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无精打采地吃着饭,沉默一直在沉默。
以为她回来就会像一只吵闹不停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以为她回来就可以看见那如花般的笑颜,可是她却是这样沉闷的状态。
“你休假了吧?”程浩尽力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问道。
“嗯。”她就这样隐忍着,用鼻子哼了一下。
“能休几天?”
就是这样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向小园竟然爆发了。
“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家!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回家!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回家了。我想见我爸妈,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家!”
小园突然站起来,她红着双眼样子很可怕。
程浩皱着眉望着她,能看见她眼里那一圈圈的泪光,可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低下头夹了一口菜,慢慢嚼着,好像丝毫不理会她近乎歇斯底里的态度。
“你遇到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平淡至极,听不出任何情感。
小园缓缓坐下,把脸背向一侧,还是强忍着泪并不说话。
“你不说,我就不批假!”
其实程浩一点都没有想过,要克扣她的假期。
虽然很想让她留在这里,但是他还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
小园现在这个状态真是让他匪夷所思,她一定是遭遇了什么。
在她如此混乱的时候,程浩就一定要清醒冷静下来。
不批假果真是应对小园的杀手锏。
向小园再也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一开始她还想强忍,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然后断断续续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那是在她即将结束乘务员工作的最后一趟列车里,她忘不了那个笑起来很憨厚的年轻男子,他还很兴奋地告诉自己,过年没有买到回家的车票,于是留在北京的建筑工地上过了一个春节。
不过老板还算好,没有拖欠工资,还给了一点奖金,于是他过了正月十五,错开回河南的人流高峰往家里赶。
家里还有他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妻子也从广州打工回来了,他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今年约好了在家里住一阵子就一起再来北京。
向小园忘不了他的笑脸和期待的神情,回家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虽然艰苦,虽然辛劳,但是他已经在心里画好了对于未来的蓝图。
对于用自己辛勤汗水来改变自己生活人,向小园总是心存尊敬,无论他是腰缠万贯的富豪,还是普通的打工者,在小园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趴在那里睡得很安静,睡了很久很久,直到小园发现有些不对劲。
列车长和乘警急匆匆地跑来,乘客乱成一团,小园声嘶力竭地安慰着所有的乘客,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列车在安阳临时停车了半个多小时,医院的救护车直接开上站台。
向小园看着那张本来黝黑的脸,变成没有血色的白,像白纸一样白。
后来,从同事口里得知,那个人再也没有醒过来,是突发性的心肌梗塞造成的猝死。
列车长和一帮乘务员一直在安慰着小园,他们以为她被吓坏了,却不知道小园只是难过。
非常非常的难过……
小园用尽量平静的口吻叙述着,最后轻轻地说:“我真的想回家……”
有的时候,我们以为时间还很长,却不知道终点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那个人离家只有一步之遥,却再也没有机会走进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可爱的孩子。
向小园甚至不敢想象他的家人知道这样的噩耗,会是怎样的心情。
向小园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刻,她只想去看看自己的父母,看看自己的亲人。
人生有时候,真的不如我们想的那么长……
程浩沉默了,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安慰她,于是把她揽在怀里。
小园靠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那种哭声由最开始的悲伤变成了一种宣泄。
只有这样哭,才能驱散笼罩她已久的哀愁……
***
程浩摸着自己的手臂,好像向小园还在自己的身旁。
那时,她紧紧抓住自己手臂,就像一个要溺毙的孩子,在死死抓住一个救生圈。
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哭,因为一直以为她都是那么坚强。
坚强到没心没肺,坚强到好像与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又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回家”这个深深刻在每个人骨头里的眷恋,此时此刻却让程浩倍感困惑。
因为家在哪里?哪里才是家?这个问题他始终也没有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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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各大公司陆陆续续走上正轨,业务报表和年度规划足够让这些老总们忙上一阵子了。
在经历了一个苦不堪言的新春后,倪琨发誓,明年一定要提早去国外旅游。
哪怕是去伊拉克或阿富汗那种战火纷飞的地方,也绝对比呆在家里接受长辈们逼婚的狂轰乱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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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浩看着手表的样图,挑选了一阵,递给身边的秘书然后嘱咐道:
“告诉他们不要加标志,什么标识也不要加。如果要加,就加在机芯里。”
秘书道了声“是”然后拿走图样。
虽然不知道程总定做这么昂贵的手表干什么用,但是他是绝对不会问的。
其实程浩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好,到底要送什么礼物给向小园。
大年初一的生日真是够霸道的!
