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墨白和肖慕都蹙眉看她,纪青灵轻叹一声,道:“如果今日,我为了保全自己将阿文推到最前面当炮灰。
那么将来,会不会有人也同样将我的孩子推到危险的最前端当炮灰?
我不相信转世轮回,但我信因果报应。
所以,我不能用阿文的命,来保全我自己的性命。
你们明白吗?”
如同被火烫了一般,肖慕嗖地缩回了手,轻轻转身。
沈墨白却安安静静地感受着孩子的胎动,看着纪青灵,他眸中那层坚冰一点点消融下去。
半响,才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宝贝!你说服了我。
为了因果报应,我答应你,先试试喜禄公公!”
肖慕的身子抖了抖,没有转身,却轻轻点了点头。
……
喜禄公公已经在韬晦堂内等了半个时辰,他不像其他太监那么焦躁,而是端着茶杯,静静地坐在韬晦堂内闭目养神,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极品雪顶含翠的清香顺着杯盖上的小孔飘出来,钻入他的鼻腔,像两只绵软的小手,淘气地在他脖颈上呵痒痒。
那个记忆中的小女孩再次浮现在脑海里,粉雕玉琢,叫人爱不释手。
“唉!”他轻叹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猛地一愣,喜禄公公的眼睛倏地瞪圆了。
在他对面,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一个熟悉之极的女子。
她正端着同样的雪顶含翠,笑眯眯地歪着脑袋瞧他。
那娇俏精灵的模样,瞬间与脑海里的小女孩重合。
见他睁眼,女子一下子跳起来,轻盈地绕到他身后,往喜禄公公肩膀上一趴,软乎乎的手指已淘气地钻进他的衣领,在他后脖颈上呵起痒痒来。
“喜禄公公?痒不痒?痒不痒?
只要憋不住,你就输了哦,输了可要给我编草蟋蟀!”
鼻子一酸,喜禄公公瞬间老泪纵横。
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才哽咽地唤出那个名字——“盈娘?”
……
半个时辰之后,韬晦堂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身而出。
眨眼间,她已站在纪青灵、沈墨白和肖慕面前。
单膝着地,她满目惊喜的看向纪青灵:“小姐!阿文不辱使命,喜禄公公没有认出来。
他跟我说了好多话,说,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保护好我,愧对老友白旭尧的重托。
小姐?喜禄公公没有瞧出破绽,阿文是不是就能进宫面圣了?”
定定地瞧了面前这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两分钟,纪青灵将他扶起来:“阿文?你确定喜禄公公真的把你当成我娘亲了?”
“我确定!”阿文点头,“便是方才点他的睡穴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口口声声道要好好保护我。”
“嗯!我知道了。
你且先下去休息吧,我会让云威多派几个可靠的人保护你,你自己也要仔细点儿,且莫被其他人瞧见。”
“诺!”
待阿文退下之后,三人如释重负,同时松了一口气,又同时互相看看。
最后,竟同时勾唇一笑,点了点头。
喜禄公公迷迷糊糊醒来,鼻端仍是雪顶含翠的清香,后脖颈处的酥麻感早已消失。
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茶杯,他的目光越来越犀利,越来越幽深难懂。
纪青灵推开韬晦堂的殿门走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灵觉得她在喜禄公公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愤怒。
可是这丝情绪消失得太快,她还没有彻底看清楚,面前的老者已经站了起来,依旧是她初见时卑微、狡猾,又笑意盎然的模样。
她皱了一下眉,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笑道:“青灵今日身子不适,之前肖慕先生正在替我诊治,让公公久等了。”
“智亲王妃客气!”喜禄公公不卑不亢地冲她行了个礼,“之前沈伯已经告诉咱家了,咱家本该向智亲王、王妃和肖慕先生问安才是。
然,皇上懿旨,让咱家单独给王妃带完话便回,不得与其他人相见。
故,还请王爷和肖慕先生见谅。”
“公公见外,皇上让您给我带什么话,青灵洗耳恭听。”
二人落座,喜禄公公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皇上派咱家来问问王妃,他和您的交易,王妃打算何时兑现?
皇上说了,自古姻缘可遇而不可求。
他没指望王妃为他改写完美的人生,只求与故人见见面,以慰相思。”
果然是上门讨债的,纪青灵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不瞒喜禄公公说,青灵没有天筝长公主那个本事,当日答应皇上乃是逼不得已。
与皇上的这个交易,我能不能收回来?”
喜禄公公脸色一变,站起身道:“智亲王妃是想欺君?”
“我哪里敢?”纪青灵也站起来,可怜巴巴地看向喜禄公公:“公公?您就看在我娘亲的份儿上,在皇上面前替青灵美言几句可好?
青灵也是要做娘亲的人了,如何能做到皇上要求?”
喜禄公公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会儿,摇头道:“昨晚,有人给皇上送信,说您和他的交易可以兑现了。
所以,皇上今日才会让我来。
青丫头?我也不和你打诳语。
你告诉我,那人所说,是不是真的?”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始终在关注智亲王府的一举一动,非常及时地给沈昊辰通了风报了信。
那人,应该就是天筝长公主吧?
点点头,纪青灵坦然道:“没错,我已经有了让皇上看到娘亲的法子。
只是,这法子太凶险,我还没有万全的把握。
所以不敢贸然尝试……”
“那么现在呢?”喜禄公公打断她。
“什么现在?”纪青灵诧然。
喜禄公公却突然一笑,压低声音凑过来道:“青丫头?你是个聪明人。
明人不说暗语,你可知,若你让他就这般进宫去见皇上,他必死无疑!”
轰地一声,纪青灵的脑袋炸开了。
有什么能比你自以为圆满的计划,却被人突然用最直白的言语戳穿更令人恐惧和不安的?
此时,面前这个慈祥和蔼中透着奸诈的老人,在她眼中,简直就是个妖怪。
“喜禄公公?你?你?”
“没错,我看出破绽了,那根本就不是盈娘。”
敛去笑容,喜禄公公轻叹一声,面上终于露出些些不忍。
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拍拍纪青灵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揉着额角道:“孩子?你始终都没有真正信任我,对吗?”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但却不再以咱家自称。
此时的喜禄公公,更像是个普通的老人,沧桑又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