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燕将士为国杀敌立功,臣等也很是佩服的,皇上仁德,不使这些立功将士老来无依,官军将士退出军中后大多都能丰衣足食,安身立命。
但皇上您也知道,当年陛下起兵北疆之时,北疆不少官吏都是从军中抽调而来,当时任谁都知那是权宜之计罢了,不过,自那以后这个口子却一直没有堵死。
军中人等拿着军中将领的荐书就可以在家乡为官已成了大燕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虽都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官儿而已,但您也知道,这些军中将士在战场上虽都是功勋卓著,但在处理政务上却大多不怎么在行的了。
臣前些时日就听了个笑话,说有个军中出身的刑法司小官儿问案,也未细看状书,就将人提到了堂上,一问之下,那人却说,“我明天丢了一头牛。”那小官儿自然大怒,旁边几个衙役也是原来他手下的军兵,都是哈哈大笑,小官儿更加觉得难堪,于是道:“你们几个笑得这么大声,那牛是不是你们几个偷了。”
那几个衙役都是愕然,随即几人解开自己的外袍,同声道:“牛不是我们偷的,不信您搜搜看。”……”
这个笑话说罢张弃和吴去两人都是乐了,不过随即张弃的脸色一阵难看,这心里自然知道这是影射军中官兵出来为官过于无能的。
周广本是笑的欢畅,但看见张弃的脸色不对,也立即收了笑容,接着说道:“这是北定州刺史段闻前些时日进京叙职时跟臣谈笑时说的,臣是个谨慎性子,虽说是谈笑之语,作不得数,但却也关系到国家大事。
事后臣查了一下,没想到越查越是心惊,如今中原方定,世家大族一般都持观望之意,所以下级官吏职缺不在少数,军中退役士卒竟是蜂拥而至,都拿着自己上官的荐书,有些地方官吏是不愿意任用这些人的,这些人大多性子粗鲁,又有战功在身,骄横起来就连上官也都弹压不住,但大燕规矩如此,也没有旁的办法,所以任用之后自然麻烦不断,这歧州的变乱到有大部分的原因是这些退役官兵引起来的,陛下,这事上面其实臣是有些私心的,歧州乃臣故土,臣实在是不愿看到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的局面在歧州发生。
所以,臣斗胆进言,选官乃国之大事,不能轻忽视之,军中士卒不学无术,如何能为官育民,如若陛下不信,请召都察院彻查此事,乃知臣不是妄言人过。”
张弃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这才说道:“好,就依你,稍后拟旨,召都察院李书名查办此事,你们稍后下去,几个人商量一下,若此事为实情,过后该怎么处理此事,拟个条陈出来,让我看看就是。”
周广和吴去两人明显都松了口气,同声道:“陛下英明。”
张弃自然知道两人在想什么,燕军可以说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对军中将士的偏袒在大燕已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但这样的作的后遗症终于出现了,在造就了军中高昂的士气的同时,如今文官对军中士卒的骄横已经不满到了极处,吴去和周广两人乃是文官的代表,平时做起事来都能秉公办理,但遇到此事还是失了平常的心绪,都是脸露兴奋之色。
张弃脸色一冷,接着道:“不过,你们要给我记住了,军中各级将领皆我大燕柱石,那些退役老兵都是百战余生之人,在战场上一道一枪得的功名,不管此事查的结果如何,若是有人敢随意处置这些老兵,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知道吗?”
吴去两人心中都是一凛,都是暗觉事情这次可是不好办了,听皇上的话是明显要保下这些人的了,也不知道此事到最后是不是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还是齐声道:“臣等不敢。”
说话之间,军机处的两位主官,王幕和韩起两人已经到了殿外等待传唤。
待两人进来叩头坐好,王幕看周广两人也在,向两人微微点头致意,四人虽都是朝廷宰辅,但在私下里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更谈不上什么政见相左,相互攻讦了。
此时大燕的制度和前宋之时相去已经甚远,象前宋那般结党互争的情况几乎没有,几个宰辅各有专长,都有自己的一块事情,更没有什么老师门生之类的关系,官吏都是从各级书院选拔而来,到是同窗之宜大行其道,不过也未到结联成党的地步。
几个人都是城府甚深之人,王幕和韩起虽是武将出身,但书也是读老了的人,这几个人坐在一起,又是在皇上驾前,都是本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圣人教诲,万不肯在其他人面前失了宰辅气度的了,于是一时之间,气氛沉凝到了极处。
张弃看了他们的样子,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要说几人虽是出身来历各不相同,但都是他信得过的重臣,要是单独召见之时还能轻松一些,但这几个人遇到一起,在不知不觉之间,也不知怎的,竟是敌意暗生,这要是以帝王权术治国的皇帝见了,一定是心中暗喜的了,但张弃却是希望几个人能同心协力,难不成文武之间,非得斗个头破血流不成?
