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仔细为谢远看了肩膀,好一会才微笑起来,道:“骨头愈合得很好,再过一个月应该就能全好了,这段期间还是要注意不要提重物和碰撞。”
“谢谢。”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这点不好。”西恩揉了揉那头柔顺的黑发,故意抱怨道。
谢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于西恩这样对待孩子一样的动作他其实很不习惯,虽然这人已经六十岁,但那样子根本和原来的自己差不多大,他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的奇妙,人类的平均寿命为一百二十岁,十八岁成年,四十岁步入壮年时期,直到一百岁身体机能都不会衰退,也意味着容颜不老。
即使见过很多次,西恩还是为谢远这样腼腆的性格感到惊奇,毕竟正如爱德拉所言,纯人的脾气其实怪异多过乖巧的,即使表面乖巧骨子里都总是特立独行或者古灵精怪。
“我们聊聊天好吗?”西恩晃了一下神后便道。
谢远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西恩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些日子他暗中观察这个孩子,看得出他脾气温和却并非软糯,心中自有一股韧劲,自清醒以来并不歇斯底里也不满心怨恨,只是不知道他是真的心宽还是强迫自己不想那糟糕的过去,这让西恩摸不准到底要不要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他怕刺激到他。
“西恩叔叔,直说,没关系。”谢远大概能猜到西恩在纠结什么,虽然后来知道了那ox自己的白狼其实算人,但因为那过程一直都是兽型,所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野兽啃了一顿,倒霉是挺倒霉,但要他生出一般被强/暴者那样的伤心难过似乎就不太可能,而且他也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阿远,你的家在哪里?”西恩记得发现他的地方是雾霭森林的中心,雾霭森林占地很广,乌拉城是距离它最近的城,他想不通谢远是从哪个城出来的,因为从另外几个靠近雾霭森林的城出发到达中心,距离都在几千公里以上,以一个纯人的体力并不足以完成这场跋涉,要是迷路走失的话不可能没有人来找,也不可能跑到中心地带,之前巴里特也调查过那几个城,并没有发现有纯人失踪。西恩觉得说这个孩子是凭空出现的也不为过。
“不在了,回不去。”谢远微微垂下眼帘,有些落寞地道,“父母,也不在了。”
西恩一窒,心里更是怜惜,“那……以后把这里当成家,好吗?”
“谢谢。”谢远看向他,心中感动,能够遇到这位好心的长者,上天已经是厚待他了。
“那,你还记得你的伤是……怎么造成的吗?”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远沉默了许久,久得西恩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才听见他极轻极轻的声音——
“过去了。”
西恩皱起了眉头,“你就不想让那个伤害你的兽人受到惩罚?是害怕没有人支持你吗?我可以帮你的,而且帝国法律对于纯人是相对优待的,还是说你害怕找不到那个兽人?不是西恩叔叔夸大,只要你把那兽人大致特征说出来,除非他死了否则我就绝对有办法把人找出来。”他是那种被欺负了一定要报复回来的人,所以对于谢远的做法是很不赞同的。
说实话,谢远难道就真的不想让那只狼受到惩罚?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只是他有自己的考量。其实从爱德拉给他讲大陆概况的时候,在讲到五大氏族时,他的心里就已经清楚那只狼的身份了。
陆之国以白为尊,皇族和五大氏族的嫡系兽型皆为白狮、白虎、白豹、白狼、白蛇和白象。自古民不与官斗,更别说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异世,白狼一族掌管帝国法律,即便标榜公平公正绝不偏私,但内里到底如何谁又清楚?上位者多的是办法掩饰太平,而且他清楚的记得初遇那只白狼时它的异常行为表明了它并不处于清醒状态,也就是说真的审判之时这绝对会成为能让它被轻判的理由,再加上他还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如果为了争一口气而得罪了这个国家的最上层阶级,根本就是找死,他不是懦弱怕事,他只是清楚的认识到现实的残酷。
“没有,证据。”看着西恩忿忿不平的样子,谢远只能以这个理由搪塞。
西恩没有说话,他没有告诉谢远他本身就是证据,陆之国里有三种职业的信誉度是极高的,分别是神官、老师和医者,这三种人在审判席上做出的供词是不会被人质疑的,如果谢远真的要打官司,只要西恩出庭将谢远的伤势报告说出来,那一定能让犯人定罪。不过他从这个孩子的眼里看到了实实在在的不愿,他毕竟不是受害者,即使气愤,他却真的没有资格要求谢远一定要追究。
或者这个孩子不愿意再见到那个伤害他的兽人吧。
“西恩叔叔,怪我吗?”谢远见他一直不说话,不禁有些忐忑,“怕,那个,兽人,再,伤害,别人?”他猛然觉得自己就像以前世界里的那些被强暴的受害人,因为害怕而不愿意站出来将犯人绳之于法,很可能会造成更多的人受到伤害。这样一想他又犹豫了。
“哦,这个我倒是不怕。纯人或者女兽人是不会单独出现在森林里的,而如果那人要在城里作恶那绝对会被抓,即使没有被抓到那也会被通缉,最重要的是男兽人其实并不会强迫别人那什么的,因为《兽神之言》里面明确记载,释放*是极乐的享受,是兽神的恩赐,若有一方非自愿,则生厌恶恐惧,传至兽神,实为亵渎。这样说起来阿远你怎么会被?”西恩这才察觉怪异之处,之前因为谢远伤得太凄惨而被忽视的疑点冒了出来。
