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衣服披在了臻晚晚身上。
“不是你的错。”
是穆离飞,他和臻晚晚一样望着那红灯一直亮着的手术室,眼睛都有些红。
臻晚晚没有出声,也没有反应,仿佛对穆离飞的到来没有察觉一般,或者说。她现在。和个空壳也差不多。
穆离飞低头,看了一眼臻晚晚的样子。头发散乱,身上披着自己的外套,却还是可以看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的点点上伤痕,臻晚晚的脸上,泪水与泥痕混合,狼狈不堪。
“他会没事的。”
穆离飞暗自叹息,为了程思迟发疯做下的事情,待到他知道再赶来,便成了这个样子,一个在手术室里被抢救,一个坐在这里呆呆的,像是木偶娃娃似的。
一时间,心中又忍不住咒骂程思迟。发疯也有个限度,闹到现在这样,他醒过来,难道不会觉得后悔吗。
“确实不是我的错”
臻晚晚冷笑一声,终于开口。却是反驳穆离飞一开始的那句自以为是的安慰:“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如果他醒着,还敢站在我的面前,我肯定要当着他的面给自己一刀!”
说完了这句话,她再也没有开口。
穆离飞张了张嘴,居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躺在手术台上的程思迟更痛,还是在这边等待着的臻晚晚,更伤。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臻晚晚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望着手术室门口,而穆离飞,已经在走廊上转了好几圈了,他的手上,拿着一根烟,没有点燃,却可以看出他的烦躁,毕竟,虽然向着臻晚晚说程思迟不会有事,也不觉得程思迟会傻的在自残的时候不避开要害,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那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手术室外的红灯转为绿灯,臻晚晚和穆离飞的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恍惚,门打开,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出。
“医生”
穆离飞迎了上去:“请问我朋友怎么样了?”
“伤者的伤势有些感染,失血过多,送到医院也有些晚了,不过那一刀,没有伤到要害,手术很成功。”
最后两个字,让穆离飞彻底松了口气。
“人呢?”
穆离飞嘴角带上了笑意,转身便要和臻晚晚说话,那里早已经没有了那个即使狼狈不堪,也要将自己背脊挺直的女人的身影了,有的,只是还带着臻晚晚一丝气息的穆离飞给她的那件外套。
臻晚晚愿意守在手术室外,愿意说自己后悔了,愿意承认自己心痛了,却不代表,臻晚晚现在想要见到程思迟,就像是她说的一样,她担心,自己如果在这样的心情下见到程思迟,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着刀子当着程思迟的面,也给自己来这么一下。
臻晚晚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些不好的东西,有经过她身边的纷纷侧目,臻晚晚也不想要让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叶向歌已经够臭名远播了,她不想自己也上明天的头版头条。
沈文熙眯着眼睛,望着低着头,匆匆从自己身边低着头走过的女人,那个样子,很难不误会些什么,出奇的,他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便认出了臻晚晚,那天晚上那一下子,可是让沈文熙的胃部折腾了一晚上。
而现在,臻晚晚的样子,让沈文熙强烈地好奇,或者说,他心底,不知为什么,会升起一丝自己也不明所以的担心。
提步正要跟上。
“文熙,怎么了?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一个端庄优雅的女子看到沈文熙站在门口不进去,疑惑地问着,同时,伸出手,便要挽住沈文熙的胳膊:“难道是不好意思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何况你又不丑,我爸肯定欣赏你。”
端庄优雅的女子抿唇开着小小的玩笑时,眼中有丝狡黠,看起来,多了些不同的活泼,让人不止不会生气,反而会忍不住欣赏。
“蓝清,我想到自己公司还有些事情,下一次再陪你过来看望伯父吧。”
沈文熙下意识避开了蓝清的手臂,对着她解释了一声,然后,便向着臻晚晚离开的方向追去。
“文熙......”
即便蓝清一贯的对自己自信,一贯的表现的大方优雅,也很理解男人的事业心,与旁的喜欢使小性子的女人不同,可是,面对沈文熙这个时候的匆匆离开,她也忍不住有些心塞。
“怎么了,看我宝贝女儿这个样子,难道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爸爸,爸爸收拾他去!”
