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圆意识到方才的语气实在是不好,先是对着伊寒江歉然道了对不起,又看着景故渊道,“谢谢王爷,我还是住在那个小院里,到时只需派人来告知我一声就好,不打扰了。”她摇摇晃晃的起身又是摇摇晃晃的离开。
伊寒江道,“你虽然对她隐瞒了不少事却也等于在给她编了一个梦,我看你要如何收尾。”
他拿起茶盏,下人倒茶时不慎把茶斟得太满,茶水顺着杯壁流出来了些,指尖上沾了茶水,他温温吞吞的又把茶具放好,指尖在茶几上画了几笔。“人若是还能做梦就还是好的,最怕是梦醒了却是发现梦醒了留下自己一个独自面对真实,对一个小姑娘来说未免残酷。”
“你这么说就是认同我的看法,她爹是凶多吉少了。”她挨近,见到他写了一个真字,只是没一会茶水干了,字也消失了。“你真又要安排那什么大人的和她再见么?见多了意味着被拆穿的机会也就增多了,还不如找个理由拖延,直接再想一个一劳永逸能让她死心的办法。”
景故渊默默不再多言。
料伊寒江再聪明绝顶也真是没想到这个理由来得会这么快,带着猝不及防的惊惧像是奔腾的江河一瞬淹没了许多人,使得再也安定不下来。一早宫里便是来了人,起初伊寒江也只是以为皇帝又是想念儿子或是孙子遣人来让他们进宫。
直到那太监开口道是皇帝染了急症,早朝时便是当场昏厥不省人事,她瞧见景故渊伪装的从容和抿得死紧的唇。他们急忙的入宫,皇帝的寝宫里已经是围满了同样是收到了消息赶来的妃嫔和皇子。
室内悬着的黄纱死气的垂着,凝滞的气息里能闻到沉香的味道,因为担心皇帝体弱受风特意把门窗关得紧紧,使得慧妃蹙眉。吩咐身边的宫女把香熄了。“这些老懵懂进去诊了又诊,却是不见出来有个说法。”
皇后见到伊寒江最先疾步而来,那是天要倒下一般的恐慌,对伊寒江是想方设法的维持冷静后的命令,“你快进去看看。”
有些想耍嘴皮子,皇后最是瞧轻她的身份连带她的医术不也从来是贬低不信么,却是感觉景故渊手心一阵冰凉,终究什么也没说,
慧妃走来拉过皇后的手,安抚的拍了拍。“皇后不必担心,宫中的御医都在里头给皇上诊治着,皇上的龙体向来是健硕。何况天子有神明庇护,想必不是什么大病,许是这几天为了国事操劳,精神不济体力不支而已。”
皇后将自己的手抽出,冷冷的看着慧妃道。“皇上为了国事夙兴夜寐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却是有御医为其调理身子,从没有昏厥这样严重过。你是御医么,若是不懂医术,怎么敢这样轻易的开口断症。”
慧妃道,“皇上突然倒下。而今在的都是他的妻儿,没有人是不惊慌失措的。我那么说当真是打心里希望皇上只是精神不济龙体无恙。难道还要不吉利的往坏处想么。”
伊寒江放开景故渊的手,就听到他急切的轻声道。“我跟你进去。”
她抬起眼角瞅他,只问,“进去以后是想木头杵着还是给我添乱?”然后便是掀黄纱进去,御医正在给皇帝诊脉,其中几个频频用袖子擦拭额头的大汗。好像这里有多热似的。
老御医余光里瞄见了伊寒江的身影,自觉的从椅子上起来退位让贤一般一改颐指气使。弯腰做了请的手势。伊寒江假笑道,“几位什么时候也这么客气了。”
食指和中指搭到皇帝的脉上,转瞬她也敛了笑,难怪这几个家伙久久也不敢出去,实在是非同小可不敢有一丝的差错,那是诛九族的。她丢去一个轻蔑的眼色,“你们行医多年,既然一个个心里有了定论,就该立马着手下药医治,反倒是磨磨蹭蹭,是对自己的医术不信任么。”
她目光灼灼,围在皇帝床榻前的好几个御医皆是低头不敢对视。她出到外头,无视其他人的情貌只看着景故渊道,“皇上得了天花。”
慧妃听闻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皇后故作镇静,“定是你诊错了,本宫打理后宫,还没听到有谁患了天花,既然宫里没有人得病,皇上如何染得此病。”
“不单是我,里头那几个御医也是诊出一样的结果,难道他们也是联起手来诊错症么。”她当机立断道,“天花会传染,皇上所用过的器皿衣物若是可以就都烧了,若是要保留就用沸水烫过,以后随侍的宫女太监都要戴着面巾,如果没有什么急事,你们最好不要太常进出这里,以免也染上天花。”
景故渊道,“我想进去看看父皇。”
伊寒江决断的道,“你没听到我说这天花会传染么,这可不是风寒这样的小病痛,处理不好随时会要人命的。”
景故渊无惧道,“可你不也不怕么,有你在我信我会没事。”
