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淑宫前静得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季元泽紫衣长袍的衣角处染了大片的暗红。
不远处姚素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左心的地方早已凹陷,全是的血液也快流干了,整个人慢慢地开始枯竭起来。
她的身旁还躺着一具男尸,男尸穿着太监总管的衣服,原来他是隐祥。
就在半个时辰前,季元泽赶到这里时正看到林夏提剑刺中了隐祥的眉心。
而院落里却没有牟梓汐的身影。
“主子,属下来晚了,娘娘不见了,而隐祥原来是惜妃的内应。”
一句话就点破了八年前季元泽与姚素的相遇。
姹紫嫣红,隐祥说他遇见了和宋绾长得极其相似的女子,这对于一个十二岁情窦初开又深深思念宋绾的季元泽来说不由是一个好消息。
她确实和宋绾长得很像,以至于在那没有爱情的时光里,他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他亦知道她不是她,可是他却想弥补自己犯的错。
陷害宋家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他那时不懂失去并永远思念的滋味。
她死了,每当思念成灾时他心都快死了,碰巧姚素出现了,也正好缓解了他的思念。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她又重生了,没有了前世的记忆像个陌生人一般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眼里。以为不会爱上这样一个逐鹿天下的女子,可是那份熟悉,那份爱恋还是悄悄从心里生根发芽了。
爱情总是道不明的,如今她离开了,是不是真的就这样再不能追回她了。
季元泽苍白的脸色带着一丝病态,他就是这样在惜淑宫里轰然倒地。
他是真的病了。
青鸣山上今年的枫叶开得特别的红yan。没有人注意到那深藏在红里的黑。
侧峰之上无人经过,牟梓汐一袭黑衣显得瘦弱却也英挺。
面前是矮矮的一个坟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狂风肆虐吹拂着她的衣角,端王站在她的身侧为她挡了大半的狂风。
阿浅与林夏沉默的站着。
林夏杀了隐祥之后就回了储汐殿恰巧知道阿浅在打包东西,便跟踪了阿浅,后来才知道牟梓汐随着端王去了空隐寺。
林夏想带她回东宫,却也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
牟梓汐垂着眼帘微微叹息:“母亲,对不起你。”
她转身便往空隐寺的地方走去了,微颤的背影显得凄凉。
五日前,她与端王来到空隐寺。
空隐寺的方丈却换了人,原来灵空大师在一月前圆寂了。
大雄宝殿内,方丈交给了牟梓汐一方红木檀香并说道:“女施主,小皇子被太子殿下送来了空隐寺让老衲为小皇子超度,如今时日也满了,依女施主的意思……”
“方丈大师,就有劳你们把皇儿葬于空隐寺吧。”
牟梓汐拿着那枚檀香不由觉得精神大济,体力恢复了不少。听端王说那是大师的一生内力,大师说与她有缘便赠予她了。
她把那方木配带在腰间,那里的紫红流苏已经不在了 。
大师的内力果然对牟梓汐大有帮助,身体每天都会吸收内力竟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还是那个庭院里,牟梓汐站在秃枝的桑梓树下一片沉静。
“汐儿。”端王一唤,她便转回了身。
“七弟已经昏迷有七天了,御医没有一人诊治出他患了什么病。你帮帮他吧。”
牟梓汐微微动了动眼皮道:“五爷觉得我还能心如止水的面对他吗。他的死活于我无关。”
“娘娘,求求你,救救主子。”林夏毫无征兆的就跪在了牟梓汐身后。
牟梓汐冷冽的眼神扫视着林夏,“你也回去吧,你是他的人,跟着我总是不好的。”
她提步进屋反手就关上了门。
林夏跪在庭院里大声道:“你真的如此狠心,我知道主子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可是人命关天,你保他一命也行呀。”
林夏脸上写满了倔强。
“汐儿,救他一命吧。”端王也开了口。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了,沐浴在阳光里的牟梓汐说道:“要我救他一命可以,那必须得有人替他一命,如何?”女子冷硬的脸上写满了没有讨价还价。
林夏猛地点头起身道:“好,我答应你。”她一瞬间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往脖子上一架,嘴角带着笑意。
牟梓汐一惊眼明手快的弹出了一块石子,佩剑落地发出铮铮作响。
“罢了,我救他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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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祈三十一年冬,太子泽突发疾病,缠绵病榻。
瑟瑟的寒风吹向东宫却怎么也吹不散这里笼罩的yin霾之气。
锦礼殿里溢满了草药味,奴才们忙碌地为病榻上的太子端药换衣。
今日太子终于醒了,只是一醒来就吐了一口鲜血,苍白的脸色,眼神空洞。
江离一直陪伴左右却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劝服自家主子放宽心。
他爱谁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可是想要让她回来也难,经历了种种,爱已入心底,恨也在慢慢滋长。
东宫门前,牟梓汐一袭白衣大氅矗立宫前,始终不肯踏出那一步。
青鸣山上长眠的孩子是她心里永远的痛,曾经那么的爱宫中的这位男子,爱他的威严,爱他的智慧,更爱他爱她的模样。
如今记忆已恢复,终于明白初见时为何要抚上他的额头,终于明白落水为何只唤他的名,终于看清他爱梓惜有多深,只是到头来一切不过是孽缘。
她长吁了一口气,提步终于跨过了低矮的门槛,这是她最后一次入东宫了,从此再不会踏进一步了。
锦礼殿前,众人跪下向牟梓汐请安,她也只是冷眼一扫。凝雪从殿内走出,扑倒在她脚下扯着她的衣角哭泣道:“娘娘,你可回来了,求求你救救太子爷吧,再这样下去,太子爷会熬不过去的。”
牟梓汐弯腰扶起了凝雪道:“傻丫头,这些天吃苦了吗?”