“他,最初,有,赶我,走。后来,跑不掉。”谢远知道兽人对兽神是很尊敬的,也就是说他会被那啥啥啥其实实属倒霉,典型的无妄之灾。
“是误食了什么草药果实而失控了吗?”西恩皱眉,如果只是意外,量刑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即使这样,阿远你受到伤害却是事实,不过既然你不想追究,我也不会勉强你。阿远,我希望你能够开心的幸福的好好生活下去。”
“我会的,谢谢你。”谢远坚定地点点头,生命中的风雨总有过去的时候,他从来就不是悲观的人。
西恩看他这样,心里倒也觉得似乎真的没必要让谢远死活都要把那兽人揪出来,满心怨恨只为复仇地活着,是很悲哀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院子里突然响起了爱德拉惊喜的叫声,两人对视一眼,便笑着走出去看看那只可爱的猫咪又因为什么而这么兴奋。
“哇哇哇,巴里特叔叔你居然抓了一只深渊巨鳄回来!太帅了!!”院子里,爱德拉正围着一条红色的巨龙满脸崇拜地叫着,而西恩和谢远出来时刚好看见巨龙将嘴里衔着的巨鳄甩到地上,把地上砸出了一个浅坑。
西恩瞄了那巨鳄一眼,看向红龙时眼里不禁泛起了一股温柔之色,他几天前不过无意中说起深渊巨鳄的胆晒干磨成的粉末快没了,这人居然就记在了心上,虽然巨鳄凶猛,对于这家伙来说却不算什么,但就是其居住的地方太远,用飞的来回都要好几个小时,即使结成伴侣很多年,西恩还是会因为这些心意而感动。
巴里特自然感觉到伴侣的眼神,也不急着恢复人形,反而有些耍宝般用巨龙的外形摆着一些显示强壮的姿势,这也算是兽人求偶的一种方式,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强大从而吸引对方。
“嘻嘻,巴里特叔叔果然强壮哦。”爱德拉忍不住揶揄地看向西恩。
“都多大的人了,羞不羞啊。”西恩虽然抱怨,眼神却明显表达出对于伴侣的兽型强大的心悦,直让巴里特显摆得更加起劲。
谁都没有注意到谢远自出来后的沉默,如果现在他们有谁看他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脸色惨白得吓人。
巨狼、红瞳、嚎叫……
鲜血、疼痛、凌/辱……
永无边际的折磨……
即使他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这不是白狼,可是巴里特巨大的身躯却让他无法控制地回想起那只同样巨大的白狼,刻骨的疼痛和恐惧仿佛再次袭来,他只觉四肢冰冷无法动弹,甚至感觉窒息,连眼神都开始溃散。
无法逃脱……无法……逃脱……
“阿远!!”
“阿远哥哥!!”
两把熟悉的着急的声音让谢远的眼神稍微有些焦距,好一会儿他才看清院子里的红龙已经变回了人形,西恩、爱德拉和巴里特都用同样担心的目光注视着他。
已经过去了,对,已经过去了。
谢远用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神色已经清明,正想开口安慰他们,却发现自己一动就浑身发软,直直跌坐在了地上。
“阿远!没事了没事了,你不是在森林里,不用怕。”西恩立刻伸手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少年的身躯单薄瘦削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只能用力抱着他用体温给予他安全感。
拥抱永远都是驱除恐惧的绝佳良药,谢远头枕在他的肩上没一会就冷静下来,也恢复了力气,抬手抹了一把脸,满手的冷汗让他忍不住苦笑,“抱歉,西恩叔叔。”他真的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大反应,看来他并没有自己所想的单纯认为自己倒霉被狗咬了一口。
“没事了,没事了。”西恩见他脸色稍微好转,也松了口气,给了爱德拉一个眼神,妹子立刻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地扶起谢远,带他回房休息。
“为什么会这样?根据找到阿远时所嗅到的味道,伤害他的应该是一头狼,为什么我的兽型会让他这么害怕。”直到两人消失在眼前,巴里特才满心不解地问眉头紧皱的西恩。
“创伤后遗症。他不是怕你的兽型,他只是怕巨大的野兽。”西恩这才意识到那场事故比他和谢远估计的伤害来得更大更深,“我虽然不清楚阿远还记得多少,但是从他当时的伤势来看,他感受到的疼痛程度和被野兽撕裂的程度差不多,身体远比记忆记住得更多。”
“也就是说他会很难接受其他人的兽型状态,也就意味着他很难和兽人结为伴侣。”兽型是兽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无法接受兽人的兽型等于无法全心全意去爱。
“也不一定,总有些兽人的兽型看起来娇小无害。”
“但那只是女兽人。”即使兽型是兔子的男兽人,兽化之后也是很巨型的,娇小的兽型只有女兽人会拥有,而身为纯人的谢远,第一次的对象是男兽人就意味着他根本不可能和女兽人结为伴侣,先不说他不能令其受孕,纯人和别人发生过关系后身体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味道,具体形容不出来,作用大致可称为‘性别转换’,也就是说纯人第一次的对象是男兽人,那么女兽人在靠近他的时候因为这种味道会得到‘他是同一性别’这样的信息,如果对方不是喜欢同性别的人,那就不会将这个纯人当成可结为伴侣的人。
“这个先不说了,现在要紧的是看看能不能帮阿远克服这恐惧。”西恩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
“会有办法的,别太担心。”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