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为小豆子说话,我连忙对婴宁道:“都是误会呀,真的是误会,他不是舜息。”
婴宁重新打量起穆怀春,又冷笑一声:“鬼话连篇,我死都不会忘记他的脸。”
“我也见过舜息,依他那股子毒辣的劲,现在的你还能活着吗?”
穆怀春冷道:“少和她废话。”他忽然一顿,“那是什么?”
众人朝着他目光望出去,却见夜空上星斗如麻,毛也没有。但是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冲过来抱起我,□□跳出去了。
我惊道:“你这伎俩,我小时候经常用啊。”
他脚步如飞,回头望了一眼,见没人追出来,才道:“兵不厌诈,你懂啥?”
“你说那个婴宁和舜息是个什么仇?也不知道舜息的江湖仇人多不多,要是多的话,你可就遭殃了。”
他脚下加快,霸气道:“遭不了殃,谁来烦我,我就让人遭殃。”
虽说逃过一劫,但我心里还是放着一件事,就是婴宁那支梳篦。我曾想告诉穆怀春,但又怕他回头去找,思来想去,觉得安全至上,身外之物还是算了,能不能得到就看缘分了。
回了客栈,我们却又转移了一回住处,落脚后,穆怀春开始教育小豆子,说他不像话,竟然让我来探龙潭虎穴,小豆子不敢顶嘴,一脸委屈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便道:“其实吧,是我自己要去的。”
穆怀春一愣,“为什么?”
小豆子急不可耐道:“娘怕你和别的姑娘睡觉!”
他愣了一下,“啊?”
小豆子:“娘说你只能和她睡觉!”
我惊的退了两步,这小家伙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报复我!不等我抓住他,他便跑到里屋去了。
穆怀春走上来,歪着头看我,“你脸红了?”
他靠的好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棉香味,我知道我的脸红的不成样子,索性就道:“对啊,那又怎样,我乐意红,我就红。”
他眨了眨眼,嘴角很慢很慢的勾起来,像是刻意的似的,“真的吗?我只能和你睡觉?”
我捂住滚烫的耳朵,转过身去,“不行吗?”
他贴上来,厚实的胸口贴在我背上,他将我的腰一抱,往屋子里拉。
“你干嘛?”
他笑道:“和我睡觉去啊。”
还好还好,还有小豆子,我与穆怀春还是睡在他一左一右,我翻过身去,不敢看他,没别的,就是觉得羞,纯羞。只是睡到一半的时候,腰上突然一沉,穆怀春的手跨过小豆子,轻轻放在我的腰上,他没有乱动,就是安静的放着。我却一夜没睡好。
翌日,我盯着两个黑眼圈,帮他束发。
他突然道:“对不起啊,昨晚害你没睡好。”
“啊?”
他微笑道:“知道你没睡着。”
我想了想,道:“你知道我没睡?那你八成也没睡着吧?”
“嗯。”
“乐坏了吧?”
“嗯。”
“乐什么呢?”
他微笑道:“发现你的腰挺细的,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又脸红了。
再次动身,我们走的是回头路,又回到了襄阳城。
刚进入襄阳城的城门,我就往后栽,穆怀春一手捞住我,将手按在我的脸上,“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说罢就扛着我进了客栈,他把我抗在肩上,样子十分难看,连掌柜的都差点想去报官。
我吃了两服药,高烧却不见好,天黑后病情加重了,头晕目眩的,咳的几乎要断气。
穆怀春哄睡了小豆子,便套上长氅开门要出去,他道:“我去给你买药。”
我道:“算了,没那么娇贵,这一发烧我还有点精神呢,你带我一起出去吧,吃药吃的烧胃,我饿了。”
他按着我的额头,不让我起来,“不行,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我不我不,我就要出去。”
他撇了撇嘴,“闹什么脾气,我说不行就不行,给我好好躺着。”他转身刚要出门去,我刺溜一下爬起来,先他一步跑出客栈了。
他在后面怒吼一声,穷追不舍,终于把我堵在墙边,“是不是欠揍了?”
我抬头流出两行泪,“我饿,我等不及。”
他吓了一跳,“好好好,听你的,不要哭了。”
他将大氅把我裹的像具死尸,然后把我抱起来,一路走出去,坐在了一处卖面的摊贩的桌前,朝小老板要了一壶浊酒和一叠卤花生,给我点了一份菜肉汤面。
我捧着碗使劲吃,他就笑:“还真是饿了,好吃吗?”
“好吃。”
“明天还带你来。”
因为脖子被大氅缠了几圈,我艰难的回头看着他,“嗯……现在就想再来一碗。”
“这么好吃?让我尝一口。”他用我的筷子挑起碗里一根短面条,道:“不错,老板,再来两碗。”
我很震惊,“你刚才把我的口水吃进去了。”连骆生偶尔都会嫌弃我的口水的。
他拨了一颗卤花生塞在我嘴巴里,“有什么关系?”
面还没来,便听见隔壁桌上的两位食客不时传来对话,竟和苍崖门有些关联。
“听说是苍崖门归顺了伏羲教,这可是个大事件。”
我从瓷碗边沿偷偷看着那两人,心头七上八下,穆怀春侧过身挡住我的视线,“你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先给我把病养好了,自己把眼睛和耳朵关起来。”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眼睛也就罢了,耳朵怎么关上?
