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所有的地皮被城守大人正用了,限你们三日内搬出。”雷卫那冷漠的声音一遍遍的重复在九雷城西的三百余户平民耳中,这是雷卫在下驱逐令。几天前,朱曜神君传达了华阳神尊的命令,给凡淞在九雷城准备一块土地,同时,朱曜带来了一笔不菲的征地费。
从雷卫强硬的语气和简单的内容可以看出,这笔钱被贪墨了。本来这九雷城中的平民都是辛苦积攒多年才勉强买到九雷城这大城的住宅,如今说征就征了,无异是晴天霹雳,他们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对于这些清贫之人来说,征地意味着他们又要回到朝不保夕的日子中去。三天后,他们便要失去住所,失去九雷城的庇护,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团结。如果整体迁出,在郊外住在一起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各自散去,基本上就会死在混乱的野外中。
这些人中有一个神侍巅峰武修名叫陈让,又有一人叫做公孙萧,俱是有天生不凡之辈,两人奔波三日,总算将这三百余户千余人号召起来,在九雷城郊筑起了木屋,暂时安定下来。至此,这千余人每天分工明确,一部分人进城经商赚钱,一部分人保护妇孺,充当守卫,晚间轮流放哨。日子虽然苦了不少,但是比起四散流浪,随时有丧命危险的情况来说,确实好了不少。
这些人每日大概能赚两至三块下等神晶,而一百块下等神晶才能换一块神晶。凡淞喝酒所花的神晶币都是神界统一面额的一千神晶,由此可见神界贫富差距之大。凡淞喝十次酒便可以让一个平民在大城买一所住宅,而凡淞上嘴皮碰下嘴皮,一句话,三百多户人就要立刻搬出。
为此,这三百余户人要在之后的一千四百年里不做任何花销,每日辛苦赚钱,住在郊外,担心流寇的袭击。贫富差距,强权意志,这便是上层社会和下层之间的死结。普通人在经历了这种事情后都会以一种无奈、不甘和愤恨的眼神看上层之人,即便如凡淞般随和,当他们所遭受的痛苦真实的摆在面前时,他们对凡淞仍旧会非常的恨。
此刻,凡淞正在九霄城中等人。几日前,朱曜带来消息,他已经给凡淞准备好了一片三万五千平米的地皮,只等他去兴建酒楼。丁骏立刻传讯给家族,调来了三位阵法宗师,三位铸造宗师,其中两位铸造宗师更是丁家的元老,有了这六个大师级的人物,兴建一个高品质的酒楼那是轻而易举。
同时凡淞也从无忧天请来了十余位控火极为高强的神将,协助丁家之人熔炼提纯材料。三方面约定在九霄城碰头,因为张家袭击凡淞之事已经人人皆知了。凡淞三破张家护神符的事情在神界渐渐传扬了开来,有的人是佩服凡淞的实力,有的人则是想要挑起凤族和张家的矛盾。不论如何,事情便传扬开了。
十二天后,凡淞首先迎来了距九霄城较近的凤族神将,一共有十二位神将,其中领头者正是离天翔。离天翔见到凡淞的第一句话就是,“族长说了,你要是再惹事,就罚你去炎翼军团当副团长。”
凡淞闻言先是一愣,片刻后哈哈大笑道:“几乎被你骗过了,还兄弟呢,见面就耍我。”
离天翔哈哈一笑道:“你是不知道,你传讯回族内,族长立刻带了两个长老去找张家问罪,并且找了华阳神尊做见证,这次族长真是太有面子了,张家根本无法解释为何他们的人会尾随你们,并且七个神将想要攻击四个神侍两个神将的说法,显然比你们六人想要挑战七个神将更有说服力。”
凡淞嘿嘿一笑道:“天翔大哥,还有诸位兄弟,快随我去喝几杯,我们还要在此多待几日等几位丁家的朋友来汇合,有话坐下慢慢说。”
离天翔此刻才想起跟丁骏和丁骐打招呼,“在下离天翔,两位丁兄你们好,你们是凡淞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如果有事用的找我千万不要客气。”对于两人跟凡淞并肩作战,以及丁家对凡淞兴建酒楼一事上莫大的支撑,离天翔觉得这同样是对凤族表现出了友善。
丁骏和丁骐闻言动容道:“原来是随心神火的天翔神将,幸会。在下丁骏(丁骐)。”
