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被苏一一命名为劲酒,拍卖开始后便一浪高过一浪,最后一坛酒竟然开出了一千两的天价。惹得刘孟海在台下不住地喃喃自语:“早知道我们开初就研究酿酒得了,又能自个儿喝,还这么值钱。我们以前做的生意,也未免太亏了。”
苏一一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若有所思地看着台上,眼尾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姬流夜。他身旁的壮汉跃跃欲试,看起来对这种烈酒也是情有独钟。姬流夜不止制止他一次,闪过去又交代了几句,壮汉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他们始终未曾喊出价来。因此,他们这一席,倒是最不引人注目的。
姬流夜的脸上涂着厚厚的易容药物,他的动作,也还算符合一个中年文士的风流脾性。但苏一一还是看得出来,他比分别的时候瘦了不止一圈。两个肩膀的衣服,有点松垮,看起来这些日子也不好过。
脸色倒看不出好与不好,清透的肤色,微微带一点黯淡。看起来,倒有点像是被掏空了身子的模样,带着一点萎靡。
可惜,那双眼睛,是最容易泄露他身份的部位。苏一一叹息了一声,心里想着,不能再让他抛头露面。演技再好,可他身上还有易容不了的地位。雪藏,还是一个最稳妥的法子。
虽急于知道姬流夜最近的经历,但苏一一也知道,现在绝非追根究底的时候,因此强自按捺了自己的好奇心,看着尤七把事情料理结束。
“一一,今天的酒卖出了个高价,看来我们明天卖的酒,还能再抬高一点价钱。”陆玮也十分兴奋,这是他自十岁以来,头一回做正经事。
虽然做生意,在北刘也一样被认为是上不得台面,有辱斯文之举,但他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
“不,明天不卖,押后十天再卖。”苏一一摇头,头脑又活跃了起来。
“为什么?”陆玮不解。
苏一一压低了声音笑道:“正因为今天卖的价钱太高了,咱们得给出一点让他们炫耀的时间是不是?若不然,恐怕一个个都会气得吐血。十天以后,炫耀完了,咱们再卖酒就不同了。”
“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他们管得着么?”陆玮十年的痞子,也不是假装的,说出来的话,不免带着无赖的色彩。
“少结仇才是正理,能以这样的高价拍下酒的,都是非富即贵,或者身后有着强硬的后台,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尤其是姬流夜到了北刘,苏一一更不敢轻启事端。万一他的身份被发现,那可就是九死一生的命了。
“何必……咱们也不怕他们”陆玮不服气。好勇斗狠了十年,哪怕是装的,也已经装到了血液和骨髓里。
苏一一瞪了他一眼:“陆玮,别拿以前那套无赖气行事。要知道,和气生财,是做生意的不二法门。别看尤七和我刚才表现得强硬,那也是为了杀鸡敬猴还不是打量着有你和仇鸾当靠山,方权拿我没办法?”
“那好吧,你是头儿,我自然听你的。”陆玮不满地嘀咕。
“以后北刘这一摊子事是要由你挑起来的,我不过是嘱咐你一句。有事多听小青和佩萝两个,她们在南陈呆了这么久,生意经已经熟了。”
陆玮失望:“你还是要回大周。”
“那是当然。”苏一一因为心事重重,没有照顾到他的情绪,“看,轮到我们的花魁选人,这可是今晚的高-潮。”
这下子,陆玮也怀了重重的心事,只不过身为初当老板的自觉,才把心思转向了正事儿。
几位花魁身份不菲,尤其以白素贞与小青的扮演者,更是石榴裙下随者甚众。被选中的自然各各欢喜,没有选中的,也因为品尝了上品的佳酿,而平添了谈资。再加上陆玮和方权这两个恶名昭彰的公子相继出炉,更是觉得今日不虚此行,各自搂着挑上的或是被挑剩下的姑娘们,去了各自房里找乐子去了。
苏一一觑准时机,打发了一一销金楼里的一个俏丫环,把姬流夜一行引至了某间不大起眼的香闺。
“你怎么会来北刘?”她一见他踏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
姬流夜加快了脚步,一直走到苏一一身前,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遍,虽然没有心宽体胖,但也唇红齿白,才松了口气,摸着鼻子苦笑:“我跟你的境况不是一样吗?北、西、南三面都去不得,只能往北刘来了。幸好边境处把守得不严,也就被我混进来了。”
“我跟你能一样吗?”苏一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商人,来北刘可没有什么危险。你知不知道自上次你打败了琉璃之后,北刘人把你视中眼中钉啊我估计若是有机会擒下你,他们什么代价也肯付的。就算潜入夷人部落,那也比到北刘来强嘛”
