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王谷一役中,布鲁姆囚禁了忌妖,打退了戴杨,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天枪。若不是最后诺茵的强袭大破飞龙战舰,令其不得不在响铃草原迫降的话,此时布鲁姆恐怕已回到裁决神殿,得意洋洋的向神明汇报自己的功绩了——所谓“功亏一篑”,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不过对布鲁姆来说,事情还远远没到无可逸回的地步。
飞龙战舰在草原上的迫降,虽然多少带来点冲击,但并没有对己方阵营造成严重损伤。就算失去了交通工具的飞龙战舰,靠着一百多名狂信僧和三百多名帝国士兵组成的军队,再加上天枪圣战士构成的强悍实力,亦足以抵御任何势力的来袭。
飞龙战舰坠落的地点是响铃草原的北侧,再往北方走上一段路程,便可抵达帝国境内。事实上,布鲁姆亦是很快便收拾好队伍,朝着帝国方面赶路。途中有时会遇上翼人战士骚扰似的攻击,然而却都是不痛不痒的程度。按照布鲁姆的推算,经过天选仪式严重耗损的翼人诸部,根本没有阻击他的战力。
唯一让布鲁姆不安的要素,只有那位击沉飞龙战舰的穆萨战士长,但此后并没有看到她的踪迹。向北前行大约一天后,布鲁姆和前来接应的帝国军千人先遣队汇合,更得到帝国军舰前来增援的消息,至此更是有恃无恐。在他的预想中,接下来的路程应该是一马平川才对。
然而谁知道,情况就从这时候起发生了变化。
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冒险者,突然开始攻击这队护送天枪的人马。
最初只是寥寥的零星数人,骚扰似的在队伍周围晃悠,布鲁姆完全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可是没多久,周围晃悠的冒险者人数便增加到数十人,并且转而向他们射箭和投掷标枪。帝国兵中开始出现死伤者,不过只要一摆出攻击的态势,冒险者们便一呼而散,布鲁姆认为他们依然不足为惧。
结果当天晚上,数以百计的冒险者突袭了营地,布鲁姆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天枪圣战士加上狂信僧的联合阻击,才把冒险者们给打退了回去,双方皆付出了几十人伤亡的代价。那一夜布鲁姆惊魂未定,天还没亮就催促先遣队上。他以为只要离开冰霜山脉便可以摆脱冒险者,但谁知道接下来的状况却更是惨烈。
聚集而来的冒险者越来越多,并且也改变正面冲突的策略。冒险者们一边远远的用各种方式骚扰着布鲁姆的队伍,一边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设下无数陷阱机关,令得布鲁姆等人苦不堪言。
想想看,早上正吃饭吃得好好的时候,突然有一阵箭雨射来,那会是什么感觉?
还有,在草地走着走着猛然踩上个捕兽夹,听着同伴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又比如,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休息,又困又乏倒头就睡,结果睡得正香时猛然响起敲锣打鼓的暴音,那又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者,当忍无可忍的提着刀剑上去拼命时,却连个鬼影都找不到,而回到营地又响起那令人崩溃抓狂的地狱暴音时,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这样,布鲁姆的队伍完全陷入冒险者们发动的人民战争的泥潭中,两天下只走了十里路不到,反而队伍被骚扰得几乎崩溃。眼前着和帝国边境只有一步之遥,然而这一步却有如望断天涯般的遥远。
当侦察回来的帝国兵,以颤抖的声音报告冒险者竟有数千之众时,对前路感到绝望的布鲁姆,终于放弃了徒步走出冰霜山脉的打算。他下令队伍在原地驻营,建起临时的防御工事,贯彻防御以等待帝国方面的援军。
有数艘帝国战舰在驶援途中的消息被散布出去,这个消息总算勉强抑制住队伍的溃散。士兵们在一处视界开阔山丘建起防御营地,一边和冒险者们对峙,一边等待着援军的到来。冒险者们依旧持继着日夜不停的骚扰,然而布鲁姆龟缩在防御营地内,一时间倒也奈何他不得。
随着时间的流逝,闻风而来的冒险者在草原上越聚越多,布鲁姆被困在营地里动弹不得,每日听着物资不断见底的噩耗,一时间仿佛感到自己已经被神明所舍弃。
“大司祭,这是……我们的最后一点存粮了。”
指挥先遣队的副将,把一碗清得可以照人的野菜粥端了上来。布鲁姆用颤抖的手接过野菜粥,看着碗里映出的衰老面容,心里涌出一股深深的凄凉。虽然明知道不会答案,还是禁不住问道:“……今天,也没有打到猎物吗?”
