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雷此时的样子有些狼狈。他左眼流血，脖子右侧的动脉上，还有双手腕部的动脉。大腿的主动脉都出现了一道伤口，皮肉翻卷。
如果不是他是依靠超自然力量而非流体力学维持血液循环，他早就失血而死了。
阿古雷看了看自己扭伤的双手，低笑了一声：“干得不错，斗犬。”
刚才，他先发制人，刺瞎了赫胥黎的双眼。紧接着，他想要依靠非人的体能将斗犬彻底杀死。但赫胥黎的反抗意志很强。他控制住了阿古雷的一只手腕，然后根据手腕传来的触感，推算阿古雷的动作，终于抵抗住了阿古雷的攻击。
但与此同时，他也被阿古雷控制住，无法挣脱。
于是，天命之路的判定开始。
两枚只有赫胥黎能够看到的骰子落下。但让赫胥黎惊讶的是，双方的骰数居然都是“20”。
而对方的基础力量明显在他之上。
判定失败。
有那么一瞬间，阿古达感觉到了赫胥黎的动摇。他大概猜得到发生了什么。对此，他只是在心中呵呵一笑。他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在他的口袋里，有三部半小时前偷来的、被拆掉定位系统的手机。这三部手机之中，又有一部尚未被失主锁死。这部手机正运行着机械幸运应用的APP。
他早就预料到会在这个时间点上与一名斗犬发生冲突，所以自然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但，赫胥黎突然用肩部肌肉施压，智能战服读取了这个指令。随后，赫胥黎肩膀上两枚装饰性的扣子突然被磁力弹开，然后魔法符文亮起，让扣子暂时悬浮，并绽放出强光。
光越强，影越强。
赫胥黎抓住了这个机会，激活了鞋底预先写下的魔法咒文。阴影化作刀锋割裂敌人。
由于筋腱被切断，阿古雷也不得不撒开手。
然后，几重阴影扑来。当他摆脱影子的纠缠后，赫胥黎就消失了。
“就算有天命之路的‘隐藏’技能和‘隐秘’专长增加判定，这种藏匿能力也足够惊人了。”阿古达低声说道：“不过，你的眼睛都瞎了，与我拉开距离之后，真的还能反击吗？”
他顿了一下。
没有反应。
“也是。”他笑了笑：“不过我还真是奇怪啊，斗犬，你明明布下了如此凶恶的陷阱，为什么还会因为‘救灾’而出现在这里呢？周围所有居民的死，不都是你的错吗？”
“你要为他们的死……还有扎卡夏大师的死付出代价。”
阿古雷如此说道。
扎卡夏在潜入了这个斗犬的基地之后，很快就失联了。而仅仅一分钟之后，爆炸就发生了。这很难不让人联想。
同伴死亡所带来的愤怒，让阿古雷的战意熊熊燃烧。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斗犬。”阿古雷低声说道：“你的主轴魔法我一清二楚。你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找个死角，一枪崩了我。很快，就会有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过来——你不会有机会了。”
依旧无人回应，仿佛赫胥黎已经逃走了一般。
………………………………………………………………
“话说五哥你叫我们来，就是让我们学魔法的吗？”约翰有些费解：“神父有在教，而且，那个……你之前也教过一些……”
“不不不，我并不打算让你们修炼魔法——除了你，小田姐，我不清楚你学到了什么地步。不过，约翰可以在泥土里一拳打出地面，这显然不是‘体能’能够做到的。”夏吾说道：“我想华仔进度应该也差不多。你们很快就能成为相当于专业一级的魔法师。这应该会很快的，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所以我接下来要教的，是如何利用这份力量——用专业的话来说，就是如何build你的魔法体系。”
钱光华一愣：“什么？Build……是什么意思？”
“Build，就是‘创造、形成’的那个build——意思就是让独属于你个人的魔法组合成型、创造相应的战术成型。汉语里，偶尔也用‘构筑’这个词指代。不过大家一般都这么教就是了。”夏吾双手交叉，托在下巴上：“也有‘build你的法师角色’的意义在里面……当然，这不是重点。”
约翰挠了挠头：“这对我们来说，是不是有点……”
