我才让她过得不好……所以,今日我想带她走……”

如果,如果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他可以抽身离去,可是那一夜……那是他失意的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候了,他凭什么要放弃?

“呵,当日将她那样难堪地丢在大街上的时候,当初赐婚的诏书下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带她走?到如今,詹松林,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姐姐为了你抛弃一切?!”

“可是要不要跟我走,是她说了算,我要见的人是她!”

詹松林径直向门口走了过去,乔翼的剑立刻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再走一步,休怪我下手!”

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狠意,但两人的争吵还是已经惊动了内室里的人,屋子的窗户上,很快透出了昏黄色的灯光。

“阿桓!”

詹松林的眼中陡然现出欣喜的光芒,她一定是愿意见他了!

但是下一刻,他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那薄薄的窗纸上,映出来的女子剪影,脖颈的地方,横着一根长长的阴影,毫无疑问,那是利刃!

“阿桓!”

詹松林茫然后退了一步,即使隔着墙,他也能感受到这个剪影铺天盖地而来的恨意。

“走吧……我说过,死生不复相见,如果非要再见我一面,那就见见我的尸体吧。”

女子轻如梦一般的声音从那片剪影的地方散了出来,那样轻,就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情,可却足以将满心希冀而来的人迅速击垮。

詹松林伸出手,想要拥抱什么,却只能徒劳地放下。

他喜欢的那个阿桓,从来都是个说到做到,激烈决绝的女子!

他的喉间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为什么,阿桓,为什么……明明那一晚你……”

“那一晚你们道门的迷魂香很管用,我一直以为,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无忧,而不是……令人恶心的你。”

窗内的人依旧是轻描淡写的声音,但足以让窗外的两个人同时瞪大了双眼!

乔翼已经震惊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唯有詹松林还不肯相信:

“不,你明明知道是我……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只有萧无忧。”

唯一爱过的人,只有萧无忧!

詹松林猛然向前扑了过去,就连乔翼手中的长剑划破了他的脖颈,他都没有感觉到痛,只是绝望地恳求:

“不,他负了你,他对你不好,跟我走,阿桓,跟我走!求你跟我走!我已经跟师门说好了,许我还俗,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别再往前走!”

窗内传来一声利叱,伴随着柳枝惊慌的低呼:

“皇后娘娘,您的脖子流血了!”

“阿桓!”

詹松林终于后退了一步,惨然一笑:

“果然,你果然就算是与我同归于尽,都不愿意再见我!”

“走吧,想起你,都让我恶心。”

依旧是那样平静的声音,伴随着柳枝压低了的抽泣声。

身边夜风徐徐而过,像那晚女子温柔的双手,可是詹松林知道,他再也得不到了。

永远,都得不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风中才有人影离去,明月静静地照着山峦,寂静地让人绝望。

“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你为什么不开口,让我杀了他?”

乔翼手中的长剑无力地垂下,脑海中暴风肆虐

什么叫“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如果真的如他猜想的那般,那乔氏一族,不啻于被推到了悬崖边上,一个不慎,就要粉身碎骨!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对姐姐的担心多一些,还是对家族的未来担心更多一些!

良久,屋内才再度传出女子带着微微颤抖的嗓音:

“阿翼,姐姐累了。不要再问了,什么都不要再问了……你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抛弃你们,背弃家族。”

想起那晚的凌乱,乔皇后展开衣袖,抱住了被鲜血包围的自己。

总感觉这样的自己好脏,此刻由鲜血来清洗,也不错。

这一生,乔桓,有没有人真的爱过你?

你得到的,不仅仅是荣华富贵和短暂的温暖,还有被抛弃,被谎言欺骗,被人辜负,被人凌辱。

“唯一真切爱着我的,与我生死相依的,只有你,我的孩子……”

她眼中沁出泪珠,喃喃自语。

第三百六十四章 你想多了第十七章 拿一样东西第一百一十二章 秦王无双第六百九十六章 先动心的人第七百八十三章 坦白第二百七十七章 安竹林第三百九十四章 发簪第六百一十七章 嘲讽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与你们同去第五百七十六章 惊马第七百四十一章 癫狂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欢和小欢第一百四十九章 并肩踏归途第一百一十八章 荣华富贵第六百三十二章 低头第一百九十一章 绝不原谅第五百零四章 心意第五百四十一章 离开第一百九十八章 京中茶馆多第四百三十二章 继续砸第四百三十二章 继续砸第六百八十二章 通敌第七百六十八章 大怒第七百四十二章 悲哀第八百零五章 溺爱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逢第五百六十三章 知道第十九章 如意结(下)第四十九章 兄妹讲和第四百三十章 灌不下去第六百八十四章 入关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逢第七百五十一章 主意第三百四十八章 追查第六百三十章 真心话第一百五十一章 下贱的孽子第三百三十四章 倾诉第一百零三章 家人何在第三百五十四章 听谁的?第二百二十二章 转脸无情第二百二十二章 转脸无情第三百六十三章 带走第二百五十五章 告状第六百二十七章 和谈第三百零八章 安慰第八百一十一章 星月第五百三十六章 发难第四百七十六章 嫁妆第五十四章 君心难测第二十七章 有多负心第二百七十六章 扑空第二百一十一章 她到底是谁?第七百五十七章 花灯第三百三十四章 倾诉第三百九十八章 要上吊第六百九十一章 求死第三百三十四章 倾诉第三百九十一章 强硬第七十四章 恬不知耻第三百二十四章 幸灾乐祸第六百六十四章 传遍第七百八十章 成欢第五百五十五章 重逢第四百五十二章 诏狱第三百二十七章 都是亲戚第九十七章 我替你哭第四百二十四章 问月楼第七百零四章 来见第四百一十八章 今夜月色真美第一百三十章 初提离去第三百四十章 崔氏女第四百四十四章 来信第五十五章 为何习武第六百五十九章 我爱你啊第七百二十一章 可怜第六十八章 我来帮你第二十五章 赔礼道歉第一百零五章 情不自禁第三百九十一章 强硬第六百章 冤魂第二十一章 教导之恩第六百六十章 凤命第二百八十九章 瓷杯第一百三十章 初提离去第一百零三章 家人何在第六百四十一章 争夺第七百七十七章 不平第四百六十章 承诺第六百零一章 中风第三百六十五章 赐死第一百八十章 九族血祭第四百二十五章 端倪第二章 疯女第五十一章 陈年旧事第六百六十四章 传遍第五百零二章 安西郡王第六百六十三章 反了第五百三十二章 拒绝第一百零六章 每逢佳节第四百一十二章 香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