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聂空完全昏沉的意识终于稍稍恢复。
似梦似醒间,聂宇只觉有一道道热流不停地在体内穿梭游走,暖烘烘的,仿佛整个人都徜徉于温泉之中。
是香香的本命药力?
恍恍惚惚地,聂空脑中不自禁地闪过一个这样的念头,有些心疼,却又舍不得马上脱离这种如沐春风的温暖。心里只微微挣扎了片刻,一股浓浓的倦意便袭了上来,聂空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聂空悠悠醒转。
“孩子,你醒了?”
一个苍老而慈和的声音忽地响起。
“嗯。”
聂空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旋即便醒悟过来,险些惊出一身冷汗,“谁?”
这个音符从口中迸出的瞬间,聂空便翻身坐起,眼皮同时打开,一抹灿然的亮光印入视线,让他瞳孔都为之缩了一缩。
聂空眯眼快速打量起来,发现身周景致大变,华个海绵般柔软的绿色空间已经消失,如今呈现在眼前的,依然是个椭圆形的绿色空间,只是空间侧壁变得凸凹不平,而且地面也似非常的坚硬。
最惹眼的是,前面居然还飘着一团圆溜溜的物事,足有磨盘大小,呈墨绿色泽,晶莹如玉。聂空最初见到的那片光线,便是从墨绿圆球中透散出来的。它,似乎也是那个声音响起的地方。
眼眸左右一转,聂空的目光便盯在了墨绿圆球上,不知为何,看着那圆球时,他心底突然泛起一股亲切感。
“孩子,不要惊慌。”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这片空间中嗡嗡回荡,果然是从圆球中发出的。
“你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到了如此地步,惊慌害怕完全无用。聂空早已定下心神,只是心里颇为好奇,那人在圆球中说话,却不知那圆球只是个媒介,还是他的灵魂真的存在于其中?
“我,“是你的祖宗“”那声音中露着微微的笑意。
“祖宗……”
聂空啼笑皆非,没想到自己得到的答案竟是这两个字。可很快,聂空却又心中一动,这里已属阴墟地界,莫非他是半灵族中某位辈分极高的老人,若是那样,说是自己的祖宗,那也不为过。
“聂空,他真的是你祖宗哦。”
悉悉索索的声响中,青月那两指大的身影从聂空胸前爬了出来,眼睛里露着非常古怪的笑意。
“什么?”
聂空怔了怔,却见青月将双臂当作翅膀做小天使状,飞快地飘到圆球前面,居然摆出一副娇憨乖巧的模样,好奇的道:“衬灵爷爷,能告诉小月月,你有多少岁了吗?还有,你是什么树种啊?”
聂空看得嗔目结舌,之前还一口一个“奶奶”的青月,居然这么顺溜地就叫起别人“爷爷”来了,而且自称也从“奶奶”改成了“小月月,“都快两千岁了,装嫩也不是这么个装法,好吧?
“等等,青月网才叫他什么?树灵?”
聂空心中吃了一惊,网才和自己说话的,居然不是阴墟中的人类,而是那庞硕无比的巨树树灵?
“多少岁?”
那苍老声音中透着微微的思索,喃喃道“,我也记不清了,是一万三千年,还是一万五千年?”
竟是万年树灵!
聂空心中震撼,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青月要叫他爷爷,还摆出一副小乖乖的样子,原来她不是装嫩,而是真嫩!尽管他已记不清自己具体的年岁,但绝对是要超过一万岁的,没想到他还是幻灵大陆时代就存在的生命。当年的幻灵大陆之所以转变成如今的天灵大陆,没准他知道其中缘由。
这时,那声音又缓缓的说道:“至于树种,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祖天神罗树,“……
“哇哇,树灵爷爷,你居然是,祖天神罗树,成灵,又是祖,又是神,难怪你长得那么高,那么大。”
青月扇动两只小手臂,兴奋得眼睛晶晶发亮,可紧接着又迷糊的道“,树灵爷爷“祖天神罗树,是什么树?”
“噗嗤!“正在琢磨“祖天神罗树”这几字的聂空,听到青月后面冒出的那句话,禁不住笑喷了出来,这青月可真够逗的,连“祖天神罗衬”这几个字都没听过,你表现得那么激动、那么兴奋做什么?
