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天生对地理布局敏感异常,曾游过一次西施湖,便将四面的铁链桥准确地刻在了脑子里。后来,萧逸成为军中统帅,总喜欢将自己走过的地方绘制成行军图,那种缩小版的行军图非常精确,所有的比例都像是被特制的模子刻出来的一般。曾有不服气他的军中副将故意刁难,拿着萧逸绘制的行军图带了人前去丈量,最后却红着脸回来负荆请罪,自此,少年萧逸心怀城池掌控天下之能便在军中广泛流传。之后萧逸带兵打仗用兵如神屡建奇功,最终成为静安王朝人尽皆知的战胜靖王爷。
西施湖他并非每年都来游玩,但只要来过一次,萧逸的脑子里便已经精确地计算出了所有特征标识的地理坐标。所以,凝神思索片刻,腰间寒光软剑已出鞘在手,身体如同一颗子弹般射了出去。
这样的速度和角度冲出去,就算萧逸是只鸟也不可能攀爬上铁索桥。然而,在冲出瀑布暴露在空中的那一刻,手中寒光软剑轻轻在山壁上一点,身体的去势已发生了变化,准确无误地往距离最近的铁索桥飘去。
萧逸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即便在脑海中已经计算出了铁索桥的位置,没有亲眼确认,他也不会冒冒失失地往那个方位冲。他选择了一个刁钻的角度,这个角度虽然冒险,但却能让他在离开瀑布的顷刻间将周围的环境尽收眼底,同时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落脚点。
稳稳当当地站在铁索桥上,虽没了外袍,但萧逸依旧身姿卓然,衣袂飘飘,如同谪仙临世停驻在半空中。
他的猜测没有错,脚下果然是西施湖。
放眼眺望,本是随意一扫,眼角的笑意却猛地凝固,暗骂一声混账,萧逸已如同一只大鸟般往头顶山巅攀去。
难怪大皇子会给他留言,道或许自己能赶在他们之前堵截。这话并非大皇子的戏言,却是真的。
一开始萧逸便料定自己出宫会走这么一条坎坷异常的密道,掳走秋儿的倭人也不见得走的便是康庄大道。除了那些人为的威胁之外,对方面临的困难应该不比自己少。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所处之地是西施湖,萧逸也没产生过退缩的念头。
只是这么一望,他却瞧见对面山巅之上有一排黑影在移动,那排黑影移动的速度非常快,最重要的是萧逸目力超人,他清楚地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肩上扛着一只麻袋,麻袋口并未扎死,露出一双不算小巧的穿着绣鞋的脚来。
这样一双大脚,在整个的京城女子中也难找到与之相同的。若不是沐之秋以往体虚胃寒,一到冬天便手脚冰凉,萧逸与她同塌而眠,每晚都会将她的双脚捂在怀中取暖,岂会只扫一眼便确定那麻袋里装着的便是他的小女人?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照,将西施湖映出一片血红。若是平常的山脉,最多半柱香的时间,萧逸便能追赶上去。只可惜现在,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偌大的西施湖,便是只能看见够不着。这种干着急的事情萧逸乃是生平第一次遇到,他在心中将大皇子诅咒了两遍,难怪大皇子会给他卖这么大的人情。原来竟是故意给他留了个可望不可即的位置,除非他肋下生出一对翅膀,否则,想要追上去,他必须围着西施湖的山巅绕个大圈子。
如此奇耻大辱便是大皇子最为得意的游戏杰作,此仇不报,他便不是靖王爷萧逸了。
目光紧紧锁定对面山巅上的人影,萧逸如同一道闪电般飞了出去。
他的速度极快,便是天上的鸟儿也很难看清楚他的身形。那些倭人行走的速度虽快,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脱离萧逸的视线。
眼见着已经穿过了大半山巅,很快便与那队人处于同一水平线上,对方却突然分散开来,扛着麻袋的人加快了步伐,其余人等分成两队,呈包抄之势掉头向萧逸扑来。
显然对方已经发现他了,越是这般,越证明萧逸的猜测没有错,这些人正是掳走秋儿的倭人。
如此,来得正好。
萧逸脚下生风,去速迅捷,对方来得却也不慢,没多久,双方便正面相遇了。
萧逸并未减速,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这些阻挡他前行的倭人般,不待对方手中弯刀举起来,手中寒光软剑已斜斜划出,看似软绵绵并无多大杀伤力的一剑,却是雷霆之势的杀招。同时奔至他面前的四名蒙面倭人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身体却突然顿住,招式却再也施展不出来。
直到萧逸越过他们,去势不减地又奔出数丈,那四名倭人的身体才一同倒地,四颗头颅同时滚落,鲜血喷溅而出,皆是一剑割下头颅,无一例外。
晚一步迎上来的两名倭人见此情形,皆是一愣。便是这一愣,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又纷纷倒在了萧逸的剑下。
萧逸此时怒火冲天,施展出来的皆为平生绝学,寒光软剑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灵魂,见血封喉,一出手必是杀招。
便是这么一眨眼,六名倭人已死在他的剑下。他的速度看起来没有减慢,实则依然受到了影响,只是这么瞬息之间,那扛着秋儿的倭人便已不知去向。
另外几名倭人见情形不妙,掉头便跑,去的速度倒比举刀的速度还要快。
萧逸冷漠邪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狂怒,这般,便休怪他手下无情了。
