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街的嘉嘉买了菜回来,刚走到自家门口,就看隔壁戴政的娘子爱珍从屋里出来。
“爱珍,听说你公公发了,这走门路的都捞上门了。”嘉佳笑嘻嘻的冲着爱珍道。
“我那里晓得哟,我们又不住一屋。”爱珍回道。
“听说是承建乡自治公所的工程,凭你家戴政的能力主持一个工程没问题,听说一笔工程,起码上万块钱的利头。”嘉佳道。
“我家戴政哪是赚那钱的命,做生不如做熟,戴政在虞记这边干的好好的。”爱珍道。其实公公做了荣兴的经理,她多少也有些动心,虞记这边,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虞景明对戴家并没有好感,戴政夹在里面不免尴尬,若是有好路子早先出来也是不错的。只不过戴政说了,大小姐处事甚是公允,反倒是她公公那边花头比较多,更何况工程这一块牵扯的东西太复杂,没必要一家人都扯进去,她听了也是赞同的。
“那倒也是,如今虞记到手一个五十万块的大单,我又听余翰说了,南京那边虞记的提浆月饼已进入了最后的评奖阶段。金奖,银奖不好说,但至少也是个优秀奖。”嘉佳笑嘻嘻道,明年虞记的日子会很好过,那她家的日子也宽松些。
说到五十万块的大单,嘉佳又不免八卦了起来:“爱珍,你晓得不,我听报纸上说,李记的李大公子八成是看上咱们东家大小姐了……”
“不能吧,李公子才来上海,这之前没什么瓜葛吧?”女人对这种话题多是八卦的,爱珍两眼也瞪大了起来。
“没错的,你想啊,怎么可能仅凭一句话,就砸下这么大的一笔钱,至于说之前的风声,你是不晓得呀,那住在虞家的翁冒就是李记的一个掌柜,这瓜葛不就扯上了。”嘉佳一脸兴奋的说。
“不是传卞先生跟东家大小姐有瓜葛吗?”爱珍问道。
“他们那点瓜葛也就是东家大小成亲那日的事情,说起来那哪里是瓜葛,是孽缘喽,若不是老潢撒纸钱触了霉头说不准就没后面的事情了……”嘉佳说着。
一开始,卞先生和东家大小姐的风言风语不少,后来卞先生入了虞记,大家使不得要多盯上两眼,却是发现两人之间再简单不过,时间久了,倒没什么人说闲话。
“我倒是听说麻三妹在追卞先生呢……”嘉佳两眼又瞪亮了。
“真的呀?卞先生看不上麻三妹吧?”爱珍也甚是讶然,这事儿没一点风声啊。
……
对门卞维文和卞维武兄弟正要出门,冷不防就听到门外两个女人的闲话。
卞维文开门的动作略顿了一下,一边卞老二却是猛的拉开门,吊儿郎当的冲着嘉嘉说:“嘉佳嫂子,《诗经》上有首诗不晓得你听过没有?”
“什么诗?”嘉佳莫名期妙,卞老二也不是文化人,竟是跟她说起《诗经》来,定要作怪。
“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卞维武故意摇头晃脑的道。
嘉佳是上过女学的,一听这几句晓得是讽刺褒姒的,被卞老二借来讽刺她造谣生事,便气的跳脚:“好你个卞老二啊,现在能的,倒是学会拐着弯骂人的,怪道现在永福门的人都在传,说卞老二披了身洋皮,想做文明人,却是沐猴而冠。”
嘉佳的嘴巴也是不饶人的。
卞老二气的正要反击,卞先生一拉他到身侧,笑着对嘉佳说:“嘉佳,大家邻居好几年了,维武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晓得的,他嘴巴坏一点,到底是正直的人,便是披着这身洋皮,那也带着永福门的小子讨生活,没亏过哪一家小子。更何况那洋人也不过是洋番,算不得文明人,他们做出的那些事情也不是文明人该做的,所以有些话说出来还是要慎重一点,我这里先替维武给你陪不是。”
“哟,瞧卞先生说的……”嘉佳悻悻的翘着嘴角。
“话说回来,嘉佳,维武那么说也是为你好,一些闲话,象我这样没用的说说倒也无所谓,但东家大小姐倒底是东家大小姐,你家余翰还在虞记上班呢,有些话有碍女儿家名节,捕风捉影总惹人厌,落到东家大小姐耳里,免不得对余翰有不好的印象……”
说到这里,卞维文又一个转折:“其实便是我这样的,闲话也是少说的好,余翰还想升总账呢,使不得也得我给他让路啊。”
卞先生一通话说的嘉佳一脸涨的通红,等喘过气来,卞家两兄弟已经走远了。
嘉佳才气的跳脚:“什么是不叫的狗咬人,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平日里卞先生好言好语,好声好气的,没想到这一翻脸句句刺中要害,却又让人心里忌惮的很。
爱珍随意应和的点了一下头,这种争执,她不好掺和进去,便挎着包出了后街,她是一家茶叶铺子的店员,这赶着上班去。
对门芸嫂子从门里探出头来打趣嘉佳:“是你不晓事,你要是只说卞先生,卞先生便是任你们说的肠穿肚烂他也是懒的计较的。但人皆有逆鳞,卞先生一个人将两个弟弟扶养至今,那骨子里也是不好相于,你那样说卞老二,卞先生这般回击你都算是客气的。”
嘉佳张了张嘴,最后气哼哼的推了自家门进屋,只有自叹倒霉。
别说,她倒真不敢太跟卞先生计较,余翰私下里跟她说过,卞先生有大才,未必会一直呆在虞记,他还想先跟卞先生学点,再奋斗几年,争取爬上虞记总账的位置,若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卞先生,说不定就坏了余翰的打算了。
想着,她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也是自己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