心中暗自恼怒之余,但这调解的话在他口中是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来的了,只是沉声道:“韩起,你说说从中原招募的新兵训练的如何了,是不是到能用上一用的时候了?”
韩起面现难色,“回皇上话,您也知道,前宋禁军已大都散去,歧州投降过来的官军也已所剩不多,这些都是经过战阵的老兵,要是将这些人留下来的话,不是臣夸口,半年就能为皇上造就一支精兵,但若是将他们留下,也有一个难处,这些军兵军纪败坏,且性子油滑的老兵占了多数,反倒不如新招募的士卒士气高昂,忠诚度也高上许多,但这些新兵未经战阵,虽是有我大燕老兵调教,但仓促之间却也难以形成什么战力,对上土匪之类还可堪一用,若是真遇到什么大阵仗,实在难料的很。”
他这话虽是说得吴去和周广两人云山雾罩,但张弃带兵久了,还是知道他的意思的,新兵训练未久,维持治安到还行,但是真让这些新兵动什么真格的就差的远了。
这中原又不象从前在北疆的时候,北方民风彪悍,只要稍加训练就能成军,中原民风偏弱,新兵素质不高,看来这回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既然如此,调曲州节度使白狼率本部人马入京,在京师修整半月,然后进入歧州。
还有伊兰战事已经拖延太久,调草原八洲军马入伊兰,告诉沈中,我不管他用什么手段,尽早结束战事,这几年伊兰进宫的黄金香料皆不足额,伊兰人总是以战事未竟为借口,所以,这次尽管让草原战士出击,杀伐决断皆由沈中做主,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王幕沉吟了半晌,这才道:“陛下,别的到也没什么,但白狼将军恐怕不是最好人选。”
“嗯?为什么?”
“白将军所带之兵勇猛彪悍,是我大燕不可多得的强军,攻城拔寨,所向披靡,但其军性情残忍嗜杀,歧州一直未经战乱,又是中原富庶之地,我大燕占了中原之后,税赋十有**到是出自歧州,若是白将军领军,恐怕……”
“这就是你的理由?不妨事,白狼虽然嗜杀了些,但这次就是要让那些胆敢藐视我大燕威权之人见识一下大燕铁血手段,这事等白狼进京之后我亲自嘱咐他一下,万不会让歧州变成白地就是。”
……
这注定是个杀戮的冬天,鲜血在歧州肥沃的土地上肆意流淌,以前繁华的街道上都是大燕军人的身影,显赫一时的豪门世家被屠戮一空,精美的豪宅腾起冲天的烈焰,以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贵族官吏象牛羊一样被驱赶离开他们世代生长的土地。
世居在歧州这块沃土的百姓们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领略了比这天气还要刺骨的残酷和暴虐,整个冬天有成批的人在大燕各级将领的监督下被处死,家财被炒没一空,土地被收为官有。
“凡与盗匪通风报信者斩,凡横行不法者斩,凡聚众闹事者斩……”红彤彤的斩字耀花了人们的眼睛,剥夺了人们的胆量。
大燕二年的冬季对歧州人来说是充满恐怖的日子,对生活在歧州这块土地上数十年,上百年的世家大族来说是惨痛的,数十个豪门大族被连根拔起,千万颗人头落地。
歧州代节度使白狼的名字在歧州可以止小儿夜啼,这个混血出身的革兰奴隶在数十年后还是歧州百姓诅咒的对象,是他用钢刀让歧州人领略了什么叫强硬,是他用不可计数的鲜血让歧州人明白了什么叫恐惧,没有谁是无辜的,也没有谁能得到什么宽恕,不管是女人,还是未成年的孩子,不管是垂垂老矣的老人,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要被怀疑与盗匪有关,必然性命难保。
当然,那些混迹在山林之间,出没于荒草之地的大族私兵假扮的盗匪们更加没有活路,除了主动下山归降的,其余在大燕正规军队的围剿之下,大多都被斩尽杀绝,尸首以及头颅是他们唯一留下的东西。
燕军在歧州杀红了眼睛,这是张弃开始的时候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到得后来,就连白狼自己也再控制不住这些已经被鲜血刺激的有些疯狂了的军队,在连杀了五个统兵大将,十余个下级将领之后,这才收拢了军队,在张弃一纸调令之下,离开了歧州。
当白狼带着这些已经杀的有些手软了的大燕军兵离开歧州的时候,歧州百姓骤减了四分之一的人口,这是一次从上到下彻彻底底的清洗,歧州世家大族被一扫而空,这时中原人懦弱的天性占了上风,大燕又派了一位刺史大人稍叫安抚,几年之后,这位刺史大人离任的时候,竟然歧州家家户户大都供有这位刺史大人的生祠,却是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待得白狼领军回到京师之时,自知此次将差事办砸了,再加上群臣对白狼之残暴深恶痛绝,群起上书要求严惩,白狼到也乖觉,还没到永安,就已经让部下将自己绑了,待得人城之后,立即进宫向张弃请罪。
