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这一行人不是旁人,带头的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正是当年到川中报仇的吴断,身边跟着的除了相煅和万响之外,还有博兰图鲁这个革兰汉子,除此之外还有十八个影部成员,要说光是助其报仇就是瞎说了,别看他们人数虽少,但要论起战力来,就算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也不一定能困的住他们。
吴断当年临行之时,张弃将川州碟探的控制之权交给了他,要的不是别的,是川州的详细地图罢了,自古以来,川州之险甲于天下,川州四面环山,至今只有一条山路入川,这条山路绵延曲折四十余里,尽头之处更有通天关把守,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几年之前,张弃就已经命人开始绘制中原地图,这川州更是重中之重,吴断乃是川州之人,人有沉稳练达,正是此事的最佳人选。
于是这一行人到得川州隐忍了将近两年之久,二十二人足迹遍及川州郡府山川,在川州碟探的配合之下,终是将川州的详细地图画了出来,这才在回大燕之前赶到定详府,在一天夜里,吴断亲自率人尽屠陈氏满门,最后还象当年一般放了一把大火,作下了震惊川州的血案,随后在他率领之下,众人连夜出了定详府,一路之上众人也不停留,径直出了川州,过泉州来到了章州境内。
吴断得报大仇,胸中多年块垒一扫而空,人也显得比以来随和了许多,一路上对跟自己一起到川州的三个人谈笑无忌,再加上学识渊博,几个人都觉得与之亲近了许多,再不象以前一般生份。
尤其是博兰图鲁,吴断对这个跟在他身边两年之久,一心就是帮他报仇血恨的革兰汉子是由衷的感激,着意结纳之下,两人这时俨然如同异姓兄弟一般。
对于万响和相煅两人吴断一直以来更是不敢怠慢,这两人虽是出身草莽,但却是当今大燕皇帝张弃的宠妃纯妃的师兄,只凭这个关系,这两人虽然长的有些过于特异,上不了什么大的台面,但凭这两人的功夫,在军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是早晚的事情,前途上更是无可限量,这样的人物正是现在吴断加意结交的对象。
万响和相煅与这吴断相处了两年多,对这个办事老成持重,仿佛稳重天成的青年将领也是在心里佩服的很,再加上早就听闻这位大燕军中二等校尉和皇上有些渊源,于是几个人相处下来,竟是日渐默契于心,眼见大燕将近,几个人都是知道,到了大燕,几个人必定会各奔东西,今后想要见面却是得看缘分的了,都是生出几分难舍之情。
吴断对这次川州之行实在是满意的很,结识了几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不说,家仇得报,现在他最感兴趣的却是暂且归他统领的十八个人了,这十八个据说是从大燕军中抽调的汉子一个个精明干练,都是身怀绝艺在身,竟然个顶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或是长于机关消息,或是专与潜行隐迹等等不一而足,最让吴断吃惊是这些人一个个对近身格斗都极是精通,但又丝毫不同于那些武林人物的技艺,好似竟是专为杀人夺命而设,招招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
这十八人性情坚忍卓绝,这些人进川之后,每日里只要没有什么事情都是勤练不缀,相互过招之时就象遇到了生死仇敌,就连博兰图鲁看过几次之后也息了跟他们过上几招的念头,到不是怕了这些人,这几人虽说要是放在草原上也能当得巴特尔之说,也就是勇士的意思,但在博兰图鲁这样勇冠三军的人物眼里还不够看,不过怎么说来也是自己人不是,博兰图鲁虽是有些手痒,但看这几人的架势,动手过招难免有损伤发生,所以他也暗自忍耐罢了。
这些情形看在吴断眼里,嘴上虽然不说,心下却是惊疑,这十八人明显是出于一处,但大燕军中的情形吴断清楚的很,就算是在大燕军中有名的不要性命的敢死军中也出不了这许多仿佛专为杀人而生的人物,且这十八人虽是能力出众,但却没有骄矜之意,办事的时候实在是得用的很,吴断却是不会明面去问他们什么,吴断隐约觉得这些人的来历可是不象他们说的那等简单,内心深处更是觉得要是掌握了这样的一支力量……
小店中的气氛自几个人进来之后便是显得有些诡异,一群人都是闷头吃食,也不说话,那三个农人见了吴断等人的架势,都早已起身急急离去,除了王胖子等人之外,这时小店之中就只剩下那自斟自饮的落魄书生了。
王胖子这时眼珠直转,此人是个商人,且极懂钻营之术,要不然也不会轻易舍下万两银钱换来这贩马的凭证,此时这王胖子的心中却是打着自己的算盘,天雷万响和拆骨手相煅的名声象他这样走南闯北讨生活的商人哪里没有听说过,只是几年之前两人将北定州的大人物的公子给杀了,然后在南方销声匿迹,武林中都传闻两人已经死了,更有人说两人逃去了北方,只是没有想到两人不但活着,好像还活的挺好,看这样子不定是投靠了哪家绿林人物,想到这里,他偷眼看了看为首的吴断,心思电转,此人虽是有些年轻,但看这些人的样子,对这个年轻人却是服气的紧,也不知能不能拉上些关系,在他这样的商人眼里,奉行的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看这些人的样子,就算花上些大价钱结交一下却也是值得的。
不提胖子心中的想法,这时大路之上却是飘飘然又行来了一人,这人三四十岁年纪,面白如玉,长须垂胸,头挽抓髻,一身宽宽大大的灰色道袍,脚蹬云鞋,背背宝剑,这一走在路上,却是一派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
