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入了春,食欲本就大振,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又能增食欲,是以妍华一吃再吃竟是没能停下来。待她的右手摸了个空时,才知道将一整碟的山楂糕都吃完了,顿时有些尴尬。
就在此时,胤禛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宫女将那个空碟子拿走,他禁不住轻笑了一声:“婵婵每次都吃不饱不成?来了我这里便吃个不停。”
妍华红了红脸,也不扭捏,只大大方方承认道:“皇上这里的东西就是好吃。”她想起方才苏培盛说过的话,旋即提醒胤禛道,“皇上要与臣妾说四硕儿的事情?”
胤禛点了点头:“嗯,婵婵,今日我罚弘历了。”
妍华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四硕儿当真闯祸了?明明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稳重得很呢。她没有掩饰心里的不安,蓦地站了起来:“皇上,他可是闯祸了?”
入宫以来,她也就在大年夜和上元节的时候见过弘历两面,弘历之前就在宫里生活过一年,所以也没有哪里不适应,故而见面的那两次弘历都很好。
胤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薄唇轻启:“他帮着弘时,欺瞒朕。”
妍华心里再度“咯噔”了一下,完全摸不着头脑。她的四硕儿向来懂事,这一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欺瞒……此事可大可小,大了说,可是欺君之罪啊!四硕儿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呢?
胤禛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蓦地轻轻摇了下头:“朕没有冤枉他,他自己也认了错。”
起因是今日下朝早,他去南三所的阿哥所查看几个阿哥读书的情况,结果只看到弘历与弘昼两人在那里乖乖读书。
他已经让人在乾清门东侧建立尚书房,以后阿哥们都会去那里读书,行走于书房的师傅他也正在筛选。他如此大手笔,还不是因为他对阿哥们的学习很重视吗?他望他们一个个都长成他期待的样子,不要做碌碌无为的米虫,也不要勾心斗角地只想着如何才能保住荣华富贵。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少时自是要努力,日后才能好好治理大清光宗耀祖。
所以他看到弘时不在,自然就问众人弘时在哪里。
弘历与弘昼的师傅只茫然地摇头:“三阿哥今日未来过,臣也不知三阿哥现在何处。”岂止是今日,这几日都不见三阿哥的影子。
胤禛的眸子转向弘历与弘昼,弘昼的眸子滴溜溜瞟向了旁边的弘历。胤禛自是也跟着看向了弘历,弘历紧张兮兮地抓紧了手里那支毛笔,不动声色道:“三哥……受了点风寒,身子不舒服,所以今儿没来读书……”他想着,他皇阿玛操劳国事都来不及,应该不会细究三哥是不是真的病了。
可胤禛是何许人也,虽然弘历极力保持着镇定,可他毕竟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说谎时眼里闪过的那一抹慌乱还是没能逃过胤禛的眼睛。
胤禛冷哼了一声:“是吗?那朕便去看看他病得有多重。一点小风寒就不来读书了,朕的阿哥就这般娇贵不成?”
他说着便当真转身出去了,离开前还让弘历与弘昼跟上,一起过去探望一下三阿哥弘时。
“四哥,糟了!”弘昼紧张地觑了弘历一眼。
弘历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弘时这几日没来读书,已经事先跟他与弘昼打过招呼,还让他们二人帮忙隐瞒师傅。弘历本是不愿意做这等助纣为虐的事情,可弘时说得凄楚,他一个不忍心便没拒绝,弘时便当他是默认了。
弘历一路上都在祈祷,希望弘时此时正在屋里头躺着。此外,他一路上还在照着各种措辞,万一胤禛再问,他该怎么回答?
事实往往事与愿违,弘时并不在宫里,所以胤禛一行人到达弘时住的院子时,并没有见到弘时的人影。
“哼,弘时不在屋里养病,倒是跑哪里去了?”胤禛似笑非笑地看了弘历一眼,语调微凉。
弘历在腹中打好的托辞被这一眼给逼到了心底,他忙跪下身子认错:“皇阿玛恕罪!儿臣……并不知道三哥去了哪里!”
“那你方才何故说他病了?他没在宫里养病?”胤禛的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眸子里的不悦显而易见。
“皇阿玛恕罪!儿臣……撒了谎,三哥没有生病。儿臣也不知三哥去了哪里。”他知道不能再瞒了,只好主动承认错误。弘昼赶忙跪了下来,给弘历求情。
“哼,你倒是义气!他不好好读书修身养性,日后做了错事,你便是帮凶!”胤禛抬高了声音,声音陡然清冷下来,“给朕把你讲义气的工夫都放到读书上面去!”