他虽不知那名倭人躲去了哪里,但却知对方一定会离开西施湖,因为翻过这座山巅,便是横穿京城的运河。此时陆路势必已被八弟和九弟封锁,倭人仅有水路可行。
运河是静安王朝最大的水上通道,为了秋儿封锁运河无异于固守自封,将自己困入被动之境,所以从最初制定堵截搜捕路线时,萧逸便没有将运河水路列入计划之内。
倭国乃是岛国,倭人最擅长的便是水战。若是在运河上发生正面冲突,不知道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狗急了会跳墙,即便关门打狗,也必须让狗以为有一条能钻出去的狗洞,待到那恶狗顾首不顾腚时,一棍子下去,才更容易敲断它的脊梁骨。
所以,这条水路萧逸是留给自己的。
作为静安王朝最有实力的皇子,作为未来储君的不二人选,萧逸如此孤身入险是非常不明智的。但他与上官云清之间总要做个了断,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都会发挥出最大的潜力。上官云清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表面清澈,内里却蕴藏着汹涌波涛,那样深厚的内涵,那样深藏不露与世无争的性情,一旦发挥出来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和他一样,上官云清也对秋儿有着至死不渝的爱恋,便是智慧,他二人也难分伯仲。所以萧逸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只能选择捷径。风险与收益总是并存,但凡捷径,势必会伴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除了拥有一身胆识和死缠烂打的勇气之外,萧逸再也没有可在上官云清面前炫耀的资本。
如今,上官云清的胆识不见得比自己弱,但要论死缠烂打,上官云清绝对不如自己。便是这样的死缠烂打,才让萧逸和沐之秋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联系,那是只有他和秋儿才能感受到的纽带,割不断,舍不得,数不清,理还乱。
许多事情上官云清未必知晓,但萧逸知晓。比如,秋儿有一双大脚。比如,秋儿胸前有一颗红痣。比如,秋儿睡觉的时候喜欢蜷缩着身子抱紧自己。比如,秋儿一到天气变冷就会手脚冰凉。再比如,入睡之后,只要有人抱住秋儿,她就会眷恋地将小脑袋拱进此人的怀里寻找温暖,根本不管这人是敌是友。
这些都是萧逸死缠烂打才得来的珍贵经验,有了这些不为人知的经验,他便多出一分把握早一步找到秋儿。
所以萧逸并不在西施湖山脉之巅逗留寻找,辨明方向便直奔运河。
萧逸没有刻意加快脚程,他像鹰一般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但凡有一点点可疑之处,他那双犀利的眼睛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倭人既然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轻易不会现身,以萧逸一人之力,想要在西施湖山脉找出那几个倭人,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此时,下山的路上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他们一定躲起来了。这般,他便将计就计地表现出一路追下去的模样,只等对方带着秋儿上钩。
果然,萧逸不紧不慢地赶到运河,还是比倭人早了一步。
越过西施湖,运河边设置了一个码头。正逢新年,码头上停靠的船只并不多,稀稀拉拉地十分便于辨认。
萧逸扫视一圈,便将目光锁定在一艘小船上。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没有船只会在夜里行走,所有停靠的船只上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萧逸留意的这艘船头上也挂了一只红灯笼,船头有个老者正脱了鞋在船帮上磕打鞋底的泥,船尾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从运河中打水淘米做饭。
看得出来,这是靠船运为生的祖孙俩。萧逸略微思忖,便向这艘船行去。
祖孙俩各自忙碌,忽然看见一个俊逸不凡冷若冰霜的美男子出现在船上,不知是人还是妖,登时吓了一跳。萧逸身手太迅捷,祖孙俩连他何时上船的,又是如何上船的都不知道。
那老者瞪着眼睛愣了半响,才猛地提起脚步的鱼叉,尚未发话,少年已扑至他身边,将老者紧紧护在身后,顺势将老者手里的鱼叉夺下对准了萧逸。
少年手中的鱼叉握得并不稳,微微颤抖着,但他的目光却很执着,透着些刚毅。
萧逸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二人一眼,道:“我不是歹人,只想暂借你家船只一用!”
这世上倒是有几个歹人看见人就说自己是坏蛋的?显然萧逸的话听在老者和少年的耳朵里没有丝毫说服力。
想想也是,大晚上的,突然冒出来一个冰雕一样的男人,跑到别人家船上对别人说我不是坏人,谁会相信?所以少年只是愣了愣,便举着手里的鱼叉刺了过来。
萧逸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手腕微微翻转,便徒手握住了锋利的鱼叉。也没见他如何使力,那生铁打造的鱼叉一眨眼就变成了铁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