我心里已经有些担忧了,我很担心骆生,虽然我知道了他和伏羲教之间的联系,却始终不相信我的哥哥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归顺舜息。
我记得骆生曾说过,每个江湖人都有一截被三味真火烧成的筋骨,绝不会轻易对人低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坚定,一身正气,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仰头问穆怀春:“等我回到浔阳,会不会已经没有家了。”
他的酒停在了嘴角,看着我沉吟半晌,便回头问隔桌的两人道:“敢问二位,这种风言风语从何处听来的?”
二人指了指东头:“在一家酒楼里。”
我们去了那家酒楼,那酒楼很大,高处有个悬空的木台,上面参差坐着几男几女,各有所顾,吹拉奏乐样样不缺。
为首的那个女人,披着一尺鳞光白布,从头至尾,连脸也是遮住的,像个破不开的蚕蛹,灯火不明,也看不清其余人的脸。
那女人是个说书人,她字里行间说的都是江湖上的故事。无论是江湖热门人物,还是老前辈,都被她一一拈来,细细盘点。
穆怀春听了片刻,不住摇头:“这等胡诌的故事,我肚子里也有一堆,居然会有人相信她的鬼话。”
被他如此一评价,我心里就有了极大的安慰,觉得骆生的事一定也是胡说八道的。
我们正准备就此撤走,却听那说书女人道:“今日的江湖杂论时间已经到了,但我却来了兴致,想多聊一个人,那个人便是近年来出没江湖的穆四少。”
我本不想听别人对穆怀春的评头论足,可他却主动驻步了,回头看着那人,他皱起了眉头。
女说书人道,穆四少,本名穆怀,单字一个春,出江湖后自名穆怀春,他生在浔阳城穆府。
他出生的头一日,其亲母梦到有大仙踏七彩祥云送男婴登府,当即大喜,偏生穆老爷信佛不信道,一听儿子并非是观音送子,便将他强行送入佛门寄养,父子之间从此平淡如水。
十六岁起,穆四少便从佛门走入江湖,很少回府探望,他最后一次回到浔阳城,是在三年前他老爹为他娶亲的那日,他杀了穆府上下几百号人。
穆府灭门的惨案,我一直掩在心里,与穆怀春心照不宣,从不提起,此刻被一个陌生人提起,简直让人浑身难受。
但穆怀春偏偏平静的让人害怕,他低声道:“你仔细看,那说书人像谁。”
从进门起,我便觉得这说书人声音耳熟,却以为是错觉,“是谁?”
“记不记得小莲,她是伏羲教的人。”他道:“此地不宜久留。”
说话间,他背着我向外退,客栈的门却忽然合上了。
却听小莲在悬台上道:“其实方才故事还没讲完,可怜穆怀春多年来东奔西,自有苦楚却没人看破。他虽被人灭了满门,却不能手刃仇人,这真是让他生不如死。”
外面的天空正在演绎天狗食月,方才还衣冠楚楚的酒楼看客,也露出了真实的嘴脸。我头一次眼见那么多活死人,他们的脸四处溃烂,惨白的皮肤上翻卷着婴儿似的嘴,正流出黄色的脓液。
满堂听客,竟然无一是活人。
小莲带着几人从高处轻盈的跳落下来,她穿过那些失魂的活死人,站在我们面前。
她转而看着我,毫无感情道:“我记得你,你这丫头还活着呢?我看你也没什么能耐,往后苍崖门怕是指望不上你了?”
“你们把苍崖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你有能耐,回去问问骆门主。”
我怒道:“你告诉舜息,只要骆福如不死,苍崖门就还在。”
她笑起来,那笑容十分古怪,满是讽刺,她说:“你怎么不自己对舜息说呢?”
她又说:“你真是有点可爱,你在他身边,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你不能好好猜一猜吗?”
“你什么意思?”
她笑道:“舜息大人此时此刻就在穆怀春的身体里。”
我愣住了,她的模样不想在开玩笑,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我昂头看穆怀春,他的神情已经告诉我了,这是真的。
他将我放下来,挡在身后,在漫长的沉默中拿起惊香剑,他望着窗外被吞掉一半的月亮,那已经一颗红色的月亮,像干涸在天空上的一滴血。
他宣誓一般的说:“小福,过了今日这一劫,我再好好和你解释,行不行?”
我点点头,“只要过了这一劫你还在,我就听你说。”
一语落地,他的刀光瞬间成屏。
可无论如何厮杀,活死人却始终不死,依旧拖着破败的身体向他扑来。持久战下,他已渐生疲惫,在不死的死者面前无能为力,占了下风。
但他始终挡在我面前,身形如山似海,我知道无论他曾经是谁,或会变成谁,现在他就是穆怀春。
他用剑在身前横劈一条直线,暂且击退了所有的活死人,他回头看着我,道:“我一直在想,如果告诉你这件事,最坏的打算是什么,也许我应该让你走,可我不想让你走。”
我伸手摸了摸他,他下颌上的胡渣有些刺手,“我不走,我在这里等你说说最好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