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拜他为师!”苏明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瓮声瓮气地一下子就把苏一一费尽苦心营造出来的局给破了。
“四哥!”苏一一恼道,倾身对着他挤眉弄眼,“前辈的武功可真是不错的,你不是想要从军么?若没学到一身功夫,跑到战场上让人家当鸡来杀么?”
车夫听闻此话,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小丫头这比喻,还真是妙!”
苏明鹏以手撑地,忽地一声闷哼,又仰面要跌倒。
苏一一急忙扶住了他:“疼么?”
“也不怎么疼。”明明已经疼得龇着牙齿咧着嘴,但是苏明鹏的那口气,却还是犟着的,丝毫不肯落了威风。
尽管他那副模样,任人看来,都和“威风”二字,沾不了边儿。
“小丫头,这可不是老夫不乐意收,是他自己不乐意拜师。既然没我什么事儿,我可赶车回去了。”马车夫嘿嘿一笑,果然去扶起了马车,纵身一跃,就坐上马头,朝着几个躺得横七竖八假哼哼的小嘶喝道,“你们几个,还不把人给弄回府去么?”
得此号令,那四个小厮自然如逢大赦,架起昏得彻头彻尾的卢传宗,便一溜烟地去了。
“谁说没您老什么事?”苏一一笑吟吟地拦在马头前,“咱们雇了您的马车,可还没到地头儿呢!”
老车夫苦着脸:“这车都破成这样儿了,你们还怎么坐?罢了,就当我白载了你们这一程,从这里走过去,那地儿也不甚远。”
“那可不成,今儿这无妄之灾,可是您老惹出来的。”苏一一胡搅蛮缠,用手肘撞了下苏明鹏。偏偏这小子看着是伶俐的,这时候却生出了倔脾气,就是不懂得顺势而上。
只要叫声“师父”,这拜师礼不就等于是板上钉钉了么?好容易替他找了这么个师父,凭她在这时代一清二白,两眼抹黑,容易么?
马车夫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居然和许子敏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事儿可是你们自个儿惹出来的,本来挨两鞭子也就罢了,偏是这小子愣头愣脑地强出头。还有你这丫头,没事儿生这么齐整做什么!”
苏一一满脸黑线,委屈道:“这……我长这样儿,也不是自愿的呀!”
马车夫嘿嘿干笑了两声:“长成这样儿不是你的错,但你跑出来祸害人家,那可就是你的错了!”
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苏一一扁了扁嘴:“我不管,反正这事儿您老人家出了手,便要一管到底!我们这两个半大孩子,怎么跟那卢家的国舅爷较得上劲儿?”
“你们是国子监的学生,只要不出那地儿,那卢传宗虽说想找麻烦,也找不上来……”马车夫苦着脸,“又要赖着我什么呢?”
“四哥,拜师呀!”苏一一听他口气松动,急忙催促。这老头儿看着平平常常,可是只一错眼儿的功夫,就把卢传宗给轻轻易易地摆平了。这功夫,就算不是数一数二,也可称得上是武林高手了罢?
苏明鹏却把脸一偏,恼道:“九妹,他虽说功夫好,可胆小怕事,我不爱学。”
马车夫哼道:“你这小子不会审时度势,这种傻徒弟,老夫可不愿收。”
苏一一暗暗好笑,早先他看人的眼光,分明是对苏明鹏的倔脾气,十分欣赏。要不然的话,以他的身手,早就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闲功夫和她在这里胡搅蛮缠?
“做人没点血性,枉为一世!”苏明鹏冷哼一声,“大丈夫立身处世,本该快意恩仇。若你手无缚鸡这力,做个缩头乌龟倒也罢了。明明有一身好武功,却还任人鞭笞……我可瞧不大起!”
苏一一忍不住嘀咕:“横竖人家怎么鞭笞也伤不了人,示个弱也没什么了不起。前辈的功夫太好,跟那几个较劲,没甚意思!”
老车夫傲然道:“正是!就那几个,值得老夫出手?不是我自抬身价,这世上,值得我出手的,不真数不出一手这数!”
苏一一立刻两眼发亮,如果不是这老头自吹自擂,那绝对是跻身了一流高手的行列。
眼见着大街上的人,又渐渐地聚了起来,苏明鹏却还是一副想不通的愣头青模样,苏一一急忙拉着苏明鹏跳上马车。今儿这霸王车啊,苏一一姑奶奶那可是坐定了!
