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苏盏忍不住追问。
“后来?”白无常忍笑, “青芜那样随心所欲任意妄为的人,你还能指望她当了魔君后修身养性带领魔界众生休养生息快速发展不成?”
“当不当魔君对青芜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还是依旧故我, 该打就打该战就战, 魔族众人摄于她恐怖的战斗力, 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到了最后, 魔族众人对于他们魔君的印象就是——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但长什么样做了什么事没一个说的上来的。”
“好在那时的魔界没有现在这样复杂严苛的规章制度,大家都在忙于修炼灵力和自我生存, 谁也不敢去置喙这魔君就该是怎样,只要战斗力够强, 盘算起来魔界有个领头人就行了, 也就任她去了!”
苏盏闻言浅笑, “听白哥你说起来,倒确实难以想象她那样的人物会怎样当一个魔君!”
“谁说不是呢!”白无常给她倒了杯酒水, 继续道,“她就这么顶着魔族初代魔君的名头混了好几万年,手下的魔兵没了她的指挥,倒是磕磕绊绊的逐渐建立起来一整套的独属于魔族的管理制度,制度有了, 底下对她这个魔君的意见就大了, 有不服她的魔兵就开始向她挑战了。”
“秦宁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秦宁?”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苏盏道:“早前在人间遇到秦宁时, 也听他讲过这段往事, 从他所说来看,他倒是对青芜极为敬佩!”
——岂止是敬佩, 简直就要膜拜了!
白无常嗤笑一声,“那是后来,早年间,秦宁可没少给青芜找麻烦,当年挑战青芜的魔兵里,就数秦宁这个刺头为首。”
“这倒是有趣了!”苏盏移了把太师椅来坐下,兴致盎然的道,“秦宁话里称青芜为老大,白哥你又这样说,怕是秦宁就是在这一战里被青芜打服的吧!”
“没错。”说起秦宁的糗事,白无常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不仅被打服,还在这一战里改了名字,他原来就是个不知名的魔兵,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就是被青芜教训服帖了,才凑上去让青芜给他取个名字,本来跟青芜一样叫青宁的,他嫌这名字太女气,自己改做了秦宁。”
“还有这一茬?”苏盏哑然失笑,“万万没想到,秦宁的名字竟然是这样得来的。”
“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
白无常缓慢的摩挲着酒杯,思绪似乎回到了几万年前的人间,那时他是功成名就的将军,却因为功高震主被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死,死后魂魄离体愤怒不已,势要杀向王宫质问那个他一心辅佐视为兄长的男人,却被游玩至此的青芜拦下了。
“你这样杀不了他!”青芜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我就这么被他平白赐死吗?我不甘心!”
“这世上不甘心的人多了,你这情况都排不上号的!”青芜一副见惯了的样子,双手环胸眼神蛊惑的看着他,“我可以帮你杀了他,挖心、掏肝、凌迟,或是五马分尸,都可以,你想他怎么死?”
“这……这,倒不必这么狠!”
“不狠不行!你可别忘了,他赐死了你,你们谢家满门忠烈,每一代谢家家主都是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只有你,死在君王的怀疑里,死在你最信任的大哥手里。”
“怀疑……信任……”他喃喃着这两个词,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离,无力的跌坐于地,“是了,我是死在他的怀疑里,我满心信任着他,为他守疆御敌,他却不信我……不信我……”
“信任这玩意儿最不值钱了,偏你们凡人最爱讲究!”青芜撅了噘嘴,双手交叠在膝盖上蹲在他面前,“怎么样,我帮你杀了他吧,我很厉害的,你想他怎么死,他就会怎么死!”
“想怎么死……就怎么死,他死了,又能如何呢?”他低头呢喃着。
那个人就算死了,他也活不过来了,纵然他满心不忿满腔愤怒,他又能如何呢?
“不如何啊,就是王宫内乱、敌军兵临城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而已,哎呀这都算不得什么,反正这个承夏国也传不了多少代,没几年就会玩完的!”
“什么?”他惊讶的叫出来,“我承夏国国富力强,王君正当壮年,百姓休养生息,怎会……”
——“玩完”这个词他是断说不出来的。
“是啊,这承夏国目前来看是挺不错的,除了听信谗言赐死了你,他这个王君当得倒也称职,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你不是要报复杀死他吗,等他死了,这承夏国就离灭亡不远了,正好也给你出气!”