姬流夜却像是没有瞧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从容笑道:“在北刘不是有你吗?我得到消息,就猜到你是往北刘来的,所以过来见你。咱们一同回大周,也好有个照应。”
“那倒是,我得照应着你,背着一个天大的风险。”苏一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位是谁?看起来倒不像是中原人。”
“是我在逃亡的时候,交到的一个朋友,叫纳加。他是狄人和大周人的后代,身手不错,我把他带到大周去。他知道我的身份,不会背叛我的。”
纳加憨憨一笑,露出赧然与感激的双重神色。苏一一不由得腹诽,姬流夜这人,收复人心的本事,还是一等一的好,轻易就得到了一个忠实的护卫。
她点头“哦”了一声:“他倒是不妨事,就算是纯种的狄人,北刘也不会太留难的。重要的是你,小心被人出卖了,下到大狱里,还不知道会不会放了你呢就算北刘有意放归,恐怕提出来的条件,也足够让你父皇望而却步。”
姬流夜看她急得一张脸变得有些青白,温和地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胡闹呢只要你一路往南,夷人那里你不是和熟吗?怎么也比一头撞进北刘来好吧?而且,你还不知死活到大大方方地跑到京城来”
“因为……你在这里。”姬流夜柔声道,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幽远,仿佛穿越了两人近十年的纠葛离合,在她的身上萦绕如缕。
苏一一张了张嘴,只得无奈叹气:“好吧,要把你弄回去,看来我又得死掉无数个脑细胞了。”
“听说你最近住在尚府,真想不到竟是找到了这么一个靠山。”姬流夜露出了笑容,“看来我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只要跟着你,凡事就会化险为夷。”
“别替我戴高帽子,你还是安安心心当你的嫖客吧,做得逼真一点,仇鸾还在京城呢。”
“他不是要回方庄了吗?”姬流夜意外地问。
苏一一抬眸看他一眼:“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连我都不知道他确切的离开时间。原定于今天一早就走的,因为我的一一制药开业,请他来坐镇,所以延了一天起程。”
姬流夜忍不住直冒酸气:“看来你和他的关系不错,居然让他为你多留了一天。以前……琉璃也办不到。”
“那是因为琉璃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让他耽误返回边关的时间,人家是军人,我是小女子,是商人,凡事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早知道你来了京城,我哪会留他一天啊。”
“没关系,不就是一天嘛”姬流夜看她懊恼得连连叹气,急忙安慰,“我这么多的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个?放心,你就当我不存在,我自己有法子的。我当时来北刘的时候,也没有想着能遇见你啊,对不对?就算你不在北刘,当时的情形,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北刘。正因为别人想不到,所以才没有危险。”
这倒是实话,只不过苏一一如果不在京城,他也不至于甘冒奇险,一路往京城而来,早就找了哪个不起眼的小镇,先躲上一阵儿再说。
苏一一担忧的倒并不仅仅是仇鸾,这个炸弹是定时的,眼见马上就要走了。可还有一枚不定时的埋在身边呢,陆玮的精明不在仇鸾之下,又天天出入一一销金楼,保不准就会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到时候爱国情绪大爆发,姬流夜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要不还是住到一一制药的后院里去吧,那里人少又清静,这里危险。”为了安全起见,苏一一决定把姬流夜火速转移。
“人多才可混水摸鱼,这里鱼龙混杂,就算露出一点马脚,也不会有人刻意地注意到。这不是你的座右铭吗?”姬流夜却与她持相反意见。
一般情况下,这个论调当然是没错的,但现在……
“陆玮天天在这里,你被发现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姬流夜听信了传言,对陆玮没有引起高度警觉,颇带着轻蔑,“不就是跟卢传宗和方权差不多的货色?外面传得,可比他们俩还要更不堪些。一进这里,怕是他的骨头都酥成了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