马车里早就面目全非,半旧的椅垫,已经没有形状,散着架挤在角落。苏一一也不管,顾自拿着个垫子就坐了下来。苏明鹏无奈,只得接过她递过来的半拉垫子,盘腿坐了下来,脸上还是十分郁闷。
“四哥,你真傻啦?”苏一一等马车缓缓起行,才忍不住数落了起来,“那老伯不肯出手,自然是不屑!在他的眼里,那什么卢传宗等人,不过是人大象与蝼蚁而已。试问,你见过哪头大象与蝼蚁是较真劲儿的?”
“大象……那是什么?”苏明鹏纳闷地问。
苏一一拍了拍额,这时代交通闭塞,在云南边境生活的大象,自然不是地处内陆的大周人所认识的。
“就是一种很大的动物,你就想像成……老虎便是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呗!”
苏明鹏思忖良久,颜色松动,苏一一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候,马车渐渐地缓下速度,终于停止。苏一一悄悄掀起轿帘儿,却发现已经驶进了一处小巷,人迹不显,才拉着苏明鹏跳出马车。
不待苏一一提醒,苏明鹏便心悦诚服地矮身下拜:“弟子拜见师父!”
老车夫哼哼了两声,倨傲地端坐马上:“你的血气虽然甚对我的胃口,不过,还是小丫头的脾气,更得我心意。一样是教,不如你们两个都拜于我的门下罢!”
苏一一愕然,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你的根骨比这小子强些,虽没他的狠劲,但胜在悟性好,也不至于丢了我的名头。”
“可……”苏一一倒并非不想学武,她倒愿意像一块海绵似的,拼命地吸食着各式的技能。不管是保命的,还是安生的,若是有用,她不介意贪多。虽是不能样样都嚼烂,哪怕是只嚼得几口,也先咽下去再说。日后再学有些动物,拿出来反刍就是。
只是如今正忙于一一制药的开店事宜,只怕这老头要求比许子敏不严格,她不眠不休,也来不及应付两位老师的功课啊!
“若让我专教这傻小子,恐怕还没教完,我就得被气死!”老车夫哼哼,那张被风霜侵袭过的脸,表情十分生动。看起来,倒像是个赌气的孩子。
苏一一苦着脸:“可国子监的功课重……师父若是要我天天扎几个时辰的马步,恐怕应付不来……”
“谁告诉你学功夫要扎马步的?那种教法,能教得出好徒弟么?庸师只能教庸徒,成得了气候么?”老车夫很不屑地睨了她一眼,“若是吃不得苦,便是不吃苦的学法。若是吃得苦,便是能吃苦的学法。因材施教,才能教得出好徒弟。”
苏一一倒是不怕吃苦,只怕时间被两位老师这么一瓜分,她根本没时间去操心一一制药的扩张事宜。京城可不比别处,若没有她亲力亲为,还真放心不下。
只是她的为难,只是倏忽之间,权衡利弊,拜在这位强者门下,总是利大于弊。大不了,她把睡觉的时间挤出来也就是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当下银牙暗咬,再不迟疑,盈盈下拜:“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依依这就去准备香案,行拜师大礼。”
马车夫“哼”了一声,脸色稍霁:“师徒名份,原是存乎一心。礼出平常,不这是俗人行径,吾辈不取。”
苏一一莞尔一笑:“还未曾请教师父名讳。”
“别人都叫我陈三。”
这是真名么?苏一一聪明地没有追究,只是肃容道:“是,弟子记下了。”
“你们既在国子监,出来也不容易,一月便只教两天,其余时间便自己用功罢。学武这玩意儿,本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苏明鹏愣愣地问:“不用师父指导,我们练岔了怎么办?若是走火入魔……”
陈三笑骂:“就你这样儿的,三四十年内,大约没有走火入魔之险。等你练到了师父这样的成就,兴许还有资格入一下魔。”
苏一一明了:“师父是说,我们功夫低微,没有走火入魔之虞么?”
“正是,内功心法练到一定程度,才会走火入魔。像你们这样儿,练个十年八载的,顶多也就是走点弯路,进度延缓而已。又不是急功近利的魔功,一不小心就入了魔道!”
“那就行,师父就把心法授给我们吧,一会儿还要去永平街瞧瞧去呢!”苏一一放下心事,喜孜孜道。
“这小子还有点韧劲,小丫头玩心太重!”陈三不满地摇头,“统共只两天功夫,你还想着去逛街,嗯?”
最后那个字,从鼻腔里哼出来,已是有几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