这道人来到小店旁边也不犹豫,径直走了进来,拿眼一扫店内众人,眼神之中云淡风轻,竟是对这各色人等毫不在意,只是看见那落魄书生的时候嘴角露出了微笑,这人一笑之下,让看着他的人都是感到如同春风拂面一般,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吴断等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见了这人风姿都是一愣,心下暗道,没想到在这山野之处竟是有这般人物,中原大地藏龙卧虎,古人诚不欺我。
这道人径直走到书生一桌,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哈哈一笑,笑声清朗,“我说周大才子,不再我那道观内纳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贫道可是一阵好找。”
那姓周的书生微微一笑,抬手给道人的杯中倒满酒水,这才淡淡说道:“你能有什么事找我,莫不是又找我切磋棋艺,下上两盘到也无妨,要是天天绞尽脑汁的琢磨这黑白之道,那就恕小弟不奉陪了,还不如在这里自斟自饮来的逍遥自在。”
这两人谈谈笑笑,小店之中的气氛到是为之一松。
这两人的来历却是得说上一说,那落魄书生姓周名广自伯放,最是狂放不羁的一个人物,此人数年之前还是歧州节度使张修府中的幕僚,因为行事狂悖,在张修府中与诸人不合,当年张修起兵之时曾力谏张修不可轻易起兵,但张修不听其言,心灰意懒之下,又加上老母重病在身,于是离了张修幕府,专心在家伺候老母,一年之后,老母故去,再加上周广虽是满腹才学,但手不能挑肩不能担,生活无着之下,又不想再回张修府中受气,于是离了歧州故土,一路向北,那时张弃还为称帝,北疆仍属大宋辖下之地,这周广却是想着到北疆谋上一份差事,要说周广此人实是胸中大有丘壑之人,只是多年生活困顿,早年的一腔雄心壮志早就消磨殆尽,心灰之下所想的不外是能在北疆众多书院中找上一份差事,也好糊口罢了,再不想进官场厮混。
但世事难料,他还没到北疆,在半路之上就遇到了自己当年的同窗好友,也就是这个姿容不凡的道士,见了同窗好友一身道装,周广却是觉得世事之奇真是不可预料,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文采斐然,走马章台的李坤洲竟是入了道门,有宋一代,道门香火极盛,哪个高门大户之家不养上几个道士就不能称之为贵,于是,道门越发的兴旺了起来。
但周广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师从法学大家的早年同窗这是演的哪一出,询问之下,周广却是被这位好友的经历弄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大叹天道不公,自己出身寒门,一身才学不得舒展也就罢了,这位好友却是出身名门望族,好像还和皇家能沾上些关系,好好的刑部官员不当,却是当了主张清静无为的道士,真真……真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好笑的却是这位好友当道士的经过,这位好友的性情周广是深知的了,这为李坤洲在才学上实是不下于周广,但性情随意,心胸开阔,这才能和周广这等狂放之人结成好友,但此人却是没有别的嗜好,最喜黑白争霸之道,终日里沉迷于其间,他这个道士身份就和这脱不了干系。
原来当日这李坤洲陪着一干好友来这鲁山郡神仙峰上的通虚观上香,几人上了香之后也就开始游览风光,吟诗作赋,转来转去,这李坤洲也不知怎的就和几人分了开来,到了这神仙峰的后山,却是让他碰了一件奇事,后山比之陡峭的前山平整的多,还有那么几户人家结庐而居,李坤洲走了这许多的山路,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上疲累不说,也是口渴的要命,看到人家自是欣喜异常,急急上前想要讨些水喝。
但进了一处人家,却见院子当中两人正在摆弄那黑白之物,其中一个是瘦小道士,面容干枯,看那样子没有七十也有八十的岁数了,对面一人四肢长大,面容粗旷,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更象一个山野村夫。
旁人若是看了这等情景不过有些奇怪罢了,但这李坤洲从小痴迷棋艺,见人下棋,立时就有些挪不动步了,他到也洒脱,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只是立在旁边观瞧。
这一瞧不打紧,却见这两人下子如飞,片刻之间就是下到了中盘,看得旁边的李坤洲目瞪口呆,李坤洲自幼聪慧,这时的棋艺已是登堂入室,略一观瞧就已经看得明白,这两人哪里是在下什么棋,分明是将棋子随意摆放于棋盘之上,竟是如顽童一般在胡乱下子罢了。
不过转头看这两人严肃的神情,却分明很是看重这盘棋的胜负,心中不觉好笑,一下没有忍住,嘴上却是笑出了声来,那两人却是晃如未觉,直到棋盘之上再无空处这才作罢,道士再将中劫的棋子起出,细数棋盘之上黑白两子数目,还是那山野汉子多了数子,瘦小道人微微一叹,递过去了一两碎银,竟是还有赌物在其上。
李坤洲本就是随性之人,又有些世家子弟的纨绔,这时哪里还忍得住,一时之间全是他哈哈大笑之声。
那山野汉子皱了皱眉头,不发一言之下,回到了屋里,那道人一边慢慢捡拾棋子,扫了他一眼,却是冷声说道:“看你样子是个会下棋的,不如陪贫道下上一盘如何?”
