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日在乾清宫里写出三百个人名之后便被禁足,他并不像外界猜测的那般,好吃好喝过得滋润。
海拉逊在内务府经营多年,而胤禛要求康熙裁三百人,这根本不现实,所以一直担心康熙对此置之不理,却忘了自个凶名在外,康熙也怕他犯浑。同时他也低估了这些年为朝廷做得贡献,低估了康熙和太子对他的爱护。
既然裁员不现实,康熙便命亲卫去查内务府的事,希望从别的地方入手,万万没想到,海拉逊是大清入关以来第一贪。
一边是疼爱的儿子一边是企图把内务府搬空的蠹虫,康熙毫不犹豫挥刀指向海拉逊。像外人猜测的一样,对于飞扬武和马思喀,康熙是犹豫的,可他俩居然比自个知道的还不干净,既然这样那就一块办。
胤禛每晚翻来覆去半夜才睡,做梦也没想到结果是海拉逊倒台,内务府里有人暗地里拍手称快,有人吓得夜不能寐,表面上都变得小心谨慎,认真办差。
海拉逊倒了,群臣不敢插手皇家私库之事,胤禛后来整治起内务府那个叫得心应手。
刑部尚书从胤禛那里拿走名单,不禁腹诽,皇上啊皇上,想趁机裁掉这些人直接告诉臣不就得了,臣这几日像个无头苍蝇到处抓人,幸好抓的是贪官,一不小心绑来个干实事家,臣有几条命够御史参的。
御史这会儿可不敢露头。
马齐乃左都御史,马思喀身为他兄长,被关进牢里之后马齐连句话都不敢说,御史如郭琇也不敢此时搅浑水。特别四阿哥当上内务府总管,郭琇恨不得请假在家。
以前四阿哥没办差,偶尔去次乾清宫就能削掉自个半个脑袋,现在天天见,郭琇暗地里把那些举荐胤禛上台的人骂个遍。
胤禛一觉睡到天亮,起来洗洗脸吃点饭就令人备轿。
“爷,去哪儿?”魏珠儿笑眯眯道。
胤禛瞅他一眼,“刑部!”
“好勒!爷稍等片刻。”魏珠儿麻利的去喊人,麻利的扶着胤禛上轿,胤禛瞧他这样暗暗摇头,“把你这幅尊容收起来,咱们是去刑部,不是去宜春院,有什么好乐的。”
魏珠儿脸上的喜色一滞,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听爷的。爷,咱们有段日子没去外城,什么时候出去看看。”
胤禛:“花姐那里出了什么事?”外城唯一称得上胤禛的朋友的便是花姐,其他人均是点头之交。
“花姐说托了爷的福,去年已赚够养老钱,她想再收养几名孤儿,您也知道花姐以前的身份,心是好的,可办户籍时遇到点麻烦。花姐是贱籍,她想给孩子办民籍,衙门不同意。”魏珠儿道。
胤禛想一下,“衙门没错,这事爷不能管。对了,花姐的作坊里请了不少工人,你跑一趟外城告诉花姐,瞧着哪名工人实在就把那些孩子挂在他名下。”
“对哦!爷真厉害,奴才这就去。”魏珠儿说着话跳下车。
胤禛冲着他的背影直摇头,“他是爷的奴才还是花姐的奴才?”
小安子笑嘻嘻道,“爷有所不知,花姐收养孤儿时都打着爷的名头,您现在在那些孩子眼中快变成天神了,魏珠儿才对花姐的事这么上心。”
胤禛一愣,登时苦笑连连,却没辜负奴才们的一片好心。
一行人到刑部时,图纳趴在案几上唉声叹气,胤禛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有人给你使绊子?”
图纳猛然站起来,慌忙打个千,“不是,犯人太多,刑部大牢满员了。”
“那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给接下来的人腾地方啊。”胤禛道,“你趴在这里就能想出办法?”
“该杀的?比如?”图纳虚心请教。
胤禛:“海拉逊三人呢?”
“在单独的牢房里。”图纳道。
胤禛又问,“判了吗?”
图纳多少知道胤禛的个性,这位爷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皇上没说怎么判,臣不敢开堂审理。”
“他们贪污这么多,信不信你现在放他们出去,不消一刻,他们就会被老百姓的吐沫淹死。”胤禛说出这些话,图纳明白了,“四阿哥您,您知道皇上怎么想的?”
胤禛微微扬起下巴,“当然!准备毒酒、利剑和白绫,跟爷走。”
“好!不对,”图纳脚步一顿,“海拉逊贪污这么多民脂民膏,皇上,皇上给他留全尸?”
这下换胤禛诧异,不愧刑部尚书,比爷还狠,“他们乃朝廷高官,手下官吏贪这么多汗阿玛脸上也无光,你想怎么样,拉他们出去游街,让沿街百姓扔一圈臭鸡蛋,然后再把人拉去菜市口斩了?”
