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 三个多月,一百天过去了。
山坳里有一座荒废的武校,围墙已经斑驳残颓。
校舍楼只有两位住户, 柳青栾和柳妈。
这里远离城市, 曾经一度热闹非凡, 是柳青栾年幼时引以为傲的地方, 也是柳青栾对父亲最深刻记忆的所在。
春去夏至, 围墙外正北不远塘里的荷花开得正旺。
今年的荷花很特别,百朵千朵粉的白的之间,开出一朵青色。
田田碧叶掩映, 青色荷花若隐若现。
如此奇趣,只有邻近山坳里的几户人家知道。山里人淳朴, 看看稀奇就好, 谁也没想过摘了那朵青荷占为己有。
大家散了, 山坳校舍里仍然只有柳氏母子。
柳妈特意选了这里,并没有带着柳青栾回到真正的农村老家种地, 原因很简单,尽量躲开冀扬。
果然,冀扬再没闯进柳青栾的生活,一切归于安宁。
武校操场早就长出了杂草,这里被柳青栾劈成了花园, 种了些南方常见的花草。操场外肥沃的土地则被开成菜园, 一派郁郁葱葱。
新养的公鸡学会了打鸣、母鸡开始下蛋, 从远邻家捉来的土狗也发身长大、不如幼时圆润可爱。
除了狗, 家里还有一只不请自来的半大家猫。
柳妈在菜园里除草时, 这只粘人的小家伙就围着她的裤腿绕来绕去。柳妈挺稀罕它的,就把它抱回了家, 柳青栾为它取名“苗晓”。
说来也怪,自从有了这只半大家猫,附近人家的猫猫狗狗、山里的獾、鼬之类再也不敢欺负柳青栾家的小土狗了。小土狗每回出去都把家猫驮在自己背上,别的小动物一见就吓得屁滚尿流。
人类的安静生活,不可能被一朵荷花或者一只猫打扰,真正让山坳里热闹起来的,是一位神奇的女子。
她叫容玉凤,看着像一个普通的背包客。
她自称听说了此处有一朵颜色特异的荷花,所以特意从城里跑过来看。自然地,她借住在柳青栾家,因为校舍还有空的房间。
为什么说容玉凤神奇呢?
因为她不是单独前来,而是带了一大串……包子汤圆。
国-家新近才开放二胎生育政策,柳妈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过一位年轻女子带着这么多娃了。初时是惊讶,后来又生心怀疑,她把柳青栾拉到一边说悄悄话:“这姑娘不是人口-贩子吧?”
柳青栾反问:“您见过人口-贩子被小孩欺负成这样的么?”
柳妈定睛一看,可不是嘛,这些小孩子个个活泼淘气,哪里像是被拐卖之后的哭闹不休的状态?并且,其中有一个叫做林瑞的小朋友俨然就是一堆小朋友的头头,容玉凤想要办个什么事还得先请示他呢!
如果柳青栾结婚生子比较早,孩子也差不多这么大了——柳妈瞧在眼里,既羡慕又喜欢。
有些小孩子天生羞怯胆小,容玉凤带来的这几个却是个个胆子大得出奇。
别看他们年龄小、个子小,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良好的家教。
比如,卖萌术什么的,这些孩子们就运用得恰到好处。
柳妈出门时看到张苏安带着容大同和容小异用小铲子铲泥,恰好容玉凤不在旁边,柳妈就把三只汤圆扶起来、帮他们拍身上的泥:“妈妈没有告诉你们,不要玩泥巴么?很脏哟!”
张苏安笑着露出小白牙:“我们三个没有妈妈呀,我们只有爸爸!”
“没有妈妈!”容家双胞胎异口同声附和。
“为什么没有妈妈呢?带你们来玩的不是你们的妈妈么?”
张苏安指着不远处树荫下坐着的小女孩:“那是姐姐的妈妈,不是我的妈妈,姐姐姓容,我姓张。”
容大同牵着容小异的手:“表哥姓张,我们姓容,姐姐的妈妈是我们的姑妈。”
“就是这样!”容小异补了一个欢乐的音调。
软软的奶音说着大实话,一下子就击中了柳妈内心的柔弱处: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些小孩子还不懂得人世心酸,难得一个个身上找不到没有母亲的心理阴影。
其实柳妈误会了,张苏安、容大同和容小异确实没有妈妈,他们分别只有两个爸爸。
更让柳妈惊讶的是,这三个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孩子,说话时发音都不太利索,但小脑瓜特别聪明,豆丁形态却懂得许多。至少,能够把自家亲戚关系理清楚,这就是一项了不起的逻辑思维,许多大人都未必搞得清亲哥、堂哥、表哥的关系呢。
当容大同告诉柳妈,因为姑妈容玉凤说山里路不好处、不方便柳妈行走,所以他们三个想修一条路,让柳妈走起来不累。
柳妈当时心里面那个暖哟,一切烦心事都被小朋友融化了。
老人家比较有耐心,柳妈有心跟孩子们继续聊下去,越聊越是心惊。
原来,这一群孩子不只有姓容的和姓张的,还有姓林的、姓倪的……如此说来,也许容玉凤是一个幼儿园老师?