“士兵们已经掘地三尺,连地上的草鼠窝都挖来吃了。”副将用悲壮的声音回答着。“但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迈出营地就是死路一条,好几个去打猎的兄弟都没能再回来……大司祭,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啊!请圣战士出面扫荡那些该死的冒险者吧!”
“冈格尼尔的力量岂能用在那些宵小的身上!这件事你不用再说了!”
布鲁姆打断副将的话,满脸通红的站起来。一口气喝干了又苦又涩的野菜粥,闭目消化了一阵,声音似乎恢复了几分力气。“刚刚吾已得到神谕,增援战舰明日即可到达。传令下去,最后一夜严加戒备,等回到帝国,吾当在战神面前为汝辈请功!”
“哦哦!哦哦哦!”副将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是真的吗?大司祭!”
“你敢怀疑神的旨谕?”布鲁姆眉头一挑,神威发散过去。
“不……不敢!小的不敢!”副将满头大汗,连忙跪地请罪。
布鲁姆满意的看着副将的模样,正准备说些褒奖的话来鼓励士气,但心中突然生出警兆。布鲁姆下意识的一缩头,只听“咻”的一声轻响,感觉头顶一凉,大司祭的法帽竟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给射落,钉在身后的帐篷上。
布鲁姆看着深深刺进帐篷的冷箭,只觉膝盖发软。若是刚刚他的反应迟上一秒,此刻被冷箭射穿的就不是法帽,而是他的脑袋了。布鲁姆越想越后怕,竟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有……有刺客!快护送大司祭回帐!”
直到此时,旁边为事态所震惊的副将才醒悟过来,连忙拔出佩剑拦在布鲁姆的面前。很快的,一队士兵举着盾牌赶了过来,团团围在布鲁姆的周围,把惊魂未定的大司祭给护送进营账休息。
“箭是从那边射来的!弓箭手何在?明天就会有援军到来,给我射!狠狠的射!”
帐篷外传来副将的吼声,得知明日援军将至的士兵们发出热烈的欢呼回应。一直节约着使用箭矢的弓箭手们,像宣泄怒气般把仅存的箭矢射了出去,如连珠炮般响起的弓弦声听得布鲁姆心疼不已。
明天会有援军到来——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布鲁姆并为就此事请求神谕,然而在那种情况下却不得不如此宣布,否则队伍恐怕在今天就会面临崩溃。低头看着那顶被射穿的法帽,布鲁姆的额前再度冒出冷汗。他已经决定,如果明天援军依旧未到的话,便把这支先遣队当成透饵,哪怕只带着天枪也要逃出去。
“可恶,都是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布鲁姆怨恨着,目光移到站在帐篷角落的阿瑞莎。此时阿瑞莎已脱下巫女袍换上一身威武的战甲,全身笼罩在天枪的神煌下,看上去仿佛充满圣战士的威仪。然而布鲁姆却知道,那不过是看起来漂亮而已。
作为古神锻造的圣兵器,天枪冈格尼尔会赋予持有者以媲美巨龙的神力,然而同样也会给身体带来沉重的负担。若是持有血翼的阿芙拉倒还另当别论,但身体孱弱的阿瑞莎却根本无法负担冈格尼尔那庞大的神力输出。
此时阿瑞莎的表面看去似乎没有异常,但实际上连布鲁姆也不敢肯定她还能撑多久,若是胡乱挥霍力量的话,搞不好在到达帝都前就会倒下。因此就算冒险者们如何挑衅,他也不敢随便让阿瑞莎出去迎战。
明天以先遣队为诱饵,再加上一百名狂信僧拼死开路,应该能在冒险者的包围中杀出重围吧?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布鲁姆实在难以抱有乐观的期待。
“该死,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神啊,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在无人的营帐里,弗拉乌斯的大司祭揪着自己的头发,陷入没有出口的迷宫里面。
※※※
浑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舍弃的命运,帝国先遣队的弓箭手们还在浪费着珍贵的箭矢。由于此时已接近黄昏,没有人敢离开营地前往察看,因此他们实际上并不知道,那个差点就成功狙杀大祭司的黑发青年,早在第一支箭回射前就已离开了原地。
从布鲁姆等人扎营的高地,向西大约三四里,有一处背风的坡地,目前正被冒险者们当成临时营地加以利用。
放眼望去,只见坡地各处炊烟袅袅,数以千计的冒险者们围坐在各自的篝火旁,宰羊烹牛,喝酒谈天,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对布鲁姆来说,应该是值得庆幸的。若不是有前面的山坡挡住了火光,不然光是这样的景象暴露出来,就足以引起帝国兵的哗变。
戴杨在冒险者的营地中找到了自家的马车,走过去的时候,看见巫女正在努力烤着一只羊后腿,而女骑士则在不远处和几名冒险者在拿着剑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