蓝父是b市军区的一把手,向来说一不二,年轻的时候,脾气最是暴躁,人上了年纪,才渐渐地收敛了些脾气,他最近有些病痛,虽然不是什么大病,耐不住儿女担心,还是在医院里住了下来,现在看到自家最疼宠的小女儿这个样子,忍不住瞪起了眼睛。
“是不是沈家那小子?”
沈文熙和蓝清是大学同学,都是在国外上的学,蓝清一直对沈文熙有些好感,只是沈文熙性子冷僻,一直没有表示,蓝父也是知道自己小女儿心思的,一直都觉得沈文熙没有眼光。
虽然沈家是顶级豪门之一,但是,蓝父作为b市军区的一把手,却也是很有能量的,想到小女儿电话里说的今天要和一个人一起来看自己,给自己个惊喜,那必须是沈文熙嘛,蓝父可是知道沈文熙到了b市内几天,蓝清和他这几天一直在一起呢,现在只有蓝清一人过来,便多想了起来。
“爸,你别胡乱猜测了,文熙确实是说的要来拜见你一下,只是他公司里有急事,不得不走开,呐,这是文熙托我带给你的礼物。”
蓝清心里虽然不舒服,却不愿意自家父亲误会沈文熙什么,她很清楚蓝父的脾气,也知道沈文熙的脾气,都是固执的很,如果一个顶起来,另一个定然也不会相让。
——
沈文熙不知道病房中蓝家父女的谈话,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和蓝清之间,虽然有些暧昧,却从来没有真的承诺过什么。
他现在的心思,早已经转到了前面的臻晚晚身上,看到那个女人停下,打手机,沈文熙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藏在了墙角。
臻晚晚在医院的拐角处便停了,她给罗平打了电话,让他帮忙送一套女人衣服来:“我会付你钱的。”
“甄小姐,难道这回又有人被你算计了不成?”
罗平想到网上那个以着叶向歌为主角的火热的视频,忍不住好奇地问。
“唔,如果你即时过来的话,我很乐意满足你的好奇心。”
臻晚晚挂断了电话。
望着电话上那寥寥无几的几个名字。
除了罗平,一时间,这个时候,在不想要见到程思迟的时候,居然不知道该找谁了,臻晚晚都有些为自己可悲。
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的不是太厉害,到底有些透风,对面便有一扇半开着的窗户,凉风从窗户中泄入,臻晚晚忍不住一手抱住了自己另外一只手臂,虽然冷的轻一些了,却还是很冷。
身后传来脚步声,臻晚晚没有回头,罗平不可能这么快过来。
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停住:“我很好奇,你这样的女人,程思迟怎么会看的上眼。”
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含着天生的冷漠,让人从心里一凉。
臻晚晚的脸冷了下来,她现在最不想要听到的,就是程思迟这三个字。
转身,看到的便是一个冷着脸,双手环胸,似乎是有些莫名鄙夷的目光望着自己。
臻晚晚先是疑惑,然后,认出了沈文熙:“与你无关。”
她这句话,是真心的,真心不觉得面前这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疑似程思迟生意伙伴的人,和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然后,她自顾转身,便要换个其他地方待着。
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呵,我第一次清晨见你,你是在程思迟的怀抱里,第二次半夜见你,你是在极北俱乐部,这第三次,你又是这个样子,刚才,你应该是在给自己新勾搭上的人打电话吧?你这样的女人......”
沈文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看到臻晚晚一脸冷漠嘲讽,想要离开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从来都是冷漠孤僻的,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不怎么喜欢搭理,现在,居然会想要去管一个陌生女人的事情。
最后一句话,沈文熙的手忍不住攥紧了些:“你难道不知道自爱一些吗?”
“我就是真的和那些人有什么,与你有关吗?”
臻晚晚有些生气了,一个陌生男人,凭什么如此说她,自爱?她做了什么需要自爱?她就是真的做了什么需要自爱,这个男人也管不着!
手腕一抖,便要把沈文熙甩出去,只是,这一次,沈文熙早有准备,他也练过一些格斗术,虽然不怎么高明,却也不是臻晚晚一下子能够甩脱的,两个人,一时间在这拐角处,纠缠了起来。役双投才。
“你要对我女朋友做什么?”
罗平很快便过来了,手上提溜着一大包衣服,从里到外,全都囊括了,只是,他脸上的兴味儿,在看到臻晚晚和沈文熙纠缠在一起,又看到臻晚晚身上脸上的形象后,迅速变成了严肃,一把将臻晚晚挡在自己身后,对着沈文熙,有戒备,却也有些怒意。
“出什么事了?”