之后众人在九霄龙居借住了三日,因为招亲擂台,城内已是人满为患。而凡淞这三天中一直没离开酒桌,因此也只在第一天见了敖溪月一面。两人眼中都有着一丝无奈,一丝悲哀。
三日后,丁家的六个匠师抵达九霄城,随行的还有十位丁家护宗团神将,负责保护匠师的安全。凡淞、杜青、凡星、沈思,加上丁家十八人,离氏十二神将,八个神侍,一共四十二人,浩浩荡荡的往九霄城赶去。
一路上平静无事,凡淞所学博杂和随和博得了众人的好感,对凤族众人,凡淞从来不以护法自居,叫其他人同叫离天翔一般,称兄道弟。而对几位匠师,凡淞则随丁骏一般叫前辈。凡淞毕竟学过黑龙族的铸铠法,在炼器上也不是停留在准神级,因此一路上众人逐渐熟悉了,丁家匠师对凡淞的称呼成了小淞,凤族神将则叫凡淞为兄弟。
在凡淞等几个神侍的拖累下,众人又花了半月才抵达九雷城。此刻正是掌灯时分,城中没有户籍的商人都自觉的依次出城。张让和公孙萧正在率领众人出城,恰好凡淞众人要进城。昆家家主昆青铎,九雷城主颜飞斩早早收到消息,已经是等候了一个时辰了,此刻见到凡淞一行人便立刻示意雷卫驱赶人群,空出大道。
正要出城的原城西居民们,此刻都有些愤恨,自己当真是如此的低微吗?不但失去了家园,连进出城门的自由都没有了?片刻间,凡淞跟杜青、丁骏、离天翔并排走在最前面,昆青铎、颜飞斩迎上前道:“在下昆青铎/颜飞斩欢迎诸位到九雷城来,想必这位是凤族的护法大人吧。”
此刻凡淞虽然在注意昆、颜二人,但是近百个失去家园之人那愤恨的目光他也不可能视而不见,只是他误以为是对方赶着出城,因此他不好意思在城门口多聊,对两人说道:“在下正是凡淞,两位不必如此客气。”说着凡淞慢慢的向前走了一步,昆青铎人老成精,自然知道凡淞不愿意在城门叙话,当下跟颜飞斩两人引众人往那昆府走去。
两人只道凡淞是不喜别人驻足观看,因此急着进城,却不知凡淞是不愿让平民久侯无法出城。即便是张让等人,也俱都以为是凡淞架子大,没有人领凡淞的人情。只是他们从凡淞的阵势上也看到了凡淞身份的不一般。
要知道神界的匠师虽然实力不比一个神将级精英,但是其身份却远在神将队长之上。单看凡淞这一行中有如此多的高手相随,便知道其地位甚至在城主颜飞斩之上。
“颜飞斩便是为了巴结他,将我们赶出来的。”张让淡淡的对身边的众人说道。
“这人似乎是叫凡淞吧,凭他的地位,这三百户之地根本不够他用,哎,九雷城一再征地,最后还能剩多少平民呢?又有多少人要无家可归呢?”公孙萧叹了一口气说道。
张让面色一肃道:“诸位,回去我们便准备些材料,若是城中还有人要迁离,便帮他们一把。还有,如果这凤族护法要在此地大兴土木,找一批稳重之人去干点零活吧,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理智的活下去,怨恨、妒忌是没有用的。”
“谁知道他们给不给工钱啊,我们被赶出来也是什么补偿都没有。”人群中反对的声音响了起来。
“也罢,你们不愿意也就算了,确实此事有一些不妥之处我没有想到。”张让并不坚持,立刻便揭过了此事。
“渊老,我想此处酒楼不但要做生意招待客人,我的人也要住在这里,您预计能够建容纳多少人的建筑。”此刻在昆家的客房中,凡淞和沈思、丁骏、匠师丁渊、丁鸿、离天翔正在商量兴建酒楼一事。
丁渊抚须沉吟了一下道:“你手下有多少人?”
凡淞估计了一下道:“千年内飞升的大概有百人,随后每千年都会有五百人左右,总数在三万余人。”
丁渊咋舌道:“这么夸张?那你还在这城里征地作甚,直接在城外建一个山庄好了。”
丁鸿哈哈一笑道:“老渊,你见谁家的酒楼开在山庄里?”
丁渊老脸微红道:“可是这块地建一座酒楼尚可,如何安置的了如此多的人呢?”
凡淞奇怪道:“建高一点不可以吗?”
丁骏一听凡淞之言便知道他对于这城内防务之事完全不懂,当下解释道:“兄弟,这神界之城都是有天尊布下的禁制,高度超过两百米便不在防御结界之内了。”
凡淞想了想疑惑道:“可是我也没见过有近百米的建筑啊。”
丁骏哈哈一笑道:“兄弟你可知道这神界的重力,神压,每增加十米便是增加五倍,百米之高的建筑固然节省土地,但是其价值却比土地高了百倍千倍。”
凡淞微微一愣,无奈的问道:“那建一栋十二层的酒楼,大概要多少神晶呢?”
