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被紫烟和紫云踹得闷哼一声,却不敢辩驳,只是嘤嘤地哭泣,哪里还有半点白天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泼辣和执着。
转过身,纪青灵不看夏雨,亦不看如风和紫烟紫云,而是面对着高耸的墙壁负手而立,仿佛要将这堵挡在她面前的墙生生看出一个洞来。
她此时只在中衣外披了件外衫,纤细的身子显得尤为单薄,带着隐隐的萧瑟与落寞,竟像是随便来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走一般。
如风和紫烟、紫云眼眶一热,突然觉得小姐是那样的孤独。
“小姐……”
一抬手,打断如风等人的话,纪青灵的嗓子又暗哑了几分:“我怀疑过如风,怀疑过紫烟和紫云,唯独没有怀疑过你。夏雨……”
终是说不下去,纤细单薄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夏雨?我想知道,你的主子是谁?”再开口时,纪青灵的声音冰冷如铁。
“我,我不能说……”夏雨面上带着明显的挣扎:“主子虽然将我留在小姐身边当细作,但这么多年,夏雨对您是真心实意的。
小姐,夏雨有苦衷,是不得已的。”
“有苦衷?不得已?呵!”纪青灵笑了,仿佛不堪重负,她的肩膀抖了两下,“有苦衷、不得已就能理所当然地背叛么?夏雨?你果然巧舌如簧!”
“小姐!”吸吸鼻子,夏雨咬着牙转移话题:“夏雨不过就是趁夜出了趟门,夏雨想知道,您如何就一口断定我是细作?”
“呵!你是不死心么?”转身,纪青灵面色如常,依然在笑,只是,那笑容,比冰还要冷,周身竟带着无边的杀意。
夏雨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目光却不认输地依然紧盯在纪青灵的脸上。
“好!学到几分我的风骨!”轻拍两下掌心,纪青灵道:“这世上的事情真的会那么巧?我盗取皇上的天灵珠,如此机密,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出大江南北,竟是人尽皆知?连云城的大将军和西京的太子都知道?
我和肖慕前脚离开皇城,后脚便在麒麟山遭遇劲敌。
这一路上,我们不管走到哪里,对手都会如影随形,怎么都甩不掉。
尤其是沈明轩,他怎么会去宛京?
我们每到一处,只会与凤栖一人联系,向他报平安。
能让凤栖毫不设防地将我们的行踪告知的,除了冷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你,夏雨。”
夏雨唇边浮现一抹自嘲的苦笑:“我就知道瞒不过小姐您的眼睛,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一直不愿让自己怀疑你,所以我怀疑紫烟和紫云,甚至怀疑如风。
直到今天,我才终于相信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你?小姐?”心头一紧,夏雨恍然大悟:“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不然你以为呢?”轻蔑地淡扫夏雨一眼:“你觉得,重逢的喜悦会让我的理智丧失至此?会让我变成聒噪的长舌妇?
你以为,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当真那么重要?连墨白的病情,和我们今后的打算,我都会毫不隐瞒地告诉你?
夏雨,你当真太抬举自己了。
我不过是将你主子望眼欲穿想得到的消息打包送给你罢了,怎么?你非但不感激,还要怪我?”
“你?你居然骗我?你居然有如此深的心机?小姐你当真是阴险……”话音一顿,突然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夏雨脱口道:“小姐?您其实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夏雨对不对?所以,您将夏雨留在身边,却将凝香留在弘哥儿身边?您其实一直都在保护凝香是吗?”
“是!”坦坦荡荡地承认,纪青灵的眼眸纯净如水:“只有心灵纯净之人,才配留在弘哥儿身边。
凝香或许不合我的脾气,但她拥有一颗比水晶还要通透的心。
只有她,才配得上小姐我赞一句忠仆!”
“呵呵!”夏雨笑了:“枉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小姐的心腹,却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在自欺欺人。
小姐?您好本事,居然骗了夏雨这么多年……”
“啪!”如风重重地在夏雨脸上抽了一耳光:“如风此生从不打女人,但你这个女人,该打!
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悔改,还指责小姐。
你以为,就凭你这等拙劣的伎俩,便能瞒得过智亲王、忘忧老人和肖慕先生的眼睛?
实话告诉你吧!若不是小姐让我早一步截住你,你现在早已被冷夜捉去了。
落到冷夜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比小姐还要清楚吧?”
夏雨呆住,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中滚落。
许久,她才端端正正地跪倒在地给纪青灵磕了个头:“小姐最是痛恨背叛之人,夏雨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小姐动手吧!能死在小姐的手里,是我夏雨的福气!”
“你不配享有这样的福气,我也不会让你的血脏了我的手!
既然你不愿意出卖你主子,我也不勉强你,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话音刚落,纪青灵便转身向巷子外走去,只留下她寥落空寂的声音:“还记得秦淮酒家的瞎眼哑巴姑娘吗?想活下去,不但要忍辱负重守口如瓶,还要,远离是非之地。夏雨,你好自为之……”
如风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夏雨一眼,身形一纵,已朝纪青灵追去。
“砰!”紫云将一个包袱丢在夏雨面前,冲她啐了一口口水,亦和紫烟一同追纪青灵去了。
愣怔半响,夏雨才颤抖着手将包袱打开,几个沉甸甸的金元宝赫然出现在眼前。
眼圈一红,终于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夏雨自嘲道:“傻小姐,便是我这样背叛您,您也舍不得杀我吗?
您可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愿意选择背叛。
除非,她生来就是一条任人宰割的贱命。
除非,有人能够左右她的思维和意志。
除非,她也是一只身不由己的,装蛊虫用的瓮!
小姐,谢谢您的成全!”
言罢,低下头,夏雨咬住了衣领……
地上是一大片污浊的血水,早已不见人形,但,却依稀能辨出几条虫形。
肖慕盯着瞧了十几秒钟,面上厌恶渐显。
忘忧老人亦看着血水叹道:“多少也算是个明白人,虽没有将她主子供出来,却能以死明志。
这般,也不枉青丫头与她主仆一场。”
“明白人?”肖慕不屑道:“背叛青灵者,杀无赦!
便是中了虫蛊身不由己,亦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