“那怎么能行?王君他虽然赐死了我,可于承夏国百姓而言,他是个难得的明君,若真如你所说,你帮我杀死了他,岂不是平白让我承夏国百姓遭殃?此事万万不成!”
“你都死了,竟还顾着承夏国百姓?那百姓生死与你何干?”
青芜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谢必安,你已经死了!”
“死了……我已经是死了……”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一种悲愤从心底迸发出来,他低低的哀嚎着,胸腔中的难过满的要一出来,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你已经死了。”青芜站起身,声音冷漠的说:“死魂是没有眼泪的。”
“呵呵……没想到我谢必安一身戎马,死后竟连大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当真可笑!”
“……哭过了就去地府吧,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一身火红的女子渐行渐远,回头遥望王城的方向,心里竟再也激不起想要报复的心理。
“白哥?白哥?”看着书案后陷入沉思的某人,苏盏试探着唤。
“嗯?”白无常从回忆里抽离,就见苏盏正单手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在他眼前轻晃着,“我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和青芜有关吗?”苏盏问。
白无常放下酒杯,不经意的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是看白哥你聊青芜聊的好好的,突然又想起其他事,就想着二者或许有什么关联呢!”苏盏憨笑着,“白哥你不用理我,我就是闲得!”
“我看也是!”白无常翻开一卷书册,“今天的故事就听到这里了,我这里还有好多资料没看,你若是无事,就先回去吧!”
“那可不行,说好的来帮忙的,怎能就这么走了!”苏盏连忙坐回另一张书桌后,翻着史册保证道:“白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史册,不给你添麻烦。”
“算不上麻烦。”白无常低头续道:“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
苏盏轻笑着应下,复又埋头翻阅起面前那堆史册来。
鸢皿居门前,楚颂负手立于鬼街尽头,目光遥望着无常府的方向,月明从长青.楼出来,远远的就见他像个石雕一样守在那里,若不是和他相熟,她都不敢确认是他。
“阿颂,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月明走上前试探的问。
楚颂半转身,冷淡的答:“无事。”
月明倒没指望着楚颂能回复她,事实上,按以往楚颂对她的态度,没回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已经是客气了,更别说是正正经经的回一个“无事”了。
“我是来找苏盏姐姐的,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找她做甚?”
月明被他冷冰冰的回答问住了,她不过就是问问苏盏姐姐的去向,这人用得着用这副比平时冷三分的眼神看着她吗?
“也……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找苏盏姐姐说说话。”之前苏盏姐姐去找她时,正赶着她要去定魂,结果没说上几句话就匆匆去了人间,这会儿得了闲,专程来找苏盏姐姐小聚片刻。
“她正忙着,你不用找她了。”
“……”月明还想再理论,却在楚颂冰嗖嗖的眼神里败下阵来,没办法,她实在扛不住这人冰封般的眼神,虽然她是鬼感受不到冷,但这么个冷冻法,她从头到脚都跟着颤。
二鬼正说着,苏盏离开无常府向着鸢皿居走过来,远远就见楚颂和月明站在鸢皿居门前,看着像是在等她。
“阿颂,月明,你们怎么在这儿?”她走到鸢皿居门前,笑着冲两人打招呼。
接连去了孟婆庄和无常府,再次面对楚颂,她倒没了久隔后的生疏感。
“苏盏姐姐,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上次在宿舍楼咱俩都没说上话,我想姐姐了。”月明凑上前亲热的挽住苏盏的胳膊,耸着鼻子冲她亲昵的笑。
“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苏盏携着月明往鸢皿居走,刚要迈步进门就发现落下一人,她回头冲那人喊:“阿颂,你傻站着干嘛,进来啊!”
楚颂站在原地,听着那声久违而亲切的“阿颂”,心神俱动,他原以为那日以后,苏盏对他不会再像往日一般亲密,现在听到她如此唤,他才感觉他的姐姐终于回来了。
“就来!”笑容缓缓爬上他斯文俊秀的面庞,楚颂展了展唇角,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