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周真!朕命你将韩焉拿下!”见朝上毫无动静,皇帝又加了一句,霍然起身。

堂下文官顷刻跪下一半:“圣上息怒,息国公为国操劳声名正隆,还望圣上三思!”

皇帝怒极,十指簌簌发抖,只是重复:“周真,朕命你将逆贼韩焉拿下,你莫非聋了!”

周真迈出一步,慢慢将眼抬高,看住韩焉。

韩焉摊手,一笑:“圣上的话就是圣旨,你还犹豫什么?”

束手就擒毫不反抗,他这姿态做得完美,堂上另一半文官也开始下跪,齐声:“还请圣上三思!”

“韩焉逆上作乱,其罪当诛,朕命周真督刑,今日午时问斩!”

龙椅之上这一句掷地有声,震得群臣只好沉默。

大殿内朝阳半斜,韩焉就这么被推出了门去,自始至终无言。

皇帝在原地喘气,这才慢慢落座,强撑住底气,发话:“边关战事如何,潘元帅现人在何处?”

“回圣上,月氏强攻不下,现已撤军百里,潘元帅已然领兵回朝。”

“那好,传旨,命潘克领兵,火速还朝!”皇帝将声音拔高,回想韩朗眉目,学他将眼半斜冷冷横扫:“还有你们,谁要敢再替韩焉求情。求一次官降三级,求三次其罪同诛!退朝!。”

走出大殿坐上龙撵,皇帝这才放松,身上冷汗层出,连龙袍都已湿透。

堂上制住韩焉,这才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换下悠哉殿所有太监宫女,把韩焉爪牙拔净。

心念至此他连忙发声,传御林军统领到跟前,问:“你还记得是谁提拔你到这个位子吗?”

“臣记得,是韩太傅。”

“那好,你领人随我回悠哉殿。另外,传刘总管,朕要换殿内宫娥太监,让他去殿外候着。”

统领领命,立刻带人跟随,一直跟他到了悠哉殿外。

一切都很顺利,悠哉殿内外人马很快换血,林统领也一直在门外,随时听候差遣。

剩下的第三个问题就是楚陌。

皇帝深吸口气,将殿里所有人遣尽,抬手,将暗室机关打开。

暗室里面关着楚陌,地下有条通道,一直通到金銮大殿龙椅之下。

往常皇帝早朝,总会按下机关,将地道入口打开,和楚陌一起去到大殿,龙椅上光线昏暗,两人双簧。

今日出发,他是预谋已久,第一次没有按动机关,没放楚陌进入地道。

所以楚陌现在仍然关在暗室,见眼前门户打开,缓步走了出来。

皇帝抿唇,右手在袖内颤动,将匕首握得更紧。

眼前这位也是韩焉爪牙,而且见不得光,他必须亲手解决。

这生这世,他是第一次动了亲手杀人的念头。

楚陌越走越近,近到了他攻击范围,可他右手却还在颤抖,抖到几乎握不住刀柄。

这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等皇帝发觉到楚陌沉默得诡异时,楚陌已然走到他身边,手起如电,将他右手匕首夺下,反手就搁上了他咽喉。

皇帝大惊,立刻就高呼了一声:“林统领!”

门外林统领闻声动作,不过却不是进来救人,而是在殿外拽住门户,将最后的缝隙掩住,隔断了他这声惊呼。

殿内安静,一丝微风也无。

楚陌将那匕首满满抬高,滑过皇帝脸颊,轻声:“原来圣上已经能够重新说话。韩国公说圣上即将有所动作,要我提防,果然是半点不错。”

皇帝双腿发抖,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天子之威,只得嘶声:“你居然拿刀犯圣,真是不想活了吗!”