阴冷的眼风唰唰唰地直射而来,惹得弘历轻颤了两下身子,忙伏地认错:“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因为弘历的认错态度好,所以胤禛只罚他抄书。抄他正在学的论语,将所学过的第一篇抄三遍,抄完了给师傅检查,不抄完便不得吃饭睡觉……
妍华听苏培盛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后,赞同地点了点头:“皇上罚得是,此次若是饶了他,难免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请皇上恕臣妾管教无方之罪!”
胤禛一个眼神示下,苏培盛忙屏退暖阁里的太监和宫女退下。
胤禛这才亲自将妍华扶起:“婵婵,我不过是怕你护子心切,知道后会怨我,所以我便亲自与你讲一讲这件事。既然你能如此识大体,那是最好。严有百益,宽则百损,弘历本是个能成大器的性子,若是姑息纵容他的小错,反而是害他。”
说完之后,他又愣怔了下。这般顺口的解释从何而来?以前跟娉娘之间有了误会,他都未放得下脸面去解释,跟乌拉那拉氏这么多年夫妻下来,他也鲜少会跟她解释可能出现过的误会,可不知从何时起,面对他的婵婵,他倒是会时不时地跟她解释一番了。这个变化,有些叫他惊讶。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将妍华拉到旁边的炕头上坐下。
妍华并无半丝恼怒,反而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皇上说得对,日后他若是再做这样不长脑子的事情,皇上只管重罚。不让他长点记性,他日后若是走了弯路便不好了。”
胤禛瞧她平静自若的脸色,挑眉道:“我当你会心疼,怎得不见你皱半分眉头?当真不心疼?”
妍华撇了下嘴:“臣妾眼不见心不烦,皇上只管打骂就是,左右硕儿也是皇上的儿子,总不见得将他往死里打。”
胤禛顿了顿身子,看她面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扯了扯嘴角道:“我还真让人揍了他一顿板子。”
妍华的眉头这才跳了跳,平淡的脸色多了几分不自然:“皇上……真的让他挨板子了?他……虽然撒了谎,可……也算不得大谎,打板子是不是重了些?打了多少板子啊?”
弘历自小到大磕磕碰碰过许多次,都是因为她习惯于放手让他自个儿去跑去跳,可真正让他受皮肉苦的情形却是很少。弘历向来听话也懂事,从小到大都没被她打过,连打手心这种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想想她的硕硕挨了板子,她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紧,心疼地一抽一抽的。
“二十?还是三十来着?朕倒是忘了,反正打到他吃不住求饶为止。”胤禛兴致一来,张口便是一通胡话。看到妍华着急,他只觉着有趣。
果然,妍华“呼”地一声便站了起来,脸上却还是保持着笑意,只是笑得已经有些牵强了:“皇上莫不是开玩笑的!硕儿还那么小,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得住那么多板子?打两下警示一番便好了,怎得打那么多下。到时候路都走不成了不是更耽误读书?皇上此举……不妥啊……”
她说着便有些鼻子泛酸,想到弘历趴在床上下不了地的样子,她就止不住地心疼。亏她方才还闪过一个念头,以为胤禛可能是想与她说一些与立太子有关的事情,果真是她多想。
胤禛见她关心则乱,无奈地嗤笑出声:“婵婵还真信了?我与你说玩笑话呢,没打他,只是罚他抄书了!”
妍华收敛好眼中的情绪,复又坐了下去:“真的?”
胤禛哭笑不得地与她闲话了会儿,最后让她自个儿去阿哥所看一看弘历,顺便与他讲讲道理。妍华自是心生感激,毕竟弘历住在阿哥所里,她也难得能见一次。
待到了阿哥所,看到弘历安好无损地正在那里抄书,她舒了口气后,又板起脸走去训斥了他一番。弘历不敢还嘴,听她数落了一番后不断低头认错,妍华念他抄书辛苦,让人偷偷拿了糕点来与他吃。他却硬气,说胤禛罚他抄完了才能用食,愣是对妍华拿来的糕点不为所动。妍华深感欣慰。
她临走前再三叮嘱弘历,日后不可与弘时狼狈为奸,只管好好读书。弘历不明所以,却也认真点了头。
弘时一回宫便被胤禛传见,百般借口之下,最后说了实话。原来是出宫会他九叔去了。胤禛气极,罚了他百日禁闭,不得他的口谕不得出宫……
这件小风波便如此翻了页,四月初,胤禛批阅折子时,看到兵部劾奏老十的罪过。彼时,老十还在张家口乐不思蜀,胤禛一道圣旨示下,便让人将他逮捕回了京城。
八爷廉亲王闻言大骇,急忙找了老九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