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烟波亭出来,羽汐一直强撑着笔直的背,便垮了下来。
“小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阿俏知道,羽汐的坚强只不过是给人看的表象,内里,她也有她的脆弱。
“唉,但愿吧!”她说得很无奈,只愿仪琳和李承嗣不会想到这些。可,这也只是羽汐自欺欺人的想法。李承昊能够查出来,李承嗣未必不能,只愿仪琳的对南宫羽轩的一往情深会让她忽视这些。
“快快快,麻烦快点!”
三人正慢步踱着,往怜心的房里去。半路上,便看到一个嬷嬷领着两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往前奔去,看样子也是往怜心的房里去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羽汐的心陡然冷了下来,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的,似乎想把她给吞噬。
“主子”绿竹一声惊呼,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把绿竹的手是握得那么紧,紧得都勒出了几条红痕。
“快,跟上。”
羽汐的脚步有些踉跄,那曳地的长裙差点把她绊倒。
“小姐,别着急,侧王妃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阿俏伸手扶住羽汐,这劝解的话语不但没有让羽汐的心安定下来,反而更加凉了下去。
一