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卞维武带着人跟翁冒一起去了六灶乡,接下来只需静待结果,虞景明便又约了汪莹莹,主要是去公证所办理转让荣兴不记名股票的公证手序。这是上回,在王家的时候跟汪莹莹约好的。
两人办好事体从公证所出来,正是下晌,两人就隔壁的咖啡厅了喝了杯咖啡,叫了点西点,虞景明不太喝这个,但偶尔喝喝也觉那味儿香醇浓厚的很。
“听说荣伟堂陷在六灶乡了?”汪莹莹有些幸灾乐祸。董家跟荣家的矛盾早就在明面儿上了。
虞景明笑笑。
见虞景明不接话,汪莹莹也就收住了话头,上午戴寿松来找她公公,可是把一大早永福门发生的事体事无具细的说了,总之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便是这位虞记大小姐,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直接从荣兴嘴里掏出了一块肉。
她公公还说了,以后虞家的新闻有的看。
想来也是,虞景明跟荣家是恩恩怨怨,偏虞家二房又夹缠进去,再联想着虞景明跟虞家二房的矛盾,还有戴家在一边敲边鼓,以后新闻只怕是少不了。
“你晓得哇,今天上午,戴经理来找我公公,我公公便请了他做虞园的管理。”汪莹莹咬了一口马卡龙说。
虞景明正咪了一口咖啡,一听这话微微愣了一下。
三姑娘让二姑娘把虞园交给戴家大舅打理,虞景明是晓得的,虞景明之前也分析过,三姑娘让戴家大舅打理虞园倒是一手妙棋,这样,戴家大舅就有机会接触到董帮办的各种渠道,而因为这个,南汇的事体,荣兴就一定要保戴寿松,以此拉笼戴寿松。
只是,虞景明再也没想到,董帮办居然直接聘请戴家大舅打理虞园,这样一来,董帮办等于把他多年经营的渠道直接交到了戴家大舅的手里,此一举等于把他所有的资原都交给了荣兴,这等于是在资敌呀,有点说不过去。
虽说从董家开始卖荣兴的不记名股票时,虞景明就晓得董家要开始撤退了,但董帮办这些年帮人走私,只怕不该知道的东西却知道太多了,他这样全放手不怕到时无法全身而退吗?
当然,这些都只是虞景明的猜想,或许董帮办另辟蹊径也未可知呀。
虞景明沉思,汪莹莹好似并不太在意,拿了一个泡芙咬了一口就放在面前的盘子里:“这泡芙不太新鲜了。”说完又笑笑:“景明,你们四马路分店新来的莫师傅有一手,做的玛德琳,被几个大鼻子洋人夸正宗的很,如今四马路那边,一些编辑和记者下午茶的时候都会来店里,喝杯红茶,吃点点心。本来我公公还打算,下个月的董家宴请莫师傅露一手西点的,只董婆把她的董家宴当命根子,别说糕点,席上便是用什么碗,什么筷子都得她点头,她那人又是最古板,说董家宴走的是继承的是孔府宴的规矩,说洋鬼子的东西哪里上得了台面,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倒是有些可惜……”
虞景明笑笑:“董婆自有她的道理。”
“倒也是。”汪莹莹笑笑,本就是闲聊,这时又翻了翻手提包,拿出一张请柬:“这是下个月的董家宴请柬,还请大小姐赏光。”汪莹莹说。
“求之不得呀,董家办董家宴,上海滩都传遍,哪个不想求一张请柬,别的不说,董婆的手艺可不是想尝就能尝到的。”虞景明笑嘻嘻的接过请柬。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告辞,虞景明又去了王家看了看,伤痛还是刺骨的,但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虞景明陪着王大奶奶说了好一阵子话,等到虞景明从王家出来,已是傍晚,坐了黄包车一路到永福门,夕阳晒的永福门一片通红。
“这天红的邪门儿……”更夫老锣拿着更锣依在有些斑颇的墙边。
“有什么邪门的,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儿个是个好天呢。”钱老六挑着剃头挑子停在门口,接着老罗的话说。
“那倒是。”老罗嘿嘿笑。
老王头的茶档茶香依然悠远。
虞景明推开虞宅的门,杨叔和杨妈坐在门房边的两张小凳子上说话。
“咋嘀追不回来呀?”杨妈的声音低沉,有些暗哑。
“你又不是不晓得那春兰那丫头的脾气,学了几年书,讲自由,讲民主,咱们给虞家做下人,那丫头已经觉得没面子了,如今又驮你一顿冤,那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杨叔闷闷的抽着烟。
两人说的是昨儿个春兰被杨妈误会,气急冲出家门的事体,杨叔去追了,一夜过去了,春兰还是没有回来。
“那她去哪儿了?”杨妈急了,声音都打颤儿。
“你别急,实话跟你说吧,她昨儿个就上了火车,跟长青一道走了。”杨叔道。
“这哪成啊,她一个丫头……”杨妈急的跳脚。
“不让她跟着长青走,以后还不晓得要出什么事体,你以为春兰那丫头这回是临时起意啊?临时起意,她能晓得长青是坐哪班火车?还能在出发前赶上?这丫头只怕那心里早有打算,这回这事儿也只是赶巧了。”杨叔摇头说道,真是女在不中留呀。
“唉,这丫头……”杨妈咬咬牙,只已覆水难收,只能叫老天保佑吧。
“大小姐好。”两人话说完,正好看到虞景明推门进来,连忙打声招呼,杨妈更是搓了搓衣角,冲着她深深鞠了一个躬,说:“多谢大小姐。”
虽然之前三姑娘把事情栽在大小姐头上,但这事儿一天不弄清楚,春兰那边就一天都有嫌疑,她们待在虞家便多少会有些尴尬。
也幸得大小姐简简单单的一个算计,就叫麻油婆把一切掏了出来。
虞景明笑笑点点头,跟杨妈擦肩而过时,倒是想着,没想到春兰竟是这样追着长青离开了……
又是一年茶花季,院子里那盆十八学士的花骨朵已经破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