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瀚有时候像老太婆一样心思细密,有时候胆子又大得吓人。事实证明,这家伙不仅是学识渊博的才子,还是一个极具超前意识和战略眼光的阴谋家,很快就和杨致找到了共同语言。
杨致的话令徐文瀚深以为然:这么两个胆大包天又比鬼还要精上三分的怪物凑成的组合,简直就是一对黄金搭档。
徐文瀚不知不觉换了称呼:“杨兄,秦公子与我约定自金陵回转便前来信阳会合,下一步自然是我等三人同去长安了。让令尊独自留在信阳,杨兄想必也放心不下,不如就此举家迁往长安居住,一应物事秦氏自会料理妥当。杨兄若认为可行,这些时日便可着手准备了。只是沈大小姐与杨兄并未成婚,一同前往似乎多有不便。”
“搬家没有问题。老爷子只要能时常见到我,他放心我也放心。倒是我那位姑奶奶的心思瞬息万变,还真有些麻烦。”
“杨兄不妨明言即将搬迁,劝其暂回庐州。若她愿意,待过得几日消息散布之后,可从秦氏抽调得力护卫护送她先行回去。这次宁王被我们捅了一刀后,定会比以前老实许多。加上令岳与舅兄都是太子的人这层关系,相信无需太过担忧。嘿嘿,就看杨兄舍不舍得了。”
“……老徐,敢问您老贵庚?可有家室?”
“二十有五,父母双亡,尚未婚配。无牵无挂,倒也清静自在。”
杨致无心装嫩,但总不能说已是两世为人,老起脸皮道:“那就是了,我还没年满十八,你都不急,我急个茄子?就当是果子还没长熟,先挂在树上养段日子再说吧。”
徐文瀚笑道:“杨兄年仅十八却机谋百变,比年过八十的老者更为缜密老辣。”
“彼此彼此,咱们大哥莫说二哥。长安的局势我全凭猜测不甚明了,总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去,你先跟我详细说说。”
徐文瀚肃然道:“我正有此意。”
大夏原是前朝金城藩镇,三十年前起兵自立,六年后开国皇帝病死,由其嫡长子继任皇位,年号武成。当今夏帝对内重视农耕鼓励生育,对外连年征战积极扩张,打下了大片疆土。自登基二十四年以来,已崛起为国势最为强盛的大国。北方仅有大燕盘踞东北一角,仰仗突厥支持一息尚存,另有南唐、吴越、西蜀等小国偏安一隅。南楚虽疆域广大人口众多,但现任楚帝才智平庸,两国交兵多年基本上只是被动挨打,依托长江天险与大夏成对峙之势。
当今夏帝育有四子一女。夏历武成十年,立年方十五岁的嫡长子赵恒为皇太子,其余皇子封王。次子赵当封宁王,三子赵敢封康王,其女赵妍排行第四,封长秀公主。夏历武成十四年二月,诞下第四位皇子,取名启,封越王。
太子赵恒十六岁开始入朝理政,据说勤勉仁厚爱惜民力,政绩卓著颇有民望。宁王赵当自幼喜武技习战阵,自从军领兵后战功赫赫,麾下精兵号称三十万之众,堪称南楚大军头号劲敌。康王赵敢也勇猛善战,统兵十万坐镇幽州,据传其名可止北燕小儿夜啼。
杨致连连感叹:“难怪,难怪!有道是虎父无犬子,这三兄弟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想而知,那最小的越王长大以后也不会是什么弱角。大夏有这父子几人,不会强盛才是怪事!”
徐文瀚点头道:“确是如此,但诸子均有作为有利也有弊。大夏要一统天下,尚且任重而道远。若作为治天下的守成之君,太子原是极好。但夏帝已过知天命之年,定会担心太子无力完成统一大业。就算太子将来能顺利继位,有两个手握重兵的兄弟从旁虎视眈眈,能否坐稳皇位还在两可之间。只要祸起萧墙爆发内战,强盛的大夏顷刻便会土崩瓦解。若夏帝从长远考虑,最感忧心的莫过于此。”
杨致皱眉道:“明知将来会尾大不掉,却想动谁都不合适。真够让皇帝为难的!”
徐文瀚冷笑道:“夏帝在摇摆不定的为难之际,言谈举止难免暧mei,这就让太子感受到危机,让另外两位皇子升腾起原本不该有的希望!这正是宁王图谋劫夺黄金的根源所在!”
“但太子不能无端被废,夏帝意识到后果严重,只得着手改变太子文弱的形象。灭唐之战关乎大夏国运,自然是夏帝亲自运筹谋划,但我敢断定必定是由太子挂帅。太子经此一战必会在军中树立起威望,凭他的手段要得到兵士爱戴易如反掌,也必定会借机笼络一批将领。如此一来,三人便在军中各有势力又仍会彼此牵制。太子zhan有正统继位人的先天优势,有诸如令岳沈公之类的忠臣拥戴,有军方势力支持,将来还不能坐稳皇位的话,那就只能怪他太过无能了。”
杨致恍然道:“宁王劫夺黄金,是看准了才走的一步险棋!如果成功,夏帝便无力伐唐,太子挂帅只能告吹。如果不成,就由南楚来背这个黑锅,而且料定夏帝不会轻易动他。”
“正是。”徐文瀚答道:“秦氏夹在夏帝与诸皇子之间早已苦不堪言,长期以来都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差错。两年前寻访到我,多次苦苦恳求我助其谋划,后来我感念其诚,便答应了。我为秦氏定下的只是权宜之策:只要夏帝在位一日,便一切惟命是从。与诸皇子淡淡相交,既不接近又不得罪。”
喟然叹道:“你我初次见面时那番谈话,我是感触良多啊!我原也抱有避世隐居之心,但这两年算是明白了。枭雄也好明主也罢,无论成败兴亡,到头来受苦的终归是百姓。”
“不是我自夸,我求学多年读书万卷,三坟五典八丘九索无有不览,天球河图金人玉佛莫不详究。可惜空负一身帝王术屠龙道,不得卖与帝王家!实不相瞒,我之所以答应为秦氏幕僚,是想有朝一日能踏踏实实为天下百姓谋福利,才没白在这世间活上一遭!”
杨致何尝不是无奈之下才选择秦氏作为借助的平台?话说到这里,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一步。
杨致怅然若失的道:“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我不知道自己原来的想法算不算是理想,就算是,也没有你的那么伟大高尚。你说的对,人不能白到这世上来一趟,总得要干点什么。等到将来天下太平了,但愿我们也能太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