“不想活的只怕是圣上。”楚陌冷笑,抬起匕首,拿刀柄一记砸上皇帝后脑:“要知道,你一旦开了口,就是枚再也控制不住的棋子,唯一的下场就是毁灭。”

皇帝应声倒地,连声挣扎也没能发出。

门外林统领这时通传:“禀圣上,王宰相领百官求见,说是要圣上三思,收回成命。”

楚陌不应答,拖皇帝到暗室,将门合上,这才到门口,清了清嗓子发话:“我现在不想见他们,让他们就在门外,听我口喻吧。”

从始至终悠哉殿大门紧闭,等到韩焉听命来见,才由林统领拉开一条窄缝。

韩焉低头,从那道门缝里进去,第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龙椅的楚陌。

那一刻他神色微变。

楚陌不曾察觉,连忙从椅上下来,走到他跟前,道:“国公所料不差,圣上果然有异,在殿上,他为难国公了吧……”

“他为难不了我。”韩焉淡笑,将他话头截断:“他人呢,是你制服了他?又传口谕免我死罪?”

楚陌应了一声,将暗室大门打来,领韩焉来看:“他人在这里,现在已经能开口说话,国公准备怎么办?”

韩焉笑,不答反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楚陌立时明白,也不再多话,只是近前一步:“还望国公守信,将来事成,放我和我弟弟自由。”

“那是自然。”韩焉点头,一只手掌握上他肩:“这里你先周旋。我还有事,圣上……,就暂且关在这里吧。”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从悠哉殿出来韩焉发话,脚步匆忙,后头跟着林统领:“日后事成,我定会封你做个将军,让你披袍上阵,隧了你心愿。”

林统领连连称是,跟在他身后,极小声:“那么,还是依照原计划,一旦事成,悠哉殿里那个……声音,立刻做了?”

韩焉不语,连个手势也懒得比划,只是狭了下眼,表示认同。

前头就是宫门,林统领止步,他则快步跨出宫去,一步踏上了官轿。

轿子起步如飞,管家急步在轿后跟着,听他发问:“潘克那边动静如何?”

“回主子,月氏已经退兵,潘元帅率部下星夜兼程,正急赶回朝。”

“那好。你宣林落音和莫折信来见我,现在,立刻,马上!”

“莫折将军……”管家闻言却是顿了顿:“回主子,方才尚香院的老鸨来话。说是莫折将军在尚香院会了一个人,她在门外偷听,觉得那声音很是耳熟,像是……像是……”

“象谁?”韩焉闻言顿了顿,示意轿夫停步,伸手将轿帘撩开。

“像是二公子。”

那厢管家回话,五个字,清楚明白。

“今天我们玩什么呢?”一早起床韩朗就哈欠,拿头发去撩拨华容面孔。

华容眯眼,笑:“如果王爷昨晚没有玩够,可以继续玩华容。”

“玩是没玩够,不过咱可以换个玩法。”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太傅玩花样。

华容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还是堆笑,右手撑腰起床,替韩朗拿帕子抹脸,一边拍马:“王爷趣味高雅,华容一切都听王爷的。”

“那我们就去踏青吧!”韩朗霍然起身,懒腰伸得极是夸张,似乎兴致很高。

踏青。

酷日当头,带随从一帮前去踏青,韩太傅的趣味果然是与众不同。

马儿们一路狂奔,到郊外一块野地时韩朗这才伸手,示意众人停下。

下马之后他又伸手,大声:“本王爷尿急,你们急不急?”

“急!”

随从里面应得最大声的自然是华贵。

“那大伙来尿尿吧。谁尿得最远,本王赏银百两。”韩太傅第三次将手举高,‘哗’一声撩开了长衫。

随从们满脸尴尬,可也不敢违拗,只得齐刷刷站成一个半圆,纷纷亮剑,一起替眼前野花施肥。

华贵憋尿最久,这次力挫群英夺得赏银,明明心里乐开了花,结果收银票时还是撇嘴,装作不屑,哼一声:“比赛尿尿,王爷还真是,形势如今都紧张成这样了,还没个正形。”

形势紧张,居然已经紧张到华贵人都能察觉!

韩朗大笑,一屁股在草地坐下,摆个更没正形的姿势,回他:“你几时听说过韩太傅有正形了,笑话。”一边又指指华容:“我看这个地方挺好,咱们就在这里赏花下棋吧。老规矩,一局棋一百两。”

韩太傅棋篓子之臭是天下闻名,华容连忙咧嘴,伸出两个指头:“不如二百两一局吧!”