罗平问身后的臻晚晚,臻晚晚的回答,代表着他接下来会不会真的动手。
也许臻晚晚和他只是合作关系,可是,罗平却也不愿意自己欣赏的女人,这么让人欺负了。
“和他无关!”
臻晚晚只有这四个字,罗平又狠狠地瞪了沈文熙一眼,然后,抓过臻晚晚的手:“我们走。”
自然而然的样子,沈文熙望着两个人拉着手,臻晚晚没有反抗的样子,一时间,心口突然有些堵,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自嘲一笑,整理了下自己的袖口还有领口,确实是和他无关,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一个只是见过第三次的女人,一个可能脚踏好几条船,不知道自爱的女人,他应该做的,是离得远远的。
手机响起,沈文熙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都能够猜的出来沈母打电话来又是要说些什么了:“喂,妈”
“文熙,你在b市呆了好几天了,见过程家小子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很优秀?我告诉你,这可是我把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青年才俊都集中起来才扒拉出来的,配你妹妹合不合适?你妹妹和我透话儿,看起来对他有些意思。”
“你帮着再参考一下,好好监督着,如果真的不错的话,我让你爸和程家递话儿。”
自说自话,像是沈雯菲有多么好,多么抢手一般,沈文熙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自己的爸妈,为什么要对沈雯菲这么无条件地骄纵,只是因为多少年前,自家妈妈因为误会和他爸闹矛盾,离家出走,害的沈雯菲早产,小时候身子不好,便能够让他们因为愧疚,看不到沈雯菲一切的缺点与任性吗?
“妈,程思迟拒绝了我的提议,他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沈文熙不会委婉动听的话,而且,他的心情莫名地很不好,所以,沈文熙直接将这个重磅炸弹,扔给了身在龙城,满心期待新女婿的沈母。
“什么?什么叫有喜欢的人了?文熙,你说清楚!”
沈母的性子有些急,忍不住吼出了声。
沈父换了一边的报纸,往自家又激动起来的老婆那里看了一眼,不想多管闲事。
过了一会儿,沈母将电话啪的挂断,她柳眉倒竖,眉宇间满是怒气:“气死我了,我们菲菲看得起他是他的福气,什么叫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菲菲要人才有人才,要家世有家世,多少人想要求娶我都没舍得,程家的小子难道是瞎了眼睛吗!”
虽然沈母这些年性子收敛了很多,却还是难改往日的一些急躁脾气,遇到事情的时候,尤其如此:“沈佳茂,你光坐在那里看什么报纸呀,你难道不着急吗?菲菲喜欢的人要被抢走了!”
沈父无奈叹气,虽然他也宠爱沈雯菲,毕竟有理智,心里清楚的很自家女儿的性子,只是因为沈母一直护着,便也无法管教,程思迟不愿意答应娶沈雯菲,虽然他也有些生气,却也没有那么不能够理解:“优秀的年轻人嘛,有心上人也是难免的,再帮菲菲找一个不就是了。”
“什么叫再找一个?菲菲难得对我吐口说喜欢一个人,想要嫁给他,不行,文熙那性子,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我亲自去看看,我们菲菲那么好,一定是那个程家小子不了解,或者是他被哪个女人一时迷惑了。”
“阿希,阿希!”
沈父看着风风火火往楼上跑,去收拾行李的沈母,皱紧了眉,开始为自家在b市的儿子提前担忧了起来。
——
“怎么回事?”
罗平问臻晚晚,臻晚晚已经换上了他带来的那一身,若不是认真看她颈侧的一点淤青,丝毫想象不出她方才的狼狈。
“......没什么”
臻晚晚摇头,她和程思迟之间发生的事情,不想要告诉任何一个人。
罗平憋了憋气,又看了一眼臻晚晚有些恍惚的样子,暗自想到,算了,管她的,又不是自己女人:“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真的要站出来给你那个渣男先生澄清?”
