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控室内,偌大的监控屏上,显露出病房里的场景。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将死未死的病号,将活未活的医生。
这间屋子设置的极其隐蔽,可以说,这里才是整个疗养院的中枢神经——如果把疗养院比喻做一个人,这里就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大脑。
所有的指令,都会从这里发出;所有的情报,也都会在这里汇总。
占地将近百亩的疗养院每一个角落,都在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监控范围之内,没有一处死角。
二十四台大型电脑同时工作,监控着四十八个彩色荧屏。
老马负手站立在一个荧屏前面,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看这事儿玄乎。”坐在老马身边的一个中年秃顶男子,一边操纵着电脑控制器上说不出名字的各色按钮,一边很是不屑的说道。“与其让这个人做实验,还不如试一试张跃进的方案,虽然冒险了一些,毕竟还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我看房势要是落到这个叫萧什么的手里,那才是九死一生。”
“萧小天。”老马沉声说道。这不是老马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记得有一次老马和军部的一个大佬喝茶的时候,听他说起过军部的一个趣闻。
军部有几个高级领导里面,有一个姓萧的大佬,和一个姓于的大佬打了起来,两个足以指挥千军万马决战沙场的大佬赤手空拳动手的场景,和大街上泼妇打架没什么不同。只是招式更加的热闹一些。记得当时一起喝茶的那个大佬说过,那两位身份比老马只高不低的大佬争执的原因很简单,一个说,萧小天是自己的侄子,另一个说,萧小天是自己的女婿——争斗的结果老马不知道,不过老马确实记住了萧小天这个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萧小天的医学手段老马不清楚,但萧小天在军部有着强硬的后台的事情,老马却是清楚得紧。
大不了让萧小天把人治死,后面还有军部撑腰,也不会把麻烦惹到他老马的身上。
“别管是萧小天还是萧大天,我看就是军部那几个老家伙脑子里面进了水了!这是病人深昏迷,而且没有家属陪同——换做任何一个医院治疗这种病人,也不可能让一个迷迷糊糊只知道睡觉的医生来诊治不是?这分明就是草菅人命,如果房势因此死了,军部和萧小天就是那个刽子手!”
秃头男子愤愤不平的说道,吐沫星子喷在电脑屏幕上,花了一大片的荧屏。
“军部当刽子手的次数还少么?”老马笑着反问道。“一个人的生死在他们的决定面前,未免有些太微不足道了。你这么说法,就像你没杀过人似的。”
“那不一样。”秃头连忙辩解道:“我手上虽然也沾满了鲜血,我虽然也有一个刽子手的外号,但死在我手上的都是些有取死之道的人,都是该杀的人,和现在的情况,大不一样,大不一样!”
“总归是别人死在你手里。”老马悠悠的说道:“我们有些跑题了。我们说的是萧小天给房势进行治疗的事情,不是你杀人的事情。”
秃头一巴掌拍在那一大推按钮上面,屏幕上显示的图像顿时一阵雪花。“话题是你个老东西扯到一边去的……丫丫了个呸的,跟你们这群文人,真是没法交流。”
老马招招手,招呼来另外一个工作人员,把变成一片雪花的监控显示器恢复正常。那工作人员走上前来,按动几个按钮,一阵操作过后,换掉了一个控制钮,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
那个控制钮已经被秃头一巴掌拍坏了,可见这手掌上面有着多强大的力道。
“我可不是文人。”老马笑道:“我只是比你略有耐性,所以这里我是一号领导,你是二号。哈哈,哈哈哈。”
秃头挠了挠大秃脑袋,觉得老马说的话甚是有道理。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我就是太冲动了些,当年要不是你,我早就进了军事法庭了,连这里二号领导的位置都坐不热乎。……不管怎么说,我是不看好这次的治疗的。”
“有意见,可以问军部。”老马笑道:“有责任,也可以问军部。有他们的一纸手令,我们怕什么?”
“有道理。”秃头点点头,说道:“我还是没有你奸诈。”
老马笑骂道:“这叫权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道?”
“就是奸诈!”秃头咬定青山不放松。
“好了好了,已经……开始了!”老马指着监控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图像,拍着秃头的肩膀正色说道。
“开始了?不可能!”秃头道:“刚才在这里的两个医学博导已经说了,那个萧什么天的,自己就是……咦!他怎么醒了?”