总之,容玉凤和孩子们的到来,彻底冲淡了柳妈和柳青栾这段时间的寡淡安静——安静虽好,寡淡却是无聊。这在交通并不便利的山坳里生活,轻易没有访客前来。柳青栾虽然承诺了一直住在这里不跟冀扬、不跟外界联系,但也因为断了联系,他一直没有真正开心过。
柳妈看着儿子郁郁寡欢,想劝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她知道柳青栾不开心的原因,但她必须狠心束缚住柳青栾,按照她的想法,长痛不如短痛,如若此时不进行“矫正”,柳青栾后半辈子的生活必定堪忧。
眼见柳青栾会在小孩子们的围绕之下被逗得哈哈大笑,柳妈一颗稀碎的慈母心终于略略放下了:柳青栾喜欢小孩子是一个好现象,或许,当他也想有自己的孩子时,就会考虑回归“正途”了吧?
由于小孩子们“牵线搭桥”,容玉凤终于和柳妈熟络起来。
女人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只要超过某种微妙的年龄层次,六十岁的女人和三十岁的女人也可以相见恨晚。
或者说,女人感性,感性这种特质不太容易被年岁约束。
柳妈是一个思想传统但并不封建保守的女性,如果和冀扬谈恋爱的不是柳青栾,她绝对不会大力干涉。
至于容玉凤,她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资深腐女,她是为数不多、从头到尾见证了容玉曜和苏半夏爱情的亲友团之一。她当初为了弟弟的事劳心劳力,虽然她的付出并没有什么卵用,但她的热烈期盼终于成了现实。
当年容玉曜要和苏半夏在一起,容爹反对的力度可比如今的柳妈大多了。为了对付苏半夏,容爹差点儿黑化成为反派boss,然而再多的阻力也只是为了映衬真爱的可贵——看看现在的容爹,因为俩双胞胎孙子并不粘他,他整天吃容玉曜和苏半夏的醋,简直“报应”不爽。
言说至此,真相就出来了。
容玉凤此行,正是主动请缨来帮冀扬感化柳妈的。
在容家做客的冀扬很是苦恼柳妈的态度,同桌吃饭的容玉凤当时喝了一点儿酒、立刻拍着胸脯拉下这个活儿。
醒酒之后,凤姐回过神来了,发现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艰巨的麻烦。身为容家大小姐,她不能言而无信,只能硬着头皮来做。
容玉凤的智商还是挺高的,她制定了一系列计划,首先派出了苏青荷。
按照凤姐的安排,苏青荷以原形状态生活在柳家附近的山塘里,白天是一朵花,晚上就假扮花神向柳妈现身说法。
苏青荷倒是很配合,结果第一天晚上就被柳青栾给赶回山塘里去了。
柳青栾说:“如果非得这么搞,那我还不如请半夏大人直接修改我妈的记忆呢!装神弄鬼,一个尺度拿捏不好就会吓到老人家,省省吧你!”
苏青荷只好默默退散。
一计不成,凤姐又成一计,安排猫妖苗晓和兔妖木辞前去。
苗晓和木辞在原形状态下的体形差不多又都是公的,让它俩整天卿卿我我在柳妈面前晃悠,时间一长,柳妈就能明白男男真爱广泛存在于自然界。
然而这个方案遭到了苗晓和木辞的一致抵制,因为它俩是关系特别好、特别纯洁的发小,卖腐神马的好别扭哦!再说了,人家木辞现在跟鹿子伦打得火热……也得考虑鹿子伦的感受嘛!
凤姐也是为难,有心安排鹿子伦和木辞一起去吧,鹿子伦的原形又太大了些。再说柳妈住的那一块儿哪有什么梅花鹿呀,鹿子伦一出现还不得被山民活捉去了剪鹿角、割鹿鞭啊!
所以,单独前去的苗晓落得和苏青荷一样,任务变成了“暗在保护柳青栾和柳妈”,毕竟坏人太多。
实在没办法,容玉凤只能亲自前去。
她知道单凭自己,能力、魅力皆有限,想要突破柳妈这种阿姨级别的大人的心防,非得用点儿非常手段。
于是乎,容家一众大包子、小汤圆,全被凤姐打包带来了。反正也不用担心这些娃子们被人拐跑——凤姐被人拐了,这些娃子也不会被拐,谁拐谁倒霉。
天可怜见,包子汤圆们果然发挥了重要作用。
像林瑞、林阿卫、倪子这种小事精,容玉凤不必对其进行特殊教育,因这些小家伙活的年头比她长得多,对世事的理解的比她更透彻。容玉凤的斤两,只能教育张苏安、容大同和容小异三位小朋友。
“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因为这世上有的老人家不能理解两个爸爸……你们想想,冀扬叔叔和柳青栾叔叔经历了那么多困难却不能在一起,是不是很可惜呀?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尽量让柳家婆婆能够接受两位叔叔在一起。”
容小异仰着小脸问:“扭加波波和爷爷是一样的么?”(柳家婆婆和爷爷是一样的么?)
怪只怪苏半夏“教子有方”。
虽然他从未记恨过容中兴对他姻缘的阻挠,但他也大大方方把自己的故事说给自家儿子听,于是,大同和小异早早地就知道爷爷曾经是个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