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一祭祖的日子,这在塔木克来说是最为重要的日子,每年这日,皇帝要率众皇子和文武百官亲往皇陵祭祖。祭祖之后,皇帝还要在宫中大宴百官及来使,大宴后,休朝三日,百官咸着吉服,具红笺互拜。而百姓则家家在门前系上红绳,并插香祭祭祖。
天刚蒙蒙亮,元宝就乘御辇到皇宫门前,百官伏地接驾,他下御辇,韶乐奏响,正要登上十六轮大舆,却听站在百官上首的云斛盛泽开口道:“皇上既然龙体不适,不去祭祖也无妨。微臣愿意带代劳。”
这话无疑就是大逆不道了,由皇帝带领百官祭祖的日子,上将军却让皇上不要去,他来代劳,难道上将军也难以抗拒那龙椅和无上权力的诱惑,准备动手了吗?
元宝似乎是气急了,对着顾长风大喊道:“顾统领,拿斗篷的毡帽来!”
元宝子戴着巨大的宽沿纱帽,身形裹在厚厚的斗篷里,对着云斛盛泽冷哼道:“这样,上将军总归放心了吧?”
云斛盛泽淡淡道:“既然皇上坚持那微臣也无可奈何,请吧。”
而国师作为祭祖大典上的祭司,自然也要出席,他今日难得没有带面具,只是那脸色越发的苍白的,也坐上了停在御驾后面那辇车上。
而隐在人群里男装打扮的向芷晴却是拉着宣承玮的手不肯放开:“你果真要去吗?”
宣承玮面色无比坚定,“我意已决,反正时日不多,又何必让七哥冒这个险呢。七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明珠怎么办?我是没资格再照顾她,那就让我为她做这最后一件事吧。”
向芷晴也点点头:“既然你决定了,那我跟着你去。不要再拒绝我,你能用药迷倒七殿下偷了他的人皮面具,我也可以迷倒明珠拿到这人皮面具。”
宣承玮无奈而笑,但此刻若是再三阻止,不仅不能将向芷晴赶走,甚至还会引起别人误会,整个计划都会受影响。他点点头,二人都带上了人皮面具,迅速消失在上千士兵中。
箫鼓齐鸣,御驾缓缓启动,待御驾在骑着高头骏马的顾长风在前带路,百官随后,浩浩荡荡,穿过戒备森严的大街,出了城门,向城北三十余里处的皇陵行去。
这日虽未下雪,但风极大,吹得国师那辇子的车门不停摇晃。国师在闭目而坐,忽然轻咳数声。
那老妪忙将热茶水送上,苏明德向她笑了笑,声音却透着几分疲倦:“嬷嬷,你这是何必呢。”
“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就怕你做什么傻事。”老妪停了停,道,“前日你吩咐那些人做的事我也听到了,这才眼巴巴的跟着你。”
苏明德沉默片刻,叹道:“嬷嬷,我的日子只怕不多了。”
老妪眼中隐有泪光,自小看着苏明德长大,他什么性子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她只是道:“只要还没到断气的那一刻,就万万不能放弃,当年在毒窟的日子比现在还苦,你不也是熬过来了?”
苏明德眼神直视前方,似乎要穿透车
壁望向遥远的天际,又似在回想着什么,良久方道:“当年若是死在毒窟,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老妪方哽咽道:“四儿,我知道你怨,可这都是命啊。”
苏明德紧握着她的手,道:“嬷嬷,若有一日我真不在了,你寻个地方安身立命去,他们必不会为难你。我给你备着的那些银两,够你锦衣玉食到死了。我只求嬷嬷,我死了将我和他葬在一处。”
同穴而眠,或许这是苏明德唯一能为罗仁通做的事了吧。
一路行着,元宝掀开车帘对司马大将军说道:“大将军,这一路过去颠簸不平,又是寒风呼啸,你来朕马车上吧。”
司马大将军哪肯上车,忙道:“多谢皇上,这点颠簸和寒风老臣还是承受的住的。”
元宝的声音有些失望:“既是如此,那也没办法。”又将车帘放下,看着缩在角落那和自己一样大小的孩子,有些不忍可还是狠下心来将自己的斗篷和毡帽扔给他,“穿上去,该怎么做你自己应该知道的。”
那孩子连连点头。
待浩浩荡荡的车队到达皇陵山脚的下马碑前,已是辰时末,礼部尚书早在此静候,见皇帝车舆缓缓停住,大呼道:“奏乐,请圣上!”