但这事的处理却是让群臣目瞪口呆,据说张弃见了白狼之后,亲自为其松绑,并未有一言相责,反是温勉有加,随后下旨,轻飘飘一句,白狼之过都在于朕,杀戮虽然有些过重,但也使歧州安定如初,特发白狼往伊兰戴罪立功。
在这位强势之极的皇帝的包庇之下,群臣虽然满心的不甘愿,但却是没有哪个敢跟皇帝理论,此事随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随后,将白狼所率之兵派往了南方与后楚的边界之处,此地属于泉州地界,这些杀神驻扎于此,在风闻了歧州之事后,本来还有些动荡的泉州章州之地立时平静了下来,中原之地在大燕二年过后,竟是再也没起什么波澜,大燕政令通行无阻,民心渐固,各级书院武学也顺利的建立了起来,中原之地交通便给,土地肥沃,这些优势所在也慢慢显现了出来,再加上伊兰每年有数十万两黄金上供与大燕,都用在了中原恢复民生上面,未及几年功夫,中原之地便即元气渐复,繁华之象尽显。
正在大燕国势蒸蒸日上,张弃致力于国内政事之时,极西之处的亚斯帝国正经历着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
亚斯帝国西部以及南部尽皆临海,但这亚斯帝国并不是海洋国家,是一个真正庞大的陆上霸主,千百年之前,此处还是大大小小的一些部落聚居之处,自亚斯帝国开国皇帝撒尔曼-查理斯大帝开始,经数百年征战,终于在查理斯六世的手中完成了统一大业,真正将正个亚斯帝国建立了起来。
查理斯六世雄才大略,在击败了数百年来亚斯帝国最强大的敌人库尔马部落联盟之后,亚斯帝国的领土扩大了将近一倍有余,于是亚斯帝国皇帝查理斯六世终于停下了自己扩张的脚步,开始巩固自己的权位。
他先是设立了严格的等级制度,奴隶,平民,贵族,皇族,一种呈金字塔式的统治制度建立了起来,他又将亚斯最大的宗教天主教设为亚斯国教,在百余年的同化和相同的宗教信仰之下,完成了艰难的民族融合。
但这样一个半奴隶半封建社会的国家并未逃脱历史的轮回,如今的亚斯帝国风起云涌,皇族和贵族的**使下层平民和奴隶再也不堪忍受其无休止的剥削和压迫,大规模的起义已经持续了十余年之久。
亚斯帝国东部最大的贵族伯顿-卡洛斯公爵在其领地之内发起了叛乱,这位伯顿公爵乃是前任公爵的私生子,自小与平民生活在一起,若不是老公爵膝下没有子嗣,他也不可能继承老公爵的爵位,年轻的伯顿公爵很是同情平民和奴隶的遭遇,对帝国的现状也是深恶痛绝,公爵在他的领地之内善待奴隶,给平民足够的土地,保证他们吃饱穿暖,数年功夫就已经积聚了足够的实力。
这是自亚斯帝国建立之后最大规模的叛乱,正个东部的奴隶和平民都杀死自己的领主前来投靠,公爵训练士卒,分封将领,处事公平,和部下同甘共苦,到得大燕五年也就是亚斯帝国查理斯十七世十年的时候,伯顿公爵已经率领自己组建的大军打败了查理斯皇帝的主力军团,占领了亚斯帝国大部分的土地。
伯顿公爵根据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兼参谋马克-布维的建议,召开了亚斯国民大会,宣布建立一个受民众监督的议会政权,自己则任职执政官,下设长老院,长老院之下则是大议会,所有下级官吏都由大议会选举产生,有效的将各阶层的民众聚合到了一起,一种大陆上从未出现的新型政体终于出现了。
在这位年轻的执政官的领导之下,一些开明的贵族和所有的平民和奴隶都聚集到了他的旗下,只用了数年的时间,在伯顿的领导之下,查理斯王朝覆灭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全新的,强大的亚斯联合政体。
年轻的执政官在统一了整个亚斯之后,他的野心也不可抑制的膨胀了起来,扩张,这是每个新兴国家不可违背的命运,带着自己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军队,亚斯联合王国开始了自己疯狂的扩张,向东,向东,再向东,将天主的荣光传播到世界的尽头,这就是亚斯联合王国所有民众的呼声。
两个不同的文明,两种截然相反的政体,它们之间的碰撞在不久的将来将不可避免的发生,他们在这个世代将演绎怎样的悲壮和辉煌交相呼应的故事和传奇,这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时候,就连伯顿和张弃自己都不知道在世界的远方有一个强大的敌人正等待着自己去打败,有那样广阔的领土在等待着自己去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