监控屏上,那个原本昏昏欲睡的萧小天,现在虽然没有站起身子,但双目炯炯有神,手指扣在房势的脉搏上面,眉头微颦,似乎正在沉思。
沉思什么?当然是把脉,研究病情!
他不是一直昏睡么?他不是一直是一个被照顾的病人么?……
怎么手指扣在房势的脉搏上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变了一副模样?
现在监控屏上的萧小天,完全就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浊世佳公子,手指扣在病人脉搏上的动作,就算是再高明的医生,也看不出一丝瑕疵来。
他的的确确是清醒了,也的的确确是再给患者房势把脉!
“他天生就是一个医生。”老马叹了一口气说道。
从没见到过这样的医生——他的精气神,完全来源于看诊的病人。
就在这时候,在老马和秃头二当家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中,那个正在给病人把脉的萧小天忽的一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手章平伸,说了三个字:“取针来!”
“……”
“装B!”秃头喃喃自语的为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下了一个结论。
装B么?连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张跃进也差点有了这种感觉。
但是张跃进知道,这不是装B,是……
是连张跃进也不明白的一种精神状态的突然展现。
刚刚萧夫人潘伊铭说完那句可以开始了的时候,张跃进还充满怀疑。
开始?如何开始?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就开始了。
首先,萧雨掀开盖在植物人房势身上的白布单,把房势的右手手臂从里面拽了出来,一并给房势卷起衣袖,手腕切脉的部位便暴露出来。
然后,萧雨拎起萧小天的手臂。
当萧雨拎起萧小天的手臂的时候,张跃进还是十分留意的看了一眼的。在张跃进看来,当时萧小天的情况和躺在病床上的房势一样一样的,完全就是植物人状态,拎起他的手臂的时候,就跟拎起一条煮熟了的面条似的,软趴趴的没有一丝抵抗的力道。不单单是熟面条,还是煮的有些火大了的面条,有一种一不留神就会掉下一截来的感觉。
萧雨就这样拿着萧小天的手臂,轻轻的掰开萧小天攥着拳的手指,把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手指,扣在房势的手腕上面。
于是,令人差异的一幕便出现了。萧小天的手指触及到房势的肌肤的那一瞬间,忽然就加大了力道,这力道,绝对是从萧小天自己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因为当时萧雨已经后退一步,离开了两人身边。
再然后,就是老马和秃头两人在监控室里看到的那一幕了。萧小天不但有了力气,睁开了眼睛,还站起身来,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取针来!”
“小天!师弟!真的是你么?!”张跃进听到这个声音,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激动的颤抖。好像摸了电门被电到了那样的,哆哆嗦嗦的颤抖。
一边颤抖着,一边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两步。
萧雨横出一步,拦在张跃进身前,搀扶住张跃进的身体,小声说道:“二师伯……慢着点。我父亲正在给房势看病,我想,你也不希望我们有任何人去打扰他吧?”
“是,是!”张跃进连连点头:“他是萧小天!他的确是萧小天!你看他持针的手法,还像当年一样那么熟稔!”
“……”萧雨心道,当然是萧小天,我难道还能乱认爹不成?原来这二师伯一直以为自己找了一个假的来冒充啊。就算能冒充外形,能冒充父亲的医术么?就算能冒充医术,能冒充那迷倒一大片女人的风韵和神采么?
每当萧小天沉浸在工作中的时候,嘿嘿,那就是几个母亲发花痴的时候。
不信你看现在的潘伊铭——靠,妈妈呀,你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是我爹,不是美食……
“是,他的中医,一直没有放下过。”萧雨沉声说道。
父亲,是自己这辈子最为尊敬的人。
萧小天一声令下,潘伊铭已经把萧小天常用的针盒取了过来,里面长短粗细圆利,各种针灸用的银针,每一种不下十颗。
萧小天手背划过针灸盒,手腕一翻,一根银针便扣在自己的手指上面。
萧雨连忙走上前来,把房势身上盖着的被单以及衣物统统除掉。
“他……怎么会这样?”张跃进盯着萧小天的眼睛,忽然发现一个骇人的事实。
自从萧小天睁开眼脉诊开始到现在即将用针,他的眼睛,就没有眨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