“凝雪不苦,只求娘娘救救太子爷。”
“放心,既然我回来了,我自会救他的。”她走进了殿内。
殿内一片的幽黑,窗户紧闭,草药味扑鼻而来,不由让她一蹙眉。
牟梓汐吩咐道:“把西边的窗户打开,炭炉离床远些,找些腊梅来插上。”
奴才们接到命令应声各忙各的的去了。
江离看着牟梓汐不由一喜道:“娘娘。”
“阿离,把太医争诊断的医簿子拿来。”
江离点点头立马便递给了她,她不由一惊,这么快。
江离像是看懂了她的惊讶,解释道:“阿离知道娘娘会回来,太医请脉后,我都让他就在这里写好了再走。”
牟梓汐一边听着,一边翻着医簿子,眉头时不时的一蹙。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漫长难熬。
牟梓汐终于放下了医簿子,走近季元泽坐在了床沿上。
那瘦得不成样的脸让她的心微微一酸。半月不见,他就瘦成这样了。
“主子刚刚还醒着,看来又是睡着了,要是主子知道娘娘回来了,肯定很高兴。”江离长叹了一口气。
牟梓汐抓起了季元泽的手为他把脉,那瘦得咯肉的手腕太细了。
她紧闭双眼,一个呼吸,一次动眉都显得紧张。
终于她睁开了眼,江离期盼的眼神也投了过来。
她平静如湖的眸子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家主子心劳成疾,得静养,我会为他施针看看效果。你先出去吧,施针时不容许任何人打扰。”
江离点头,为她关好了门。
殿里的草药味终于散去了不少,暗暗地梅花香带着一丝惆怅沁人心脾。
针囊是季元泽的,如今她要用他教于她的针方治疗他的病。
每一根银针都像一根救命稻草刺进他的肌肤给他活下去的希望,
烛火下小银刀映着暖光,牟梓汐在季元泽的耳边低声道:“你中毒了,我必须把毒血给放出来,不过这也不能治本。这毒我研究了十年,最重要的药引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你放心,我救不了我哥哥的命,但是你的命我一定能救下。羽灵鸟的心头血可以抑制住这毒的毒性,等我替你找到那一味药,你会彻底好起来的。”
银刀轻轻地滑过季元泽的手腕,鲜yan的血液带着丝丝浊黄从手腕的肌肤里流了出来。装了整整一碗牟梓汐才为他止血。此时的季元泽脸色更加苍白了。
明明是寒冬,他俩额间却都有微汗,一位是治疗而现,一位是痛苦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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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院内,枯树下,江离微微驼背,背影一派的萧瑟。月色朦胧,照不出温暖。
“姚素到底是何人?”厚重的大氅把牟梓汐整个人都包裹住了,她开口问道。
“大漠细探,主子只是想透过她深入大漠,想知道那皇帝到底再搞什么名堂,却……”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牟梓汐转身面对着殿门又道:“你家主子不是心病,而是中毒了。”
“阿离,帮我好好照顾他,等我帮他取回最后一味药引子来。”
“姚素的母亲曾救过我,却不想最后,我竟用她给我的蛊杀了她的女儿,真是天意弄人呀。”一声长叹,牟梓汐便走出了锦礼殿往自己的储汐殿走去。
深夜寂静的储汐殿有一声鸟叫一闪而过。
牟梓汐颤抖的手拿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桌上的瓷碗内有三滴小黑的血,而一旁则是小黑的尸体,红儿站在桌上不停的挥翅眼框溢满了水汽。
羽灵鸟,天地神鸟自然是有感情的。
牟梓汐动了动眉,“哐当”匕首落地,她捧起了小黑的尸体往外走。
桑梓树已经颓废得连落叶也没有了,光秃的枝桠带着无尽的悲伤。
牟梓汐的手颤抖着不停地挖着树下的泥土,小小的土坑里躺着小黑还带着温暖的体温。
牟梓汐就这样跪在秃树下,把头埋得低低的。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吧,如果她没有来元国,如果她还是心冷的对待任何一个人,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林夏把身影掩埋在黑暗里,眼中带泪。远处的这个女子到底得罪了谁,才会经历这些痛苦。
本以为重生
之后她是陈国无人敢欺的女官,公主,哪料面对的不过是爱人,亲人一位接一位的离开罢了。
她走过来把她扶了起来,“进去吧,外边冷。”
牟梓汐浅浅颔首,在林夏的搀扶下走回了屋子里。
牟梓汐背对着林夏拿起桌上的瓷碗道:“把这个拿去给太医,让他照着方子给季元泽煎药。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林夏硬朗的站在门前耸肩道:“你可以叫别人去送,干嘛是我?”