在他的印象里，专业一级的魔法师在这个时代只能算是“有一技之长的普通人”。一些小学生都有这个水平。
夏吾笑了：“这也是神父不会教你们构筑学的原因。这个‘游戏规则’其实非常简单，它就是最高效的让一个魔法师变成战斗人员——难度大概和‘学会打桌游’差不多。”
“可是 ，我们最多也只有一阶……”
“不，不不。”夏吾摇了摇头：“人的生命非常脆弱。从楼梯上摔下来会死，一颗花生呛进气管会死，吃果冻都有可能窒息，走路摔跤磕到头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我们仅仅在平凡宇宙，事件朝着理想概率收束，那么奇葩的死法恐怕还是很罕见——但哪怕是最微弱的魔法，都是对概率的背叛。一阶魔法，比花生、比果冻要强，甚至比血栓还要强。”
“魔法师的战斗，并不单纯是由专业等级所觉得的。确实，在绝对公平的情况下，专业等级更高的法师有着低等级法师难以企及的‘干涉世界的能力’——但魔法并非只有‘输出’，魔法本身就可以创造出‘不公平’的对局。魔法本身就是‘奇迹’。”
“这也是神父不会告诉大家这件事的理由。其实神父已经为大家选择好了魔法——按照我的观察，一直到十五岁为止，神父都会教大家一些组合‘合理’的魔法，但是却不会告诉大家为什么这样组合。离开孤儿院的孩子，会成为自保无虞的魔法师，但是他们不会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只有一级左右，却比这个城市大多数人过得好——神父提供的，是一条偏向于‘自我保护’的build，包含了‘侦查’‘逃离’与‘防护’三个关键词的，‘求生’主题。而这套主题魔法的用法，他已经在日常生活之中潜移默化的告诉你们了。”
小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
夏吾有些意外的看了这姑娘一眼。
看起来这家伙比约翰、华仔都更有天赋。她拥有一种观察事物的本能，以及总结的智慧。
夏吾表示赞许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得告诉你们，为什么我说，学会自己build，其实比‘学会打桌游’更简单了。”
“实际上，‘构筑学’的最初思路，就是来源于‘桌游’——准确的说，是来自于‘集换式卡牌游戏。”
“啊？”钱光华惊呼出声。
总觉得这和他想象中的“强大法师”不大一样。
“故事要从圣逐将‘魔法’这种力量外包给人类开发开始说起。”夏吾凑近的蜡烛，换了一副语气，低声说道：“人类是太阳系本土生灵，是唯一经历过两个宇宙碰撞、宇宙的规律变化的智慧生物。尽管圣逐的眼界、所能动用的资源都不是人类可以想象的，但是，他们却偏偏无法直观的感受奇迹宇宙。”
“顺带一提，神灵也有这种感觉。他们无法直观的感受平凡宇宙。”
“圣逐最开始的时候，是想通过不断的‘重复试验’，来总结规律，然后用数学的语言‘约束’这个规律，使之成为平凡宇宙的知性所能理解的东西。在消耗了人类难以想象的庞大资源之后，从自己的古老神话之中，想象处了最初的魔法。”
“赋予物体动能、赋予物体新的机能、感知他人思想，以及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机械幸运应用。”
钱光华举手：“这听起来应该是工程系、涌现系、社会系和概率系，那异化系呢？”
“人类自己开发的。”夏吾说道：“人类自己摸索而成、将精神外延化作物质力量的魔法——还有，不要打断我的故事。”
“我接着说，圣逐将关于‘最初魔法’的资料一股脑的打包送给人类——但并不是通过‘外交’的形式。在圣逐的道德观里，少部分人垄断知识与技术是可怕有可耻的。这份技术，是在同一天之内，分批次送入地球所有学术团体手中的。而第二天，这个范围又进一步扩大——但圣逐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的想法，其实是一种奢求。在这件事上，人类做不到圣逐那种程度——当然，也有可能是圣逐理解这一点，但是故意为之。总之，人类陷入了长达百年的社会动荡之中。”
“尽管在这之前，人类社会秩序就经过一次重塑，但这一次更加彻底，更加的……符合‘奇迹’。”
