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散进来,房间里窗明几净。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头发散乱,衣着凌乱的年轻女人。
是路书秋。
白印怀一眼就看见她,飞快地过去,“路书秋,你……”眼睛扫过她被烟熏黑的手臂,小腿和手肘的擦伤,已经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温润的君子眼里忽然涌起风暴,“你受伤了!”又猛得转头望向沙发上的人,眼里的怒意和冰冷那么汹涌。
刘丽伶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能赶上,正要起身先发制人,没想到白印怀冲上去打量了下她转头就怒视自己,这样的嫌恶仇恨的眼神,她从未在这个谦和宽容的男人身上看过,居然是为了这个女人。莫非他以为路书秋这副模样是她干的?他竟然对自己疑心至此。可恶,双手在两侧握紧,精心修饰的红色指甲用力过猛在手心断裂了几只,她却不觉得痛。还有什么,比你爱的男人站在面前却关切另一个女人来得更痛?
徐克见人已来,也从椅子上站起来,齐伟等人也都凑过去。
扶着白印怀的手臂,路书秋声音沙哑也还是吃力地回他一个笑容,“我没事。”不过是跳车而已,就算是跳楼,只要没死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胡说,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印怀的语气有些强硬,她失踪了几个小时,再次出现居然这么狼狈,脸上手臂腿上,到处都是擦伤,头发上还沾染着淡淡血迹。她这副样子看着随时都要倒下,任谁也不相信她说的没事。
她的样子?路书秋有些恍惚,刚刚经历了生死时速地飞车和更加赌命的跳车,她估计滚下来时多少有撞到头吧,此刻她的脑袋感觉有些重有些晕,眼前的白印怀的那章俊雅的脸时不时还会重合。她摇摇头,试图甩掉这些问题。
白印怀见着她的动作,立刻担忧地问,“怎么?头痛?头晕?”等不及回答他干脆伸手捧住她的脸,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她的瞳孔反射情况,“嗯,有些涣散,应该是脑震荡。你出了车祸?”说起来她身上是有不小的汽油烟火味。
路书秋的脸颊在他手中,她忽然犯懒既然有人托着自己的脸,她就这么靠着他双手的支撑,懒懒闷闷地回,“嗯,车,好多车。”脑袋的眩晕越来越重。
白印怀闻声脸色大变,好多车?怎么一回事,她不只出了车祸并且还是多辆汽车相撞?不,不会,这么大地交通事故新闻早就报道出来了。还有,着车祸到底跟刘丽伶有没有关系?他有好多问题,想开口时发现他手里的脑袋摇摇晃晃好像无法支撑的样子,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下一秒,只听路书秋低低地说了一句,“头好晕。”然后整个身子一软,瘫倒下来。
房间里的人见状都吃了一惊。
齐伟率先走上前,目光询问又隐含担忧问,“老大,她怎么了?”这女人的样子看起来简直是经历过一场大战似得。
在她倒下之际一手揽过她身体的白印怀,低头翻看了一下眼皮,微微放了心,还好,应该是精疲力尽昏了过去,他打横将她抱起,转头叫人,“徐经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送人去医院。阿伟。”
齐伟急忙应声,“在。”
“你在这里听徐经理的吩咐,记住今天徐经理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齐伟心下了然,正色回道,“是。”
白印怀嗯一声,望向徐克,徐克理解地点点头。他抱着怀里的人快步走出办公室。
“那么……”徐克表情表情
深沉地转头看下刘丽伶,“你还有什么还说的?是痛快点现在就从实招来还是再编一个借口拖延时间,比如说等医院里的那人醒过来再对质?”
刘丽伶脂粉均匀的脸上隐约有青筋跳动,她的确是在拖延时间,白印怀的证据已经很充分,另外还有齐芳这极具说服力的证人。她先前开口要与受害人也是当事人的路书秋当面对质,不过是借她被人掳走这一怪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她赌得不过是一点运气,她希望老天爷永远不忘眷顾自己,可到头来还是被无情抛弃。要说什么?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徐克的表情语气不都笃定了自己已经是砧板上的鱼油锅的蚂蚱,从此上天入地再无她翻身之地?