李坤洲这时早就已经认定两人不会下棋,这样的对手实在无趣,哪里还肯浪费时间在这里,抱了抱拳说了讨水之意,那道人却是冷笑道:“这神仙峰上人家每日都得到数里之外取水,辛苦非常,你一句口渴就行了?”
李坤洲知他有意刁难,但年轻之人,哪里受得了激,最终还是答应了道人下棋之议,本来李坤洲就是想着凭自己的棋艺,跟这样不懂之人下棋实在是有辱身份,但下了数子之后,却是幡然醒悟,看这道士布局,分明是个国中圣手,这才打起精神来尽自己全力应对,最终还是胜了两子,这一下可是不同了,道士淡淡的叫出那个村汉,这村汉虽是相貌平常,但却有个极霸道的名字,叫做熊霸,道士吩咐拿出果食茶水,李坤洲劳累了一天,对着这些精美之物吃的十分香甜,却是不见这道士眼中的狡黠之色愈深,那村汉眼中的厌恶之色也是一览无余。
随后的事情也便简单,这道士以棋为诱,更是言道生平下棋从来都是用来作赌,李坤洲这时见了棋道高手,一身的聪明劲也只剩下了一分,当即入了这道士的圈套,以三盘为限,赌注却是要作这道人的侍应道人,道人自己的赌注却是极轻,李坤洲这时只是想着下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赌注,不过三盘下来,李坤洲却是输的一塌糊涂,竟是一盘未胜,这时李坤洲对这道人的棋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就算没有承诺在先也是要拜其为师的了,于是一个学富五车的道士也便新鲜出炉了,后来才知那村汉也不是无名之辈,当年在武林之中着实有些声名,一身武学在二十出头的时候便已经登堂入室,但此人也是个异数,人都说棋之一道,二十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此人却是二十八岁上才迷上的围棋,但三年之后,却是少有人再是其对手,此人最是好赌,自迷上围棋之后,就不再以武艺为峙,到处挑战棋道名家,到了这神仙峰通虚观和观主通虚道人两人真是一拍即合,两人棋艺相当,通虚道人在山中也是寂寞,赌的就是要这熊霸输了,就得在神仙峰陪其终老,最后终是以一子之差赢了熊霸,这熊霸不脱武林人物一诺千金的习气,还真在神仙峰后山上结庐而居,每日里两人切磋棋艺,谈论风物,到也逍遥自在,也算这李坤洲倒霉,遇到两人的时候正是两人觉得各自棋艺相当,下起来毫无意思,所以一时兴起,胡乱下子,听天由命,这才引起了李坤洲的误会。
周广听了这等怪诞离奇的事情,再看好友一身道装的打扮,却是为好友暗自伤心,反是李坤洲略作安慰,言道以自己性情实在不适于官场,现今天下纷乱,作了这道士,却是能远离纷争,未尝不是好事,并立邀周广到通虚观暂住,周广本就无处可去,也就依了好友之议,来到了这通虚观,此时通虚观主通虚道人已经故去,那熊霸失了约束,也早已他去,观中也就剩下了几个香火道人,神仙峰风光秀美,周广衣食无缺之下,在这通虚观中一住就是经年,闲来和好友谈天说地,把酒论欢,到也逍遥自在。
只是龙伏浅水,只因未遇风云罢了,此时神州动荡,上天终是给了他一个机会,风云际会之下,一代名臣却是也到了出山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