丁渊随口说道:“只算成本的话,一层二十米高,之后每层十米,十二层就是一百三十米,按这块土地的六成作为主楼占地,大概第一层要一亿神晶,之后的十一层大概总共五亿半亿。其他附属建筑占地四成,一定要包括前场、后园等,副楼可以设计跟主楼相连的防御阵势,能够省下不少的珍贵材料,即便是百米九层也不过是三亿神晶,至于后园亭台楼阁等这些费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总共不到三千万。”
凡淞听了毫不惊讶,淡淡的问道:“那我准备十亿就够了是吧。”
丁渊看了离天翔一眼,意思是这钱是你们凤族掏吧,看凡淞一脸轻松,就知道是你们掏钱。
离天翔却呵呵一笑道:“就等凡淞兄弟开口了,凡淞护法是我们族长最看重的守护者,连调动炎翼军团精锐的护法令都给他了,何况区区神晶。”
凡淞突然抬头说道:“我要一面最好的牌匾,多少钱都没关系,上面只写凌淞二字即可。”言毕凡淞神元力一展,火色的凌淞二字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思看凡淞将墨凌的‘凌’字放在自己的‘淞’字之前,不由的的叹道:“殿主真是重情重义之人。”
其余之人即便是丁渊也都猜得出,这凌乃是凡淞一个故人的名字,凡淞以此为字正是难以忘怀。在座之人都是精明之人,自然不会追问凡淞,只是保证此事绝对让凡淞满意。
第二天一早,凡淞便独自一人走出了九霄城,他要回林家要这笔庞大的资金。对于为何不要别人跟随,凡淞的回答是,这不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就在城门口,凡淞遇到了准备进城摆摊的陈让一行近百人,出于习惯的,凡淞礼貌的让到了一边,仍旧一边沉思,一边漫步走出城去。凡淞的举动让雷卫们非常的不解,而陈让等人甚至怀疑自己认错了人,要知道在这城门口,即便是平民神将,也没有给神侍让路的先例。
凡淞此行自然是往西北,但是正西是一片山岭,凡淞心中烦闷,因此想要徒步走一走,然后再赶路。跟兄弟几千年无法见面,林家的战羽堂对自己怀有敌意,敖溪月的错爱让他十分为难,这几件事都不时的浮现在他心头,让他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凡淞感受到了大地一丝轻微的震颤,似乎还有低低的啼哭声。凡淞往前掠去,一排排整齐的木屋映入眼帘,许多神侍聚集在一起,还有近百个全副武装的流寇跟他们遥遥对立。因为流寇中有五个神将,因此这些平民只能放弃抵抗。
凡淞见此立刻扬手打出了护法令,一只金色的火凤映红了整个林中的天空,所有人都望向了凡淞。
“你们有一息时间辩解,等他们来了,你们就没有机会了。”凡淞一边缓步走向两群人之间的空地,一边淡淡的说道。
“什么?”
“一息时间到了。”是离天翔的声音。
随着无数灭世神火的降下,上百流寇瞬间灰飞烟灭。离天翔微微一笑道:“兄弟你倒好兴致,他们能有什么解释?”
凡淞看到那流寇被焚杀,心中的不快也压了下去,玩笑道:“通常强盗会说,我上有八十老母要照顾,下有三岁孩儿要养活,还请大侠饶我一命,在下必定痛改前非,从新做人。”
离天翔一众均都被逗的哈哈大笑,其中一个神将打趣问道:“这样就放掉他吗?”
凡淞认真的摇了摇头道:“不,通常会给他一些钱贴补家用,当本钱做点小买卖。”
离天翔笑的直不起腰来,断断续续的说道:“哈哈,兄弟,你,你是不是,碰到过这,这种事啊?”
凡淞嘿嘿一笑道:“过几年我给你引见那位活财神,好了,兄弟们先回去吧,我这就赶往林家。”
离天翔点了点头,居然也不御空,就领着众神将一边说笑一边走了回去。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凡淞一脸笑意。突然凡淞想起了被打劫的平民,转身看了看他们,扬声问道:“诸位,此处经常会有流寇吗?”