脑海中浮现过白印怀的音容相貌。他低头认真工作的样子,他修长手指握着冷硬钢笔的样子,他抬头是睫毛轻轻眨动的样子,他凝眉思考的样子,他微微笑着的样子,他生气却隐忍不发的样子,他西装笔挺长身玉立的样子,他永远干净整洁的白玉面庞,他淡色的瞳孔,他笔直的鼻梁,他薄薄的带着淡樱的唇,他时而深邃时而悠远的眼神。关于白印怀的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中一幕一幕闪映。心里深处的悸动还是跟初见时候一样,不,比之前更加强烈。短短几分钟,刘丽伶发现自己的暗恋已经渗入骨髓,在自己的身体里无法遁形。
最深切的最隐忍的渴望自身体深处喷发出来,那么炙热那么烫手,几乎要将她灼烧。原来,她不甘心。她,从来不肯死心。
刘丽伶的细长的眼睛垂下,既然这样,她要怎样呢,只要能陪在他身边,离他近一点,即使是被厌恶被仇视,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呵,没想到嚣张如她,居然痴情如此。嘴角扬起一个心酸而嘲讽的笑,她抬起头,眼里有什么东西破裂又有什么东西根深蒂固仿佛都要破土而出,“徐经理……”她平静地开口说,“我能不能,打一个电话。之后,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电话?徐克神色微动,稍作思考答应下来,只是存了一份戒心,“打电话可以,有两点要求。第一,使用这房间里的座机;第二,必须开免提,对话内容我要一字不落地知道。”
到了这一步,她哪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是很快答应,“好。”
徐克对杨波使眼色,杨波立刻率先走过去,站到办公桌旁边等待着。
刘丽伶淡定自若地走过去,仿佛并没有被人监视一般,伸出食指,上面印着艳丽颜色的指甲已经断裂,她恍若看不见,按下免提然后将熟记于心的数字一个一个地按下。电话响了几声,终于接通,她声音忽而卑微起来,“是我,刘丽伶。”
白印怀几乎是跑着进入医馆,带着老花镜的新叔被破门而入后,从眼镜下方看到来人,惊讶地叫:“小白?”
“新叔,快来看看她!”
虽然没看清他怀里抱着的人,身为医生的新叔还是立刻放下手中的填字游戏,边走边说:“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放下来。”
白印怀仿佛才明白过来,急忙走到旁边的单人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
新叔拿上必要的器具过来一看,花白的眉毛和胡子都颤抖了一下:“是这小姑娘!”随即瞪他一眼:“好好的人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白印怀心里难受又急切,只低声带了点讨好:“新叔,你先帮她看看吧。”
新叔侧他一眼,终于决定日后再训他,回头翻了翻路书秋的眼皮,又手灯探了探,白印怀这
边凑过来,插话说:“之前我查看了她的瞳孔,很正常,所以她只是晕过去了,是吧,新叔?”
瞳孔确实对光亮有正常的反应。不过他的多嘴让新叔有些不爽,哟,之前查看过了了不起啊,懂些基本的理论知识了不起啊,也不看看他面对的是谁,他那些皮毛还不是自己教授的?居然在师傅面前卖弄,真是太不可爱了。
“小白,既然这么懂行,要不这检查还是你来?”新叔笑眯眯地望过去。
白印怀一愣,看到他眼里的不快,知道自己造次了,这新叔虽然平日里看着和蔼可亲,但涉及到自己的专业就有点执拗和顽固,哦还有那几十年从医的强烈自尊。
白印怀知道自己因为太过关心路书秋的情况,无意中踩到地雷了,赶紧赔不是:“新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傲娇的老医生只是哼一声。
白印怀有些无奈,新叔闹起脾气比小孩子还要难哄,这时候他也没那个心情心力去哄,只好利用新叔对见过路书秋一面还蛮喜欢她这一点:“哎,新叔,叹气是必要的,眼神再忧愁点。”他看向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白印怀的眼神就真的愁起来:“你看她这个样子,这么瘦,这么小。”浑身上下还都是擦伤,想着早上通电话她精神饱满的声音,谁想到就就几个小时,她就如此虚弱又狼狈地躺在这里。白印怀的声音软下去:“新叔,是我不好。但你不能不管她。”
有一瞬间新叔还以为自己老到了七八岁时候的白印怀,那时候他还小,自己也没现在这么老,这孩子从小就沉默倔强,偏偏性子里有一种跟自己一样的执拗。都说人会喜欢跟自己相像的人,新叔有时候觉得有道理,有时候却有感叹,小白哪里像自己,譬如面前这个沉静又忧心忡忡的俊雅青年,那眼睛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人,心疼的眼神,紧抿的嘴脸,怎么看都跟他那个痴情的老爸一模一样。
哎,罢了罢了,跟毛头小子计较什么。
新叔态度缓和下来,拿出听诊器开始给路书秋做全面的检查。
白印怀心里一松,退到方便的位置不打扰他的工作。
看着床上安静的容颜,他轻轻抚上去,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下,她眉目透出慌张,放在一侧的手也胡乱摆动。白印怀即刻覆手上去,大手罩住她的,低下头在她耳边温柔轻声说道:“别怕,我在这里,别怕。”身下的人仿佛听到这保证一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整个人安静睡去。
新叔默默打量他,见此眉眼一跳,这小子还说不喜欢这姑娘?啧啧,什么都瞒得过他老头子的火眼金睛。
白印怀起身就看见新叔样子古怪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理会,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新叔一个白眼:“你想吵醒她?出去,快出去。”
白印怀也正有此意,快步走到门外,带上门后,拿出手机一看来人,迅速按下按钮:“阿伟,什么事?”
电话那头齐伟的声音有些迟疑:“老大,徐经理有话对你说。”说完将电话递出去,徐克厚沉的嗓音响起:“白副经理?”
“是我,徐经理怎么说?”
那边徐克口气严肃正经:“出了状况。”然后把事情简单说了下,末了,居然有些疲惫:“总之,你快回来吧。”
白印怀一通话停下来,握着手机的手骤然发力,修长的指节微微发白,只一瞬他周身的怒气又全数散去,只余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好。我这就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