“二百两就二百两!”韩朗爽快,一招手:“流云,上五子棋!”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韩太傅玩花样。

这次韩太傅花样玩得阴险,生生把华总受也绕了进去。

臭棋篓子韩太傅的五子棋技艺却是了得,一局二百两,只消片刻功夫他就能到手。

下了一个时辰,华容已经输了九千两白银,连眼珠子都发青。

韩朗嘴巴则是咧到了耳朵,一边等他落子,一边闲闲打量四周,感慨:“夏日里野花虽然不多,但风韵别具,比华总受不差,华总受你生不生气?”

华容捏着他的白子,正担心这一子下去又少了二百两,头也不抬就回:“我不生气。转眼就会入秋,我花开后百花杀,它们美不了多久。”

“我花开后百花杀?”韩朗闻言失笑,探手过来,从他腰一路下滑:“黄巢的《咏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没错没错,是我见识短浅,菊花一开百花皆杀。咱华总受才是真正的傲啸天下!”

说完之后他又前倾,舌头伸出来裹华容耳垂,低声:“如果我说,我愿意将你这朵菊花养起,养一辈子,你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华容终于落子,脸上也笑开朵菊花:“只要王爷……”

“只要我重新掌权,放了你家大哥是吗?”韩朗将他话头接过,伸手落下一粒黑子:“我知道,咱们华总受的真心历来就不白送,要拿真金白银来换。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问我形势如何,难道你不关心不在意?”

“请问王爷形势如何?”华容果然从善如流。

“我大哥和我,你觉得差别在哪?”韩焉却答非所问。

“王爷比大公子风流。”

“风流……好字眼!”韩朗抚掌:“说得对,我和我大哥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死不正经。他是正襟危坐的君子,事事计划周全。可我,却是个老虎追到脚后跟,还有闲心回头瞧老虎公母的主。”

“君子和浪子,你说……”微顿之后韩朗又将一枚黑子举起:“这一局棋,到底谁会赢?”

“当然是王爷!”

“听华总受的!”韩朗高声,黑子落下,前后夹击将白子围住,连成了一线:“二百两!现在你欠我九千二百两!”

华容扁嘴,面皮更青,只差没当堂吐血。

韩朗就更快活了,干脆在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头枕上华容膝盖,眯上了眼。

“莫折信,信莫折,好名字,但愿你人如其名。”

这一声喃喃则是极低,连华容都不曾听见。

同一时刻,韩焉则是忙到手脚打结,正蹙眉盯着管家:“是韩朗?!你说韩朗去见莫折信?他们说了什么?尚香院的人呢,既然知道是他,为什么不给我拿下,他现在已经没有武功!”

“回主子,二公子去找莫折将军,是要将军帮他。可是莫折将军一口回绝,说是二公子不象大公子,心里没有‘家国’二字。”

“至于二公子的去向,尚香院也派人去追,可是二公子身边有十二个高手,很快就把咱们的人给做了。”

管家的回禀是一喜一忧。

韩焉顿了顿,手指在轿上打叩:“这么说,莫折倒是可信?既然可信,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莫折将军和二公子也有前缘。他将这事瞒着主子,反倒是能显出他的为人。”

韩焉沉默,对莫折不予置评,过一会才抬头望天,叹口气:“你说老二他能藏在哪?这京城三尺地,可还有咱没有挖到的地方?”

“回主子,咱们的人真已经挖地三尺,一刻都没闲过,再没有什么可能的地方漏下。”

“漏下……”韩焉念着这两字,食指打叩,越叩越紧,最后忽然停住。

“有一个地方我们漏下了。我家老宅。”他慢慢勾起嘴角,迎光将眼眯起:“老二,我言出必行没马能追的二弟,你是不是转了性,藏身在那里呢……”

“领人去我家老宅。还有,传林落音和莫折信来见我。立刻,现在,马上。”最终韩焉发话,将手一挥,轿子立刻如风,没进了暑日长街。

作者有话要说:

华容:我花开后百花皆杀,菊花一枝傲啸天下。

韩朗:…………好湿好湿。真素淫者见淫智者见智,华总受真素人才挖。

华容:拜托。这素黄巢有名的《咏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韩太傅莫要冤枉伦家黄才子。

韩朗:……好诗好诗。黄才子,俺以前咋木发现,乃素介么大一个淫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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