钟鼓齐鸣,箫瑟隐和,元宝踩着内侍的背下车,苏明德从后面那辇车缓缓走下,他四目四望,寒风吹得他宽大的袍子簌簌而响。
山峰上积雪未融,薄薄的冬阳下,一片耀目的晶莹。元宝在礼部尚书的躬身引领下步入皇陵正门,苏明德和云斛盛泽紧随其后。
皇陵依山而建,塔木克自开国皇帝和都葬于此处,几经扩建,气势雄伟,广阔浩大。
在乐声中,元宝带着众臣踏上刻有经文的石阶,半道的时候还有石雕的佛像。
风从树中刮过,刮得佛像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刮得一些文官都睁不开眼。云斛盛泽却双目朗朗,直视前方,稳步而行。
山环水抱中的皇陵,道边松柏森森,百官神情肃穆,随着皇帝入明门,一步步踏上御道石阶,最后在龙虎碑文前停下,元宝上香行礼,带头下跪,身后便呼啦啦跪满一地。礼罢后一行人继续前行,终于在呼呼的风声里,浩浩荡荡入了皇陵正大门。
元宝接过礼部尚书奉上的酒,慢慢扬手,洒于祭炉前。随后苏明德才开始行使祭司的动作,手捧经文低声念着,又将血符烧成灰烬,咬破手指滴出鲜血,滴在石门的中心处,待血渍彻底干了,礼才算成。
因为塔木克这些年来一直饱受战火洗礼,好不容易去年才和大宣签订了停战协议,元宝特地写了福策,准备奉于先祖灵前,为苍生向列祖列宗祈福,并请上苍护佑塔木克,不生战火。
只听礼部尚书高呼:“奏乐,请入棺灵,拜祖先!”
棺灵在整个皇陵的最中间,塔木克历代皇帝的牌位都一一在那陈列着,给每一个牌位上过三炷香,敬过一盏救,祭祖才算完成。
可皇上却是站在那儿一动
也不动,见皇帝迟迟不动,礼部侍郎有些不安,只得再次呼道:“奏乐,请入棺灵,拜祖先!”
元宝回头道:“以往都是国师待朕上香敬酒,不如今日国师也跟朕一起进去吧。”
苏明德假意推脱:“皇上说笑了,臣何德啊。对了,既然之前上将军想带皇上祭祖,不如就请他代劳吧。”
“一起来吧。”元宝向石道走去,顾长风紧跟其后,身形如山岳般沉稳。
待元宝走出十余步,苏明德和云斛盛泽才跟了上去。
此时刘大脑袋带着一对侍卫在元宝身前单膝跪下,沉声道:“启禀皇上,臣已彻底查过,皇陵内均已安全!”
可在下一刻,刘大脑袋对上云斛盛泽的双眼时,却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不安和焦灼,嘴唇微微张启。
云斛盛泽脑中“轰”的下,极力控制,才稳住身形,那唇语,细细分辨之下,不正是“火药”二字吗?
电光火石间,云斛盛泽恍然大悟。
原来,苏明德早已洞悉自己和镜非明的计划!本来是让镜非明带人假扮苏明德的心腹混在队伍中,然后趁机对元宝发难造反,而在皇陵外也藏了一直队伍,那其实是刚收编的军队,当然此刻是被当做叛军来用。劫持皇上造反作乱,上将军为了皇上的安危自然会出手相救,那国师死因为谋反死在皇陵里百官和百姓也无话可说。而且为了保证元宝的安危,云斛盛泽还特地在出发前和元宝唱双簧演了那出戏,就是要他带好斗篷和毡帽。
在途中为了增加可信度,元宝还故意让司马大将军也坐到马车里,然后才让替身换上他的斗篷,一切都在朝计划走着。
可现在,谁都没想到皇陵里竟然埋了火药!这计划制定的时候非常隐秘,谁会泄露出去?
冬日寒风呼啸而过,刮在面上如寒刃一般。云斛盛泽却觉背心湿透,一生中,他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凶险。他想即刻动手制住苏明德,可苏明德只怕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贸然下手未必能够成功。可是这里有了火药,若真是引爆,苏明德必然也逃不了,莫非他本来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才来祭祖的?
空气中流转着紧张的气氛,如同一张被拉至最满的弓。
待来到这棺灵前,苏明德忽然笑出了声,对元宝说道:“皇上,这是你的祖先,那你可知道,这也是我的祖先!”
词语一处,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讶异!
许是说话太过用力,情绪波动起伏大,苏明德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子不由晃了晃,带着人皮面具的宣承玮马上上前搀扶着,低着头说道:“国师,保重身子!”
云斛盛泽马上传音给顾长风和宣承玮:“这里有火药!”其实在这一口,他都还已经那带着人皮面具的是镜非明,不知道这早已是李代桃僵了。
顾长风也是在心里掀起了波涛汹涌,偏偏面上不能表现出半分,正欲上前时却忽然看到宣承玮不动痕迹的朝他使了个眼色,阻止了他的行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