“哈哈……”
苍劲的大笑声在空间中回荡开来,几缕墨绿气息从圆球中飘出,化作一只墨绿的小手掌,轻轻捏住了青月的小腰肢,道“,小家伙,抓紧时间在这里好好修炼,对你的灵魂很有好处的。”
说着,把青月放在了地面,而后又对聂空招子招手,道:“孩子,到这边来,让我好好看看。”
聂空愣了愣,两脚下意识地向前迈动,走出几步后,他才醒悟到自己在向圆球靠近。不过,聂空并没有抗拒,只需想想那恐怖至极点的生机,聂空便知道,在这万年树灵面前,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若这树灵有对自己不利的念头,一两秒钟的功夫,便能将自己同化成那片生机。
来到圆球一米外,聂空停住脚步。
墨绿莹光骤然爆散开来,笼罩着聂空的身躯。隐隐间,聂空好似看到了两只巨大的眼睛,眼神中露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慈蔼,却也有种洞彻一切的深邃。那两只眼睛的注视下,聂空感觉自己躯体中的隐秘全都暴露了出来,不仅是灵神一窍,甚至连隐藏在瑶池穴中的“紫罗幻灵香”都没能幸免。
“啊呀呀?”
小家伙也似感应到了那两道目光,~溜烟地躲到聂空的窍穴后面,然后探出小花苞,怯生生地叫唤起来。
在这样的时刻,旁边的青月哪能静下心来修炼,身影一闪,就落在了聂空的肩膀上,看着对面莹光璀璨的墨绿圆球,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不停转悠,眼神中仍旧充斥着浓浓的好奇和兴奋。
“孩子,快二十年了“”圆球莹光渐敛,树灵轻叹道“,没想到在血脉未能觉醒的情况下,你能够撑到现在,而且还修炼到了化灵,并且通过灵御城中的,阴墟灵脉,回到了这里……你的哥哥没有与你一同出现,怕是已经……”
“你认识我?”
衬灵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让聂空有些难以置信。
聂空本来以为自己是在阴墟外面出生的,可树灵却提到了自己和聂穹,明显知道自己二人的样子。他就算再强大,也不可能知道蓟阳城的事情,这么说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自己和聂穹是从阴墟出去的。
瞬息后,聂空又生出了一种更让自己无语的想法,如果前面的可能性成立,那自己和聂穹就不可能是聂青阳的儿子。因为进入阴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灵御城内城的灵脉。聂青阳本身是雷灵师,怎么可能进去?
“不错!当年,还是我看着你们兄弟二人离开阴墟的……”
树灵唏嘘道,声音中透着一丝伤感。
‘……”
聂空默然无语。
由于聂星云和练天心,聂空已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聂家人,可现在突然发现,自己与聂家竟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想到两位师傅的关切和殷殷期盼,聂空暗暗苦笑,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孩子,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惑吧?来,抓着我的手!”
树灵温和的道,那只墨绿的手掌伸向聂空。
聂空略微迟疑,便握住了树灵的手掌。
瞬息后,墨绿莹光从那只手掌延伸出来,如水流般顺着聂空手臂一路而上,顷刻之间,聂安的整个身躯就被墨绿覆盖,光芒熠熠,耀人眼目。没一会,一副请晰的画面便在聂空的眼前徐徐展开怪石磷响的山峰脚下,一名白衣女子的身霉疾速闪烁,数十米的距离不断从脚下跨越而过,看她所施展的“身融虚空”应该是名虚灵以上的灵师。此刻,她的双臂,正抱着一大一小两名婴孩。
“她,是你母亲的侍女,木裳!”
树灵的声音在聂空耳畔响起。
“我母亲?”
聂空心头微动,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竟然如此强大,连侍女都有虚灵之上的修为。意念间,聂空的心神又集中在那副画面上。
聂空知道,侍女木裳所抱的两个孩子,其中更小的那个定然就是自己,更大些的应该就是聂穹了。只是看木裳脸上的神色,竟然非常的焦灼,疾驰间还时不时地回头观看,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半晌后,木裳冲上了高峰。
在那峰数处,有一座丈高的石台,两根墨绿的石柱静静地竖立在台上。跃上石台,木裳的眼睛往那石柱间看了看,身躯不自禁地跪倒在地,在那一刻,聂空甚至能够涛楚地看到她眼神中的绝望。
“轰!”
蓦地,石柱间的虚空剧烈滚荡,一条墨绿的狭长缝隙瞬即绽露,仿佛有只巨手,凶悍地将唐空撕裂开来。
“拜谢木祖!”