留守的长孙岱已有神侍后期修为,乃是众人之首,当下上前道:“多谢大人相助,此处乃是荒郊野外,遇到流寇也是意料之中,我等都是平民,微不足道,不劳阁下关心。”
长孙岱的话不冷不热,显然对这个凤族护法有些看法,仅是一夜的时间,通过陈让等人叙述,这被驱逐之人早已知道了征地者的身份。凡淞微微惊讶,为何这神侍能有如此豪气,继而一想自己刚才行事太过狠辣,而且所问之事正是对方痛处,也就释然了。
“是在下失言了,诸位见谅,告辞。”凡淞当下一抱拳转身便走。长孙岱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刚救了自己和邻居们,而且似乎也没有恶意。
就在凡淞走出不到三千米时,一个身着青色普通神衣的小姑娘两手抱着几个野果高兴的朝他走来。看到她,凡淞想起了敖溪月,两人都是那么活泼。凡淞不由的露出了微笑。
“咦,你是那个叫凡淞的坏人?”女孩大胆的说道,就在昨天,她知道了害的他们一家搬出九雷城的乃是一个凤族的守护者,拥有火凤之瞳的人。他叫凡淞此刻正在九雷城,所以见到金色瞳孔的修士,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便是凡淞。
凡淞此刻完全愣住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还说他是坏人,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哪里坏了,而且我似乎也没多么出名吧。”凡淞扪心自问,除了张家,似乎没有谁恨自己吧。至此他还不知道有一千余人因他而无家可归,因他而在郊外危险的环境中生存。
“请问姑娘可是张家之人?”凡淞终究还是开口了,对于这莫名的指责,凡淞虽然不会生气,但是凡淞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不是,哼,你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城里的地不够用的?”姑娘的话让凡淞又大吃一惊。
“姑娘似乎对我很了解,只是既然你不是张家之人,似乎你没理由恨我吧?”凡淞淡淡的问道。
“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住到这种地方,日夜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我娘都快愁病了,你是大,坏,蛋。”说完,不再理凡淞,转身往木屋群的方向走去。
凡淞苦笑了一下,席地而坐,将一件同黑炼一般的剑匣插在地上,背靠着剑匣,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坐下,便默默的思索了起来。凡淞将从见华阳神尊至今的事情全部串了一遍,这一切便用去了半天的时间,直到凡淞将昨日进城和今日出城见到的商人进行了对比,他才发现,似乎这是同一队人。
假设他们昨日目睹我进城,他们出城是住木屋,所以他们今日进城我出城,之后在木屋遇到的人都是知道我身份的。那人称自己是平民,不劳我挂心,语气中略带不满,想必是对我害他们迁离九雷城不满吧。
不觉间,凡淞手中多了一个葫芦,没有桌子放酒壶的时候,凡淞也用葫芦喝酒。清凉的碧心梅入口,凡淞思维更加清醒了。如今那片土地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建筑,让他们搬回去不但不会得到他们的谅解,还会得罪颜飞斩。而如今如要安置这一千余人却也不易。
“这位兄台好兴致啊,只是这么晚了为何独子在林间呢。”一个洪亮的声音想起在凡淞身后。凡淞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人,长孙岱。
“喝口酒吧。”凡淞没有回头,手一翻又拿出了一个葫芦,将盛满碧心梅的葫芦往后抛去。
“好酒。”长孙岱接过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知道吗,我们被雷卫从城中赶出来,他们没有给我们一块神晶。”
“我猜到了,所以你们才恨我,是吗?”凡淞手中葫芦一闪消失又出现,装的却是醉神火。
“你孤身一人,不怕遇到流寇吗?”长孙岱笑着问道,在他看来,凡淞也只是个神侍而已。
“如果流寇能比张洛钧还厉害一点,或者他们超过三人,我是该担心的。”凡淞微笑着说道。
“你就那么信任那些凤族的神将,如果他们晚到一步……”长孙岱语气中有些不屑。
“你的消息不太灵通啊,我这护法是在挑战时打败了张洛钧才挣来的。而且我还碎过三块张家的护神符。”凡淞语气中略带自豪的说道。
“顶级法宝能帮助一个人提高这么多实力吗?”长孙岱惊讶的叹道。
“张洛钧的护神符堪称是第二生命,他才是沾了豪门的光。”凡淞再灌一口酒,眼中闪烁着火光。
“你为什么在这里喝酒呢?”
“想事情。”
“你的酒楼开工时需要工人吗?”
“需要吧。”
“能不能由我们的人负责?”
“可以吧。”
“有工钱给是吧?”
……
夜晚总是带给人们一些遐想,对于这个跟长孙岱一起喝酒的男子,从他的背影中,陈让想到了很多,他是长孙岱的朋友,路过的风尘奇狭,某派的高手想要收长孙岱为徒……只是他想不到这人正是害的他们无家可归的凡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