图纳尴尬地笑了笑,不敢说自个就那样想的,而这样做无一不告诉老百姓朝廷无能,“听爷的,那海拉逊的家人呢?”
胤禛确定,他跟海拉逊一家有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飞扬武一家也一样,马思喀——”
“马思喀贪墨的赃款按律只够流放,臣觉得他已经这样了,”指了指衙役腰间的刀,“便打算放其家人归家?”
胤禛满意,“你这脑袋只当刑部尚书有点屈才啊。”
图纳笑眯眯道,“能得四爷这句话,老臣愿意老死在任上。”
胤禛没当真,却没想到图纳一语成谶。
海拉逊三人被关在一块,此时还不知道家已经被抄了,看到胤禛到来,马思喀眼中流露出一丝希望,而当他们看到胤禛身后的侍卫手中托盘里的东西,三人脸色灰白,一下子瘫在地上。
三人只是海拉逊胆子最大,“四阿哥这是何意?”
“本阿哥来送各位一程。”胤禛的声音有点冷,图纳站在他旁边忍不住打个寒噤,仿佛第一次认识胤禛,先前那位一脸和煦的四阿哥仿佛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
海拉逊见他没有圣旨,三人也没过堂,不信皇上如此轻率处决他们,心中还有一丝侥幸,“不知我等犯了何罪?”
“呵!”图纳像听年度最好笑的事,“海拉逊大人好意思问四阿哥你犯了罪?你家财物抵得上半个国库,让本官为你复述一遍?”
“我家——”海拉逊像被人突然掐住喉咙,飞扬武和马思喀颓废的垂下脑袋。
胤禛问,“不知三位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马思喀猛然抬起头,想问马齐有没有被自己连累,想问家人有没有事,当他对上胤禛无波的脸,生生住了口。
侄女尼楚赫和四阿哥的婚旨刚下来,自己就犯了大错,现在最恨自己的当属四阿哥吧。马思喀想到这里,艰涩道,“求四阿哥给罪臣一个痛快。”
胤禛前世便是执法人员,很了解牢里有哪些猫腻,见三人都没话要讲,冲保护自己的一等侍卫招招手,指着托盘上的剑,“给他们个痛快!”
这人是康熙新选上来的,凭着真本事混到御前手上自然沾了不少血,只听噗嗤三声,三人一命呜呼。
确定三人没有活得可能性,胤禛才抬脚出去。
而他一耽搁,人老成精的图纳看出一丝猫腻,瞅着胤禛欲言又止,胤禛仿佛知道他想什么,却一本正经道,“本阿哥回宫复命,尚书大人,爷还等着你赶紧把那些人抓起来,便于爷整治内务府呢。”
图纳下意识道,“是!”盯着四阿哥的背影,总感觉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四阿哥,四阿哥不会杀他灭口??
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图纳赶忙找出四阿哥昨天给他的那叠纸,记起太子爷帮皇上批过奏折,又忙不迭去找那些奏折,两相对比……谁以后再说四阿哥不学无术,他,他跟谁拼命!
胤禛到乾清宫时,殿中只有康熙,太子和向康熙请教问题的三阿哥胤祉,“顾问行你们退下。”顾问行上次通风报信被康熙敲打一顿,这会儿不敢直接走,眼神询问康熙,康熙抬抬手,他才敢带着殿中众人退出去。
康熙瞧他面容严肃,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正想让胤禛改日再来,四阿哥道,“儿臣觉得有件事必须得告诉汗阿玛一声。”
康熙眼皮一跳,“何事?”
“儿臣刚才去刑部,刑部尚书却在大牢内,儿臣好奇跑过去看看,却看到海拉逊三人畏罪自尽了。”胤禛道,“图纳现在正在写请罪折子,儿臣觉得这事不怪他,便提前一步赶过来禀告汗阿玛。”
“自尽?”胤祉奇怪,“他们三人乃重犯,没人严加看管?这个图纳太玩忽职守了!”
太子爷叹息,“三弟啊,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天真啊。”
“太子,臣弟天真?”胤祉怪叫,康熙和太子被他吓一跳。
胤禛趁机转身,抬起脚,康熙道,“站住!”
三阿哥一愣,顺着康熙的视线一看,灵光一闪,不敢置信道,“那仨人是你杀的?”
“值得你如此震惊?”康熙扫他一眼,转向小四,“众目睽睽之下就敢拿鸟铳指着余国柱的额头,海拉逊论罪当诛,他结果人家性命不正常?”
太子最初有点诧异,现在一脸淡定,“孤记得马思喀是马齐的兄长,胤禛,你说富察.尼楚赫若是知道你杀了她那应该流放的伯父会怎么样?”
“马思喀?尼楚赫的伯父?亲的?”胤禛忙问。
太子一愣,“你不知道?”
胤禛:……爷知道,爷知道他们都姓富察,所以饶了马思喀的家人,可特么的谁规定姓富察必须是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