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街灯亮起,夜庄里。
周旭尧和温绍庭没有坐包厢,而是在二楼开放雅座上坐着喝酒。
看见温绍庭第n次看向他的名贵的腕表,周旭尧薄唇叼着烟,一付吊儿郎当的说道,“怎么?有事?”
温绍庭不咸不淡应道,“没。”
“你从坐下开始到现在,已经数不清你第几次看时间了,”周旭尧挑着眉,唇齿和鼻息弥漫着烟雾,模糊了轮廓,“没事你一直盯着时间做什么?”
温绍庭面无表情,“她今晚在加班。”
周旭尧一时反应不过来,“谁?”
“陈眠。”
周旭尧:“……”
“当初是谁说口味没我重?”
温绍庭对周旭尧的讽刺不温不火,“她已经离婚了,单身。”
“她没离婚的时候你也在趁虚而入,”周旭尧轻嗤了一声,“女人嘛,哄哄就好了,就你这副死人脸,她没被吓跑就算不错了。”
温绍庭思忖了一会儿,遂淡漠道,“你对所有的女人,成天温柔体贴,至今不也单着。”
“……”
温绍庭似乎觉得打击还不够,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噢,也不是你想单着,毕竟未婚妻都怀了别人的种,”温绍庭睨向他,唇边勾起一抹凉凉浅弧,“嗯,你这样确认比我厉害,毕竟这些经历,我这辈子都无福消受了。”
“……”周旭尧面无表情,忽然有一重将温绍庭剥皮的郁闷感。并且这种想法有越来越明显的趋势。
“说起来,听说秦桑也不甩你了?早劝过你,管理好自己的下半身,否则早晚会有报应,你看,报应一个个来了,”温绍庭今晚的话特别多,“你该不会来这里喝酒,也是因为被女人甩了吧?”
周旭尧的脸已经成了土色。
“被我说中了?”
周旭尧一张英俊的脸,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仰着脖子一口气将一杯酒灌了下去,靠在沙发上,凉凉地看着温绍庭那幸灾乐祸的表情,“你可以滚了。”
妈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找一个兄弟陪自己喝酒,结果这厮是来给他加血压的!还不如不来!
想起秦桑那张冷笑的嘴脸,他心头那股烦闷翻腾得益加的厉害了,眉心上的皱褶也拢得更深更沉。
温绍庭听到他这么说,当即拿起自己的外套站了起来,“这是你说的,可别怪我这当兄弟的没有陪你。”
周旭尧黑沉着脸,“你废话那么多,不就是等我这一句话?我知道,你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禽兽。不就是一心想着去找陈眠么?别装了,速速滚吧。”
真是碍眼!
温绍庭走出了两步又倒退回来,不紧不慢地吐槽了一句,“很多年没见过你为情所困的样子,现在看到,感觉还挺好。”
“温绍庭,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喜欢废话了?脑子被陈眠踢坏了是吧?”
温绍庭淡淡回击:“这么多年兄弟,我这是关心你,别不识好歹。”
“我谢谢你的关心,有那么多闲工夫,你还是想想怎么讨好女人吧!追个老婆还要利用自己的儿子,你也真是够了!”周旭尧冷讽了一句。
温绍庭离开的时候,和夜庄的经理说了一句,“如果不想太辛苦,就给他下几颗安眠药。”
“……”
那经理真想问一句,温先生,你这一脸严肃的的表情说着这么阴险的话题,真的好吗?
——
秦桑难得开个车出门,竟然被别人追尾了,这个人正是韩悠。
韩悠虽然有驾照,但是她考了驾照基本没有怎么碰过车,后来又比送出国外读书生活,回国了以后,平时出门都是有专门的司机,今天是她第一次在港城开车出门,果然就遭殃了。
而且还是撞到了秦桑的车。
韩悠身上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搭配着同色系的紧身的皮裤,修长的腿套着一双马丁靴,一头黄色的卷发绑起一把,发尾随意披散,巴掌大的脸架着一双墨镜,加之她耳朵上打着的耳钉,十足街头的小太妹。
她摘掉墨镜,秦桑也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何方神圣。
讲真,眼前这个小太妹的打扮,简直令人不敢想象那个像洋娃娃一样的骄纵千金,也会出现眼前这个模样,逼得秦桑差点忍不住笑场了,不过不想招惹这个极品,秦桑忍住了。
其实在初中的时候,秦桑叛逆期,也被一些电视电影小说之类的影响,也一度得了小太妹幻想症。
不过陆禹行管得严,她不敢挑衅他的威严,所以就背地里和一些小伙伴买来假发之类的把自己弄得像个小太妹上街游荡或者上游戏厅跟别人比舞。
然后有一次很悲催,陆禹行那座万年冰山,某日下午放学后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游戏厅里,把秦桑抓了个先行,然后揪回家,锁进房间里被他揍了一顿屁股。
已经是小少女的秦桑,作为一个初中生被他那样揍屁股,真的是有够丢脸的,哭得惨兮兮的,陆禹行却一点也不手软。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当时自己好荒唐,不过那时候她才十三岁啊,拜托,韩悠这大小姐已经二十二了吧?这么一身打扮是为哪般?