木裳眼中的绝望被狂喜替代,身躯弹起,如离弦之箭射入那道墨绿缝隙。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那道缝隙也逐渐合拢。然而,就在木裳即将完全消逝的时候,一抹黑芒突然冲过裂缝,直取木裳后背。
“闪开!”
看到这里,聂空忍不住大喝。
那黑芒快得不可思议,聂空的声音还没落下,它便已正中木裳脊背。聂空隐约看见木裳的身躯颤了颤,而后完全从裂缝中消逝。紧接着,那道裂缝也紧紧闭阖,虚空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不知那木裳有没有事?
聂空那颗心禁不住悬了起来。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木裳定是遭遇了不测,否则的话,聂空的记忆中不可能没有木裳的影子。只是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后面的情况,聂空还存着点侥幸的心思罢了。
倏地,那雷画面陡然变幻,景物比之前模糊了许多。
聂空细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片山林,林间隐约可见一条小道。
这时,木裳正躺在路边的一棵大村下,原本白暂的面庞已是漆黑如墨,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可她手臂依然紧搂着两个婴孩,没有松开。
“沙沙!”
脚步声响起,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身影从林间显露出来,肩膀上还用木棍挑着一卷血淋淋的兽皮。
这男子大步前行,容貌也稍稍清晰了一点,虽然照样比较模糊,可聂空还是分辨了出来,他赫然就是年轻时候的聂青阳。
看到路边的情景后,聂青阳快步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这位夫人,你中毒了?”
“咳咳……”
木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聂青阳,她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嘴巴一张,冲出来的便是大口黑血。
聂青阳却是明白了木裳的意思:“夫人,你是要把这两个孩子交给我?”
“咳哦!”
木裳艰难地眨了下眼睛。
“这……”
聂青阳迟疑了半晌,终于长叹口气,“好吧,夫人,我答应你!”
把兽皮一扔,聂青阳从木裳的臂弯里将两个始终沉睡不醒的孩子抱在了怀里。
木裳嘴角微微一扯,眼睛终于无力地阖起。旋即,木裳的身躯开始消融,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木裳便已杳无踪影,地面再也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甚至她身上穿的衣裳也散化得干干净净。
“好烈的毒性!”
聂青阳惊惧地倒退了好几步,过了好一阵子,目光才落在两个孩子身上“,这两个小家伙倒是挺可爱的,只是我一个大男人,连家都没成,怎么照顾他们?也罢,既然答应了这位夫人,那便带回家族看看,反正族里有好些人没能生育,他们若是愿意,便将这两个可怜的哼、家伙送给他们抚养也成……”
说话间,聂青阳的身影渐渐远去。
后面的事情,聂空不用看也能猜到了。回到家族后,聂青阳并没有像先前所说的那样将两个孩子送给族人,而是自己担负起了抚养的责任。于是,聂家从此便多了两个病秧子,一个叫聂穹,一个叫聂空。
看着聂青阳渐远渐淡的身影,聂空不自觉地生出了一股敬意。以前,他对聂青阳的印象,都来自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尽管聂空已在潜移默化之下,受到了身体原主人记忆的影响,但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却有种强烈的抵触。毕竟“父亲“比不得“嫂嫂”叫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为嫂嫂,倒是没什么,可承认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陌生男子为父亲,却实在是难以接受。
可看过这副画面后,聂空却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丝认同感。只是因为对一个陌生女人的承诺,聂青阳便开始含辛茹苦地抚养两个无药可救的病秧子,这样的人,不管是天灵大陆,还是前世,不能说没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更何况,当时的聂青阳还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点尤为难得。
对于一个这样的人,即便是称他一声父亲,又如何!
心念间,聂空的目光又落回到木裳身影消逝处,不由得轻轻一叹,一股悲伤的感觉不可抑制地从胸中泛起。只是不知道当年阴墟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她为了将两个孩子送走,竟连性命也搭上了。
“孩子,这便是你们当年离开阴墟的情景。至于为何会如此,接着看下去吧,“”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随后,聂空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一座古色古香的墨绿宫殿展现出来,便如木裳最初出现时那般,那宫殿异常涛楚。看样子,它应该是坐落在阴墟范围之内,这样才能让树灵清晰地捕捉下来。
只是看到那宫殿的瞬间,聂空便能感受到一股欢腾的气氛。
果然,随着画面不断变化,聂空开始看到有许多貌美如花的女子喜气洋洋地在宫殿里面进进出出。隐隐间,聂空还能听到“木宗陛下又生子了,还是男的哦”、“要是女的就好了,肯定会是下代木宗”之类的嘀咕。
“那个孩子,说的莫非就是我?”