“我最放心的人就是你了,还有这里就我们两人不是你去,难道我这个做娘娘的去吗?”牟梓汐挑眉转过了身子把瓷碗与药方递给了林夏。
林夏撇嘴不好气的接了过来咬牙道:“要是我发现你离开了储汐宫半步,我绝对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找回来。”
“不会的,他的病都没有好,我要去哪呢。”牟梓汐低头垂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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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条的古道旁一匹黑马之上女子长发高束却也被狂风吹拂飞扬。
女子一袭黑衣束身显得英挺而坚硬。静谧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连一丁点的留恋之色也没有。
马蹄声响“哒哒哒哒……”
“怎么,不等我吗?”
牟梓汐侧头一看,季元昊牵着马绳跟了上来也侧头看着她,冷冽的脸上写着怒气。
“你,怎么会来?”牟梓汐看着前方低声问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花花肠子,既然你打算去大漠,那么好,我陪你。”季元昊拍着胸脯一副我跟定你的意思。
灰蒙蒙的天际,清月被模糊在云朵里。牟梓汐抬头望天,长长的吁气。
“五爷,现在他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幽王见他得了病也会乘虚而入的,所以你回吧。我的事我自己解决,我这不是去报仇的吗。”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还是那句话,我跟定你了。”季元昊坚定不移的说。
牟梓汐理也不理他,策马就奔了出去,激起了身后无数的尘埃。
季元昊也不甘示弱一挥马鞭就驰骋跟了上去。
古道旁只能看见两道feng尘仆仆的灰沙和“哒哒”地马蹄声,而风沙里的人影是看不见的。
第二日,锦礼殿里暖炉幽香,床榻上的男子蹙着眉头悠悠转醒。
空旷的内屋里,没有一个人,连守夜的奴才也不见了踪影。
他想出声,可是干涸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
“嘎吱”门被人推开了,来人当然是江离。
江离一看转醒的季元泽,立马加快了脚步奔至季元泽的面前,面露喜色,“主子你终于醒了。”见着季元泽微微动着的喉咙,他连忙去倒水。
喝了一口水,季元泽清了清嗓子道:“她呢,她在哪?”
在他懵懂的意识里,他知道牟梓汐曾回来过,还救了他一命,她说她要为他去寻找那一味药引子。
江离低下了头低声道:“娘娘离开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里。”
“找,给我找,把她给我找回来。”手里的瓷杯被他狠狠地甩在了地上,瓷杯从地上反弹而起瞬间炸开,碎了一地。
江离劝阻道:“主子请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林夏也已经在路上了,我们一定会把太子妃找回来的。”
季元泽暖暖的闭上了眼,背靠着床栏毫无血气。
“是她救了我?”
“是,娘娘说羽灵鸟的心头血可以就回主子的命,所以娘娘把小黑给杀了。”江离说这话时,自己心里也很难过。
那一双鸟儿是她从幼鸟就开始养育的,有灵性的鸟儿和自己的主人已经有了感情,却因为要救人丧了命。
“阿离,我错了,我从十二岁做出那个决定开始,我就错了。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想我不会那么做。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后悔,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那么疼。”
敬祈三十二年春,太子大病初愈,顺炎帝却病危,联合着东宫的太子妃被也病魔折磨再没有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从而也展开了一场追逐的游戏。
书文阁里,季元泽捏碎了手里的宣纸,负手而立与窗边,水榭那头的花儿都开了,可是欣赏它们的人却不在了。
手里的那封信是林夏写来的,她本来快要追到了牟梓汐,可惜鸣青出现了,他陪着林夏绕圈子,最后把牟梓汐跟丢了,鸣青却大摇大摆的往陈国的方向走了,是个人都知道牟梓汐不会回陈国的。但是她即使去了大漠,也不一定能找到她的人。
如今的她可今非昔比,她拥有了灵空大师一生的内力,如一个脱胎换骨的人,不再是那个发挥一点内力就摇摇欲坠的人了。
元国边城的大门已关,而大门之外遥遥有两人立于骏马之上,相视而笑。
三月的追逐,他们终于逃离了元国,还有五十里路,大漠就要到了,而身后远处宫廷里的人却只能望着他们一路前行越行越远。
最终消失在元国的关外,消失在地平线上。
到底她会寻到那一味药引子吗?到底她在大漠能与那活泼的公主再次见面吗?到底她还会遇见哪些人物呢?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