不过她怎么样其实跟秦桑也没多大的关系,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秦桑看了下自己的车尾,温温静静的开口道,“韩小姐,你违反交通规则了,这个事故责任在你。”
韩悠哼了一声,“不就是碰了那么一下,我会让人买一辆新的给你送过去,这样行了吧?”
“不行。”秦桑面无表情。
韩悠震惊地看着她,“那么你想怎么样?”
“给我道歉。”
韩悠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说什么?”
秦桑眉目冷峻睨着韩悠,绯唇蹦出两个字,“道歉。”
“我陪你一辆全新的车,你还要我跟你道歉?你在跟我开玩笑?喂!秦桑,你不要太过得寸进尺了!”
秦桑右手的食指戳了戳眉心,莫名觉得火大。叹息了一声,“既然不道歉,那就报警处理吧。”
说罢,秦桑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韩悠却一把将她的手机抢了去,“不准报警!”
她现在这个模样,怎么可以报警!
秦桑也是看准了这一点,笑容灿烂得令人有点毛骨悚然,“不报警可以,给我态度放好一点道歉。”
“秦桑,你以为你是谁啊!”
“韩悠,请问你幼儿园毕业了吗?”
“什么?”
“你的车撞上我的。这是你的错,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犯错了尧道歉。”
韩悠被秦桑讽刺得憋红了一张脸,死撑着不吭声,不屈服就是不屈服。
秦桑总算见识到什么叫蛮不讲理没教养了,想起以前自己小时候犯的那些事,跟韩悠这女人比起来,她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啊!
“手机还我。”一句废话都不想说,秦桑心累。
“还你可以,不准报警。”
“你信不信我再给加一条抢劫的罪名?”秦桑的耐性已经忍到了极点,她敢保证,韩悠敢再脑残一点,她一定不会客气!
“不就是撞到你的车了吗?秦桑你至于吗!”
不至于是吧?很好!
秦桑忽然转了个身,走上人行道拦住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刚冷艳的神色骤然一变,眼底含着水光,装作一副可怜兮兮被人欺负的得要哭的模样,“先生,您好,那个女人撞了我的车,我说报警处理,她就抢了我的手机,还威胁要找人收拾我,您帮我报警吧!”
现在的社会人性普遍冷漠,然而秦桑的优势就是一副好皮相,那年轻的男人二话不说帮秦桑打电话报了警。
韩悠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转身上车打算先离开再说,而秦桑也是早料到她会有这么一招,所以早就冲过去拦住她。
“秦桑,你给我让开!”
“想走?等着警察通知你韩家人来领你出去吧!”
“秦桑!”
……
装模作样这种本事,秦桑是从小玩到大,所以韩悠想要跟她横,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韩悠到了警察局里被审讯,问什么都不肯说,一直保持沉默,秦桑已经在一边添油加醋地编造完了,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只是运用了一旦夸张手法而已。
秦桑有的是时间,所以她陪着韩悠在警局里耗着,一边等着韩家人来令人,一边用手机拍了几张韩悠的照片。
韩悠发现她的举动动手要抢,“秦桑,你干什么!”
秦桑一把收回手机大叫,“警察叔叔!这个女人又要抢我手机了!”
“做什么!给我安分点!”警察毫不客气的朝韩悠呵斥。
韩悠这不带脑子的女人,因为警察的呵斥而当场开始撒泼,使用了她最经典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爷爷是……”
不等她的话说完,警察大掌拍在了桌面上。“我管你爷爷是天皇老子!一个小太妹还敢给我耍横!我警告你,再回答我们的问题,就把你关进去!”
没办法,谁让韩悠打扮成这种模样,又不配合问话,换谁都不会相信她是韩家的千金小姐。
韩悠被逼得没办法,最后还是如实打了电话,韩家那边让人来把韩悠接走了。
临走的时候,秦桑拿着手机朝她晃了晃,“以后路上见到我记得绕路走,否则这些照片我就发给各大报社,我想这种选举的时刻。你韩家应该不愿意出任何的丑闻吧?”