“在漫长的动荡之中，北美的联邦开始崩溃。后世的心理史学一直在试图搞清楚，‘北美大动荡’是否有‘魔法技术的推广彻底改变了群体的认知’的因素——因为魔法确实有很重的心因性要素在里面。但就表现上来说，遥远的过去里，联邦的人民常常被迫在两种思潮之中做出选择，某种精神上的‘想象的瘟疫’在‘魔法’进入人类社会之前就撕裂了这个国家——然后，‘魔法’这种力量，将精神层面的割裂转到了物质层面。”
“联邦政府对各地失去控制力，社会动荡，而大康采恩的雏形也在这个时候大肆扩张，吞噬——合法的吞噬超级大国的尸体。但那个时候的资本还不像现在这样联合起来进行垄断——大家都只想自己垄断。在这样的动荡之中，自然出现了大量的难民。”
“而当时，联邦公民们能够去的地方其实不多。东亚一向排外，东南亚与澳洲早就化成人间炼狱，南亚次大陆人满为患，欧罗巴内部的状况和北美也拆不多。当时的人类又无法活着踏进南回归线以南的土地。”
“所以，他们将目光投向了人类最初的土地——非洲。许多巨轮，沿着与当年运奴船如出一辙的路线，将欧罗巴裔的人口移回曾经被抛弃、被蹂躏、被压榨的世界。”
“而‘北美大动荡’，也催生了一系列新的历史事件。东亚与欧罗巴分别走向统一，南亚次大陆成为宗教社会，火星与月球的殖民地宣布独立。以理想主义为主旋律的学者们聚在一起——这是理想国的前身。”
夏吾环视一周：“这一系列的历史事件，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你们的先祖，很有可能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移民到非洲的。而在这个事件之中诞生的其他组织，则控制了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然后，他将烛台插进土里：“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
说道这里，夏吾突然停住了。
小田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钱光华想了想，举起手来：“五哥，我们不是在讲魔法的……build吗？”
“啊，没错，构筑。从刚才的故事当中，你们应该发现了一个事实。”夏吾说着，转了转头：“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吗？有吗？”
剩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
夏吾叹了口气：“那我来公布答案好了——魔法最初进入人类社会的时候，并不是像正常的技术那样，是‘学者研究出来，其他人使用 ’。它是突然进入人类认知的。因此，人类最初用来套在魔法上面的模板，并不是学者们那一套用来认知世界的‘逻辑’，而是‘流行文化’。”
“而在当时人类所认识到的流行文化当中，与‘魔法’还有‘战斗’、或者说‘对抗’最为兼容的，应该是‘游戏’。最初的时候，有人倒是用RPG的逻辑来看待魔法。可很快，他们就觉得有些不行了。RPG的魔法只侧重表现魔法在‘输出’‘控制’‘治疗’‘防护’四个方面的效果，不足以表现现实魔法的种种妙用。”
“后来 ，人们才发现，更贴近现实中‘魔法’的，是CCG，集换式卡牌游戏。”
“众所众知，所有的魔法都源自于‘奇迹’——或是某个人物的灵光一闪，或是对更伟大奇迹的模仿。这些魔法效果五花八门，而且鉴于魔法是对概率论的背叛，也基本无法用统一的数学模型概括，甚至很难用一个专业的语言完成描述。”
“而历史上伟大的集换式卡牌游戏之中，恰好也有那么一类——这个游戏虽然在全球范围内流行，但是卡片的设计思路天马行空，游戏缺乏精确数学式的严密规则，甚至卡牌效果的描述文本都有些混乱——但这很贴合我们现实当中的魔法。”
“最初也就是一小撮人，将那个游戏的术语引入魔法的应用当中。然后大家发现这个思路还蛮对的，就约定俗成了。这甚至延伸到了专业领域当中。今时今日，研究魔法战术理论的学者也在用——只不过这一套术语，也仅限于‘应用领域’了。魔法开发、魔法转写和魔法分类都不会采用这一套术语。”
“而这套术语当中，最重要的，就是‘运作轴’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