罗平算是最清楚臻晚晚的计划还有一些事情的人了,毕竟,臻晚晚有很多事情做不来,很多东西,都需要罗平帮着她购置,自然,给罗平的钱也是绝对够多的,臻晚晚自己利用先知赚的那些钱,一大半,现在都在罗平的口袋里待着。
“当然。”
臻晚晚一说起报仇的事情,便将关于程思迟的那些事情全部压在了心底,她笑了笑,轻轻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只是,不是用叶家以为的方式帮着他澄清罢了。”
臻晚晚的眼中,满是阴郁的笑意。
——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程思迟,我以为你一直很清醒很冷静,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只要再偏上几寸,那把手术刀,扎破的就是你的脾脏!”
穆离飞瞪着躺在病床上的程思迟,若不是考虑到他的伤势,首先见到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暴打一顿。
程思迟歪着头,一直望着窗外,窗外,阳光灿烂,男女老少,或是散步,或是交谈,或者是嬉戏,或是安慰,总是相依相伴的。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笑的比阳光还有和煦,却分明有些透明:“也许,因为我是个疯子呢?”
他说,明明还是那阳光正好,明明还是那温柔和煦的笑颜,却硬生生地因为他这句话,而让人打了个冷颤。
“阿迟,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正常的很,你这回事情是做的过火了些,我刚才也骂的你挺厉害,我是让你清醒,不是让你胡思乱想。”
穆离飞的面色有些沉,眼底却是关心,他不敢再刺激程思迟:“说话也渴了,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水果刀在男人的指间灵巧的转动,一圈圈外面艳色诱人,内里乳黄色的外皮像是一朵不断盛开的花儿一般,不曾间断地盛开。
“晚晚呢?”
程思迟终于开口问起了臻晚晚,从醒来开始,便一直一直地望着,穆离飞知道,他其实,等着的是臻晚晚。
“她先走了,可能是有急事,她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到确定手术成功才走的”
穆离飞如此道,没有告诉程思迟臻晚晚之前,告诉自己的那些狠绝了的话。
“她是不想要见我吧。”
程思迟道,一语揭穿了穆离飞拙劣的谎言:“毕竟,谁都不想要和个不知什么时候,会因为一些什么事情想要拉着自己在意的人一起死的疯子在一起。”
“阿迟,你够了!”
对程思迟那些贬低自己的话,穆离飞不满地斥责了一声,手中的刀子,停顿了一下,接着削起了皮:“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阿迟,我知道你,你若是真的在意的人,你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她的。”
“离飞,你记得,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程思迟的一句话,那一直不曾断裂盛开的花朵,宛若开到荼蘼,断裂了去。
“阿迟,你不是很多年没有提到过了吗?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伯母当时只是一时想不开,她,她,她不管怎么说,希望的都是你好好的。”
穆离飞小心地道,甚至是有些战战兢兢。
程思迟的目光沉沉的,幽幽的,像是沉淀着无数光年的记忆一般,让他的唇齿,渐渐无法开阖。
“我妈,是想要带着我一起走的。”
程思迟笑了,笑的像是一朵暗夜中盛放的花朵,如许动人,却又短暂脆弱:“我一直一直都记得......”
“她说,小迟,爸爸不在意妈妈,妈妈便是走了,他也不会伤心,我想要他记着妈妈怎么办?”
“小迟,你跟着妈妈一起走吧,小迟,妈妈只有你了!”
“程博文,我把你的儿子带走,你说,你会不会有一点伤心?”
温柔美丽的女人,紧紧地,像是要勒死自己的孩子一般,拥抱着他,他和她,一起望着楼下,望着楼下那空荡荡的大厅:“小迟......”
小小的孩子站在楼梯口,望着那个在最后还是松开了他的母亲,脸上的表情,怔忡而茫然。
“我自己也分不清,是恨我妈当年要带我走,还是恨我妈为什么当年没有把我带走......”
“离飞,你错了,我已经伤害了晚晚了,用最能够让她痛的方式。”
程思迟张开自己的五指,面上苍茫的笑,慢慢地消逝:“那两个人,我要亲自去处理。”
说着话,他便要起身。
“程思迟,你不要命了!你肚子上的口子可还没有收线,你就算有天大的事情,等到伤势稳定了再去不行吗?”
穆离飞小心地按住了程思迟,苦口婆心地劝。
“我等不了了。”
程思迟如此道,他的眉眼间,肆意的笑,却染着十足的狠毒:“晚晚是我的,只有我能够碰她,某些人既然不长眼,这一次,我就要亲手让他们记住,有些人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