聂空暗道,从之前的情况看,木裳所说的“木祖,”
应该就是“祖天神罗树”中的万年树灵,性质差不多与前世那些宗教里供奉的精神象征相当;木宗,应该就是阴墟半灵族实际上的领导者了。自己的那位母亲,既然是阴墟的”木宗”那她能拥有木裳那样的侍女就不足为奇了。
画面继续飞速变化,进入到一间绿意盈眼、生机盎然的寝宫中。
宽阔的床榻上,一个一两岁大的扛家伙正在沉睡,而在床前,一名身躯窈窕的白衣女子则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孩走来走去。
那女子眉目如画,肌肤欺霜赛雪,美眸慈爱地注视着怀中的婴孩,面庞上笑意盈盈,口中轻轻地哼着柔和的曲调。襁褓中的小家伙似乎有点调皮,虽是连眼睛都睁不开,可白嫩嫩的身躯却不时扭动,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也时而伸出来,晃悠悠地在女子的下巴上挠动,逗得她咯咯直笑。
在天灵大陆生活了那么长时间,聂空已极少想到前世的生活,几乎已完全融入到了现在的身份中。如今,看着那温馨的画面,聂空脸上也是不自禁地泛起了笑意,自己小时候竟是那般模样么?
“这就是你的母亲,木雪衣,也是阴墟,木宗,”
树灵苍老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将聂空惊醒。
“木雪衣?”
刚暗自念叨了一声,寝宫外面就传来了阵阵惊呼,聂空心情顿然紧张起来,那场令自己离开阴墟的变故就要来了?
听到声响,木雪衣黛眉微微一蹙,美眸瞥向门口,数道白影突然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木裳。
一进寝宫,木裳便焦急的道:“木宗陛下,快走“次宗,带人杀过来了。不知为何,她修炼的心相竟然大变,而且还带有强烈的毒性,外面无人能够抵挡。长老们都不在这里,您又冈网生子,实力十不如一,绝不是她的对手。陛下,您赶紧带着两位少主离开吧,我们几个就算拼命也要挡她一阵。”
“走?往哪里走?”
木雪衣轻叹道,“这木灵殿与我心血相连,若离开这木灵殿,我和孩子就真的必死无疑了。木裳,你们几个马上带着少主离开,“离开阴墟,前往灵御城!木青衣便由我来拖住,这样你们离开的希望也更大些。若是事情能够挽回,三年之内,我必去灵御城接你们回来,若是三年内我未出现,你们便压制两位少主的阴墟血脉,带着他们在外面好好生活罢。那个时候,你们再告诉须跋,让他将灵御城搬离天狼山,就说……阴墟已无‘灵极圣水”无需再约束灵脉!”
木裳等人更是急切:“木宗陛下,我们……”
“走!”
木雪衣玉手一招,床榻上的婴孩也进入了她的怀抱。美眸深深地看了两个婴孩的面庞一眼,似乎要将他们的容貌印入心底,而后,木雪衣毫不迟疑地将孩子送向木裳,口中轻喝出声。
“木宗陛下……”
木裳的声音还没落下,木雪衣衣袖轻拂,虚空一阵细微地波动,几名侍女和两个孩子的身影瞬间便已消逝。这个时候,外面的惊呼声已经悄然停止,原本敞亮的虚空也变得暗淡了下来。
“我的青衣姐姐,我早已看出你的心思,却始终忍让,没想到你竟会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你若真的这么想当这个木宗,我便让与你又何妨,“”木雪衣幽幽一叹,俏丽的脸蛋浮起了悲哀之色。
说话间,木雪衣已踏出寝宫……
聂空暗暗苦笑,看到这里,他对阴墟发生的变故已明白了大概。
那个木青衣想必是嫉妒妹妹当了阴墟的木宗,于是选择在她生子之后最为虚弱的时刻动手,自己的母亲留下来抵挡木青衣,侍女则带着自己和聂穹离开阴墟。一路上,几名侍女或许为阻拦追兵,相继死去,只留下木裳一人抵达阴墟出口,她虽将自己二人成功送出,却还是没能保住性命。
没想到这么俗套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是不知道,木裳等人走后,自己那位母亲的命运如何?
树灵似乎察觉到了聂空的想法,叹道:“孩子,你真以为只是木宗之争?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