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栾越走越快,孙强依然在后面喋喋不休。忽然一阵巨大的水响,两人同时受惊,下意识向后看去:路灯映照之下,巨大的鱼形怪已经腾跃至半空,那一张奇大无比的嘴,仿佛就为生吞猎物而存在。
酒壮怂人胆——怂人毕竟是怂人,孙强□□了不到一秒,腿软裤湿跌坐在地上,屎尿横流。
裤子根本挡不住,那股子难闻的气味十分嚣张,瞬间发散开来污染了周边空气。据说气味这种东西,吃素的人释放出来能够轻淡点儿,像孙强这种胡吃海喝的就……
气味冲来,鱼形怪在空中扭了一下,它原本对准孙强而去,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叭一声落在河边草地上。鱼形怪嘴边六根大鱼须忽挺忽收,巨大的鱼身黏黏糊糊,一对巨大的鱼眼透出几分邪光,物老成精。
孙强终于看清了怪物的样子,也终于哦儿一声晕倒在臭气秽物中——老天爱贱人,孙强反倒安全了,鱼形怪嫌弃他、转而对准了柳青栾。
柳青栾有生以来还没见过如此体量的淡水鱼,并且,老护城河不是什么大江大河,小型河排之中养不出大鱼,可眼前活生生的——柳青栾虽然性格有点儿娘,胆子倒是不小。最主要是,他压根没往“物老成精”的方向去想,他只是本能且科学地认为:老虎吃人、鳄鱼吃人,眼前的大鱼也要吃人。
鱼形怪发出类似男人哭泣的声音,沙哑难听;它再次起跃,大嘴张开对准了柳青栾。
柳青栾先前愣了几秒,错失了逃跑的机会,再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白无常坐不住了,又要上前帮忙;黑无常再一次拉住他:“别忙,你瞧他的步子。”
就见柳青栾右脚尖在身前地面划了一道弧,左脚又在身后地面划了一道弧,前后而停,两脚之距已经与肩同宽,同时身体半蹲呈“马步”之姿,两手如抱球胸前。
白无常有点儿懵:“太极……么?”
鱼形怪的巨嘴已经近到眼前,长在鱼喉的利齿清晰可见。柳青栾双腿如置阴阳两极,顾不得鱼身的黏腻,双手搭在鱼唇一带一推:“滚!”
黑白无常激动了,异口同声赞道:“好一个四两拨千斤!”
一声巨响,鱼形怪跌在旁边,相去柳青栾所站的位置约五米远。鱼形怪起跃相冲之力何其凶猛,柳青栾却能一招将其弹开,可见柳青栾真人不露相、功夫了得。
鱼形怪目露凶光,并不打算就此离去。反观柳青栾,明明胜了一轮,站久了却越发身形飘忽。
白无常眼睛都亮了:“我擦,这小子还练过醉拳么?无酒而醉,境界很高啊!这年头假把式太多,真功夫很少见呐!”
黑无常直接牵了白无常的手从树上跳下:“哪里是什么醉拳?这小子中毒啦!”
“……”
柳青栾倒地,鱼形怪来不及吃人,两道乌黑的锁链就圈卷过来。任它浑身滑腻、任它力大体大,总是挣脱不开。
趁着黑无常替柳青栾查毒,白无掌捏着鼻子踢了孙强一脚,然后嘲讽鱼形怪:“我这锁链能锁百年魂千年魄,你区区一只鱼怪……啊呸!”
没办法,孙强制造的“遗毒”实在太猛烈了。
黑无常翻过柳青栾的眼睑,又看过柳青栾发黑的掌心,皱眉起身:“尸毒!这种六须鲶鱼本来就是食腐动物,不知被谁养在护城河中,经年累月,竟让它偷偷长成这般体型。”
白无常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凡人百姓愚钝,你我身为冥府神君却是知道的,光明之下即黑暗,这护城河里沉尸不少,想来都进了这怪物的肚子。尸毒易解,怪物却留不得!如今它竟然胆敢捕食活人,日子长了不知道还要生出什么事来呢,不如顺手把它除了!”
“必安兄所言甚是!”
黑白两位神君召来冥界业火,直接将六须鲶烧得灵肉成灰,一堆黑灰之中,只留一点闪耀。
白无常招手,那个闪光点就自动飞到他掌心,原来是半个指甲盖般大小的一颗珠子,质感如珍珠:“这是……哟,是妖丹呐,貌似才刚刚凝结而成。”
黑无常接过妖丹来看了看:“也不枉费鱼怪修炼一场,这妖丹有点儿用处,至少不必花费我们的灵力替那小子解尸毒了。”
六须鲶鱼携尸毒而自身无损,说明它极具抗性,妖丹本是妖怪的命元和妖力精华,自然是解尸毒的良药。
黑无常捏开柳青栾的嘴丢入妖丹,又推拿使妖丹顺着食道进到肚子。白无常则掏出一只品牌不明的手机:“歪?妖妖零么?我这里是护城河旧城公园,这里躺了两个生死不明的人你们管不管啊……”
……
嘈杂声中,柳青栾悠悠醒来,还没看清楚周围的状况,耳边就有人兴奋高喊:“队长,这边这位没事啦!”