这也好,新年和生日的礼物可以合并到一起了。
他突然想起那件毛衣,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送给自己?难道是春节太忙,她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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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乐部的商业酒会还是如往日一样,一派灯红酒绿。
圈子就这么大,来参加的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参加这种富豪俱乐部,最大程度上就是一种身份的显示。想跻身成为上流人士,这是必要的一张名片。
程浩一向不喜欢这里的气氛,用他的的话说就是“装什么高雅!”
因为比起倪琨、娄杰、付宪龙、蓝少祺这样的世家子弟,他真的只能算个土豹子,一些名流人士的做派他还是学不来的。
其实这种地方也有这种地方的好处。毕竟一些小杂鱼是挤不进来的,不用担心那些围绕着你的好像苍蝇一样的小资本商人。
女人们也都是极富教养的大家闺秀,毕竟能进俱乐部的门槛极高,一般的庸脂俗粉也不能企及。
“下周的慈善拍卖,你来不来?”蓝少祺举着酒杯坐到他的身旁。
程浩冷笑一下,不屑一顾。
所谓的慈善拍卖和慈善晚宴,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一场披着慈善外衣的交易。
蓝少祺知道他的想法。但是做为现在和他同坐一条船的伙伴,他还是有义务要教育一下这个土财主,好让他明白,成为上流人士应该遵守的规则和游戏玩法。
他们正说着,娄杰和唐渊走过来,在这里见面并不算意外。几个人寒暄了一阵,说的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无非就是显示一下自己知识的渊博与涵养。
不多时,一个穿着大衣的身影出现,人们纷纷侧目示意,倪琨和付宪龙众星捧月一般走进来。
程浩一阵厌恶,好像必须迟到才能显示出他倪大少的与众不同。
娄杰他们颔首示意,礼貌离开,走过去跟倪琨他们打招呼,连蓝少祺都不能免俗。
这个狭小的圈子里,金钱和地位将人们的等级秩序划分的更加清晰,现实的可怕。
反到是付宪龙来到他的身旁: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程浩冲他笑笑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见到段晨曦了么?”
程浩摇摇头:“没有。”
段家那个小子跟自己一样,对这种活动一向不怎么热心。
“年过的怎么样?”
程浩每次过完年都会用这个来调侃他,他知道对于付宪龙,过年跟过火焰山也差不多。
付宪龙苦笑一下,心有余悸:
“还好还好,算是最好的一年,因为有我姐呢!”
程浩大笑起来。
突然觉得,有时候没有家人的牵绊,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比如现在,他就没有结婚这方面的压力。
付宪龙不再说什么,默默点起一根烟,回想起这个乱哄哄的春节,老人们的目的不要太明显好不好?
付香梓和倪琨根本就不可能被拧到一股绳上去,真不知道这帮老人怎么想的。
程浩给付宪龙满了一杯酒,好像那时在他家喝的,就是这个牌子的葡萄酒。
那个丫头一口就醉了,如果这一杯下去,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状态,难道会昏睡好几天吗?
不知为什么又会想起她,只不过见到了与那时相似的一个酒瓶,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她。
然后,他转头看看坐在不远处的倪琨。
倪琨此刻正在跟娄杰他们说话。
他已经脱下了大衣,身上就穿着那件程浩熟悉,甚至一直在牵挂的毛衣。
精致的毛衣排列着菱形的花纹,穿在他身上是那样合适。
配着倪琨一直佩戴的金丝边眼镜,在袖口的位置,若有若无地露出衬衣精致的袖扣,就像给他量身定做的……
程浩感觉如五雷轰顶一般,那件毛衣竟然穿在倪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