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有救治不了的疑难杂症,何况医术只是辅助的一项,她真正钻研的是毒术,只是这边的人医术都不如她显得她医术毒术都出神入化,“我和北望幼时都染过天花,得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再得,我自然是没事,其他人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皇后想上前却是被伊寒江挪了几步,以身子挡住,她板着脸道,“大胆,让本宫进去,即便是会传染本宫也不怕。”
“朕还没有死,你们在外头吵吵闹闹有把朕放眼里么。”皇帝已经是恢复了意识,透过黄纱便见里头会诊的御医跪了一地。“除了伊寒江,其他人都出去。”皇后担忧的唤了一声,听到威仪的声音清晰道,“这是朕的命令,不遵从是要抗旨么。”
众人不敢违抗,只得不约而同道了是后退出门外,景故渊深深凝她一眼,她微微点头让他在外头等她。
皇帝才刚发病还有力气坐起身子。她这儿媳妇虽论不得贤良,倒也至于去为难一个生病的家翁,帮忙把他枕着的金线夔龙图案的枕头立起垫在他背后,皇帝平静问道,“能治好么?不要骗朕,否则那是欺君。”
而她也没打算要骗他,“很难说。”
皇帝对她说道,“若是其他人现在不是心惊胆战的下跪就是用些好话来搪塞朕,朕都不晓得当初如何的鬼迷心窍竟同意了故渊娶你。”
“因为皇上真的很疼爱故渊。”
他注视着她挂在腰间的玉佩,惋惜道,“他母妃只把他一个留给了朕,朕不疼他还能疼谁。他母妃还怀着他的时候,朕就想过若是男孩,将来便由他继承朕的衣钵。谁晓得他却是被人毒害再也不能行走,朕想着他此生与皇位无缘,只要求他此生快快乐乐也就足够了。所以不论他求的什么,只要朕能给的全部都会给他。”
她心里多少有所动容,“皇上与我说这样大的秘密倒是看得起我。”
皇帝严肃道,“秘密?人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又怎么能算得上秘密。终究是朕对故渊的疼爱把他害苦了。皇后和慧妃都有自己的孩子,在宫里头没有母鸟时刻看护的雏鸟是很难养活的。”
伊寒江挑眉,至少这个老头没有她想象那样只关心他的国家大事,看来对他那群妻妾的明争暗斗多少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拿打理朝政的手段也用来打理他的后宫,争斗中永远也没有真正的女人能在后宫里头做大。
“朕若是知道他的腿能有好的一日,或许当初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你们的婚事。”
她嘟囔道,“能治他的腿的只有我,若他当初不是娶我,即便我把他的腿治好了,也能再一次的打瘸了。”
“你真是毒妇。”骂了她一句,见她无动于衷反而享受这样的称呼,像是一种夸赞而荣耀的称谓,又道,“罢了,不过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至少你给了故渊想要的,而朕对你唯一算的上满意的就是你给他添了三个孩子。”
她虽然早知道这个事实,但真是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真是哭笑不得,在皇帝眼里她唯一讨喜的就是有与猪一般好生养的本事。
皇帝又是旧话重提,“朕若是下旨让故渊纳妾,不论对方身份再尊贵你依旧是他的正妻,你可愿意?”
“不管一年后还是十年后,我还是那么说,我是不会许他纳妾的,我们之间若是真要插进来一个女的,那也只能是他的女儿。何况我信故渊也不会领皇上的这份好意。”
皇帝静默了片刻又问,“你如今有三个儿子,朕若是让你割舍其中一个呢?”
她警惕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他们三个都是故渊的孩子是母妃的亲孙儿,皇上爱屋及乌,我想总不至于对三个还不懂事的孩子有想法吧。”
“朕的身子一向很硬朗,只想着百年后的事再晚个五六年做打算也是可以。却是没想到……朕本来属意故渊,倒是宁可他手段狠辣一些,无奈他志不在此,并不是做帝王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