柳青栾揉完眼睛才看到警服在眼前晃来晃去,顿时紧张起来。虽说平民老百姓都知道警-察叔叔保护一方平安,但大家也都知道,警-察上门八成没好事。柳青栾又不是社区五保户,长这么大除了办身份证的时候跟警-察打过交道,从来没有过置身一群警-察之中的经历。
效果是双重双面的——警-察叔叔们不愧是正义的化身,柳青栾想起鱼形怪原本还心有余悸,这时被警-察叔叔们包围,那种恐惧感莫名就消失了。
警-察叔叔们都很客气,身材略发福的队长更是笑容可掬。队长走过来,确定柳青栾没事之后,指了指那边臭气散了大半的孙强:“小伙子,这里发生什么了吗?”
柳青栾很想说出遇到鱼怪的事实,好在他不是冲动的傻小子,那种玩意儿根本没法说,毕竟他和孙强都还好端端的,拿鱼怪说事有戏弄警-察之嫌。所以,他只能说:“那是我老板,他喝醉了非要在河边散步……后来,不知怎么我就睡着了。”
旁边的小警-员嘿嘿直笑:“你没准是被熏晕的。看你老板也没到七老八十的年纪,怎么就大小便失禁呢?”
队长一记眼刀逼退小警-员,又问:“当时你们身边还有谁?你知不知道是谁报的警?”
柳青栾茫然摇头,他这双眼睛看得见鱼形怪,却看不见黑白无常。他昏倒在白无常报警之前,当然对后来的一切毫无知觉。
小警-员又凑了过来,咬牙恨恨:“报警那人真可恶啊,明明是醉汉卧街,他非得说成是河边有人生死不明——还有啊,他说他叫‘红领巾’,报警只是出于作为一名公民的良知和责任!”
队长看到柳青栾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不免嘀咕。
其实,就算河边出现两个生死不明的男人也不必出动这么多警力。怪就怪在,无论街道派出-所还是市公-安局,都查不出那个报警电话。一度怀疑可能是要案,组织人力大张旗鼓来到现场,结果只有屎“香”扑鼻。
恰好,孙强也醒了过来。他可没有柳青栾这么淡定,看清楚警-察之后就立刻往人家身上扑,一边扑一边嚷:“有妖怪!快救我!”
当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老板切换成眼前这种状态,柳青栾替对方觉得丢人。再看看警-察叔叔们一脸嫌恶地躲避孙强的飞扑,再闻一闻因为孙强运动而再次污染的空气,柳青栾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回到那个公司去了。就算他为了工资舍不得辞职,他今天看到了这一幕,必定会成为孙强的眼中钉、肉中刺。
孙强终于从余恐中清醒过来,丢人丢到他这种程度,想弥补是不可能了。孙强瞄到柳青栾,顿时想出一个“转移观众注意力”的好办法。隔着没几步距离,他硬是命定柳青栾把衣服脱下来给他让他换,因为他是老板。
柳青栾扭头看了一眼他忍了两年的老板,非常平静地对队长说:“警-察同志,如果没有其它事,我可以走了么?”
队长看不惯孙强的行为,因而很爽快就放柳青栾离开。
“柳青栾你敢走!?”孙强肉多腿短撵不上柳青栾,只能向警-察发火,“你们不能放他走,我丢了东西啊你们放他走,你们……”
队长直接打断孙强的话:“他叫你一声老板,你就应该有身为老板的自觉。你最好搞清楚,当着警-察的面栽赃陷害他人,这是刑事犯罪——收队!”
眼看警-察将要驾车离去,孙强赶紧上前阻拦:“喂,我认识你们局长,你们得捎我回去!”
是啊,一身屎尿自个儿回去,大半夜的也挺丢人哪!
队长猛然回头,身为警-察的英武威严一下子爆发出来了:“你认识谁,就让谁接你!我们的警车只捎两种人,一是罪犯,二是老弱残孕——就算要无理取闹,也请注意个人卫生!”
警-察叔叔们扬长而去,只留孙强在原地恨恼不已。
大柳树上,白无常晃荡着双腿,嘴里叼着辣条:“果然是一场好戏!精彩至极!”
黑无常盯着孙强若有所思,忽然来了一句:“红领巾是什么梗啊?”
“做好事不留名嘛,等同于雷锋叔叔。我觉得我自己比较萌,所以,还是红领巾比较适合我。”
黑无常:“……”
两位神君难得清闲,等孙强也走了,他们又在河边转了一会儿。七月十五的月亮,凡人无心欣赏,在府冥公差看来却很漂亮。赏月吃辣条,真是天下一大幸事!
白无常无意间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惊得彪出脏话:“我擦咧,都这个点了,冀扬还等着咱们呢!”
“靠哦差点忘了,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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