“秦桑,你给我等着!”
秦桑噙着笑朝她挥一挥手,“行,我等你从幼稚园毕业,到时候我给你送一打小红花。”
“秦桑——”
……
秦桑把和韩悠追尾的事故一五一十告诉了陈眠,惹得陈眠笑不可抑。
陈眠认真地看着秦桑,眼底露出一抹由衷的钦佩之色,“桑桑,虽然你现在就是一事无成的懒散千金,但是我必须承认一点,跟女人战斗的时候,你绝对是极品中的战斗机!”
“我想问一句。你这是在夸我吗?”
“夸你。”
“我应该说谢谢你吗?”
“不客气。”
“……”她还主动给自己贴金了,秦桑用手肘撞了一下陈眠,“你差不多就行了。”
秦桑盘腿坐在沙发上道,“你说,这个世界上就居然有这种极品,我也算是见识了!”
陈眠可以想象得出秦桑当时被韩悠那种态度给气得有多惨,真是亏她想得出马路拦人装可怜的戏码,“不过,听你这么说,这个韩悠只是性格骄纵难搞一些,倒不是多么歹毒的女人。”
秦桑翻了个白眼,“她虽然愚蠢。但是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心机单纯的女人,”打开手机把她拍到的照片递给陈眠看,“她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我赶保证,这女人绝对是一个玩得一手好戏的万人骑。”
“……太夸张了吧?你哪看出来了?”她竟然还有这样的技能?
“今天没见到她之前,我还以为我先前看错了,不过今天我确定了,那天从夜店里走出来的那个女人绝对就是韩悠。”
就是在周旭尧家见了韩悠一次后几天,有天夜里秦桑经过一家有名的男色的夜店,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当时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陈眠看向秦桑,“我忽然有点同情周旭尧。”
忽然扯到周旭尧。秦桑楞了一下,“为什么?”
“貌似只要是想跟他结婚的女人,都会给他开一片绿油油的草原放羊。”
“好像……真是……”
此时在外地出差的周旭尧,忽然打了一个喷嚏,莫名觉得后脊背一阵凉意。
——
开春的时节,港城天气转暖,陆禹行给孩子补办了一个满月宴。
秦桑独自一人躲在二楼的拐角处,眸色浅淡地看着楼下喜气洋洋的一片,陆禹行在一群人中,出类拔萃。
自从陆禹行的身世被揭开以后,秦桑就再也没有开心露出过一个笑容,沉甸甸的心情也无处发泄。只能压抑着,忍耐着。
这个宴席邀请了很多名流贵人,这个背后的目的,其实彼此都是心知肚明,陆禹行已经是在正式对外昭示了他的身份地位。
至于秦家发生的一切,没人会在意。
那个从孤儿院里被领回来,有着阴冷性格的小男孩,已经成为指点江山的君王。
“打算躲在这里看多久?”
蓦然一道低沉的嗓音闯了进来,打破了秦桑发散性的思维。
秦桑转过身,看见了慵懒矜贵的周旭尧,他依旧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明明在笑,却令人感觉不到真实感。
距离上一次见面过去了多久?秦桑都算不起时间了,那天他说季以旋不是他的女朋友,秦桑依旧选择头也不回。
因为没了必要。
“你好,周公子。”安静的空间被人打破,秦桑准备离开。
周旭尧却倏然动身,双手从她两侧伸出,扶在了阑珊上,将她圈在他胸膛的一小片天地之间,“这么久不见,态度这么冷淡?”
男人的薄唇微翘,一双深眸敛着似笑非笑的光芒,视线热辣辣的落在她的脸上。说话的时候,裹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喷下来,有点痒。
秦桑往后退去,后背却抵上栏杆上无处可退,索性不闪不避地迎上男人的目光,“我们很熟?”
周旭尧压低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骨,低醇的嗓音染着淡淡的笑,“吻过,看过,摸过,这还不够熟。那你觉得要到什么程度才行?嗯?”
他镇定自若地数着三过,恍惚间还带着某种回忆的诱惑感。
秦桑被他的话撩得又羞又恼,化着淡妆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淡粉,咬牙切齿道,“周旭尧,你离我远点!”
周旭尧转头看着她,低声亲昵,“害羞了?”
秦桑的手攥成拳,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视线与他对视,绯色的唇微微一勾。那浑然天成的青涩透着一种女人的妩媚,毫不设防袭来,周旭尧瞬间闪神。
秦桑却猛然抬脚,用她尖细的鞋跟,狠狠踩在了男人的皮鞋面上,一个旋转碾压,周旭尧温润的脸色骤然发青,秦桑趁机用力将他推开,逃离了他的攻击范围。
女人高跟鞋的杀伤力堪比锋利的尖刀,那么用力踩下去,饶是周旭尧也痛得眉头皱了起来。
“秦桑,你要谋杀吗?”
“如果杀人不犯法,我不介意,”秦桑脸上的笑意已荡然无存,余下的都是绵绵的冷,“再有下一次,你疼的就不会是脚了。”
撂下狠话就要走,周旭尧却淡淡的开口,“被他逼成那样,也不愿意来找我?”
秦桑的背影明显一僵,“周公子是奢侈品,我要不起。”
“你应该知道我这样的人,想要什么东西很少会要不到,除非我不要了。”
“你威胁我?”
“你可以这么认为。”
秦桑的手指掐进了皮肤里,不再理会他的话语,转身离开。
她很清楚周旭尧说的话不假,陆禹行现在在逼她,如果再加上一个周旭尧,秦桑想象不到自己的境地会有多难。
她还真是让这些男人费心。
……
刚要下楼,却在楼梯口和陆禹行撞了个正着。
她站在上方,俯视的角度,而他在下,微微抬头。
陆禹行率先开口,“跟我去休息间。”
“有什么话直接说,我要去接陈眠。”
“她已经到了,不用你去接,”陆禹行面无表情道,“下面有记者,一会你跟我和凌菲一起入场。”
“事到如今,你觉得这种掩饰有必要么?”
“你爸的身体刚好转不少,你确定要做出一种撕破脸的戏码给人看,然后让那些记者去围攻他?”
秦桑凉凉地笑,“你倒不如说,怕你这个杰出青年的名声被损了。”
“我自然介意。”名声这种玩意,身份地位越高,越在意。
他的直白,让秦桑想好了争锋相对的话语好无用力之地,“走吧。”
孩子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秦桑和陆禹行推开休息间的门,正好撞见了凌菲在给孩子喂母乳的画面,秦桑觉得尴尬,撇开脸,却发现陆禹行完全不在意,楞了一下又觉得再正常不过。
“禹行。”凌菲整理好衣服,微微一笑。
秦桑对凌菲有一点挺佩服,那就是她明明可以选择找一个奶妈喂孩子母乳,但是她拒绝了,坚持自己喂养。
要知道,现在有钱人家的女人,都十分注意自己的身材各方面,尤其是产后的乳房,极容易下垂变形,所以很多不愿意喂孩子母乳,凌菲能做出这一点牺牲,确实令人意外。
陆禹行问:“好了吗?我们也差不多该下去了。”
“嗯,可以了。”
秦桑怀疑陆禹行是不是故意把她叫过来秀恩爱给她看,两人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似乎她就是透明的存在。
秦桑索性把自己之前挑选好的礼物递给了凌菲,“这是给孩子买的礼物。”
凌菲看着袋子楞了楞,方才接过来,“谢谢。”
而陆禹行也侧目看了她一眼。有些深沉的味道,似乎,随着秦桑越来越平静的表现,陆禹行心底的烦躁就越来越浓。
宴席开始,陆禹行抱着孩子致辞,秦桑看着台上的优雅得体的男人,总是找不到真实感,年少时候幻想的场面都实现了,只不过,她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用餐的时候,秦桑就坐在了陆禹行的身侧,另一边就是秦有天。
宴厅里热闹喧哗。秦桑却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完全融不进去。
别人的喜兴,只有她的心是苦涩不堪。
无意识地喝着酒,不知不觉地便喝了很多,再一次握着酒杯的时候,手腕却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男人沉郁的语调淡淡传来,“别喝了。”
秦桑转过头,发现陆禹行整看着自己,皱着眉头暗沉,一脸不苟同。
秦桑脑袋还很清醒,也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忍了忍,到底是没有趁机搅局,“我头有点晕,想先退席。”
陆禹行招来了服务生,“把她送去楼上的房间休息。”
秦有天不放心地问秦桑,“还好吗?”
“没事,爸,你要是累了也早点回去休息。”秦桑其实应该让秦有天先走,自己留下来应付这些人,可是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失态了。
虽然头脑清醒,但是身体却有点不听使唤,秦桑只能任由两个服务生扶着她上了楼。
凌菲把孩子交给一旁的保姆。朝陆禹行轻声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凌菲走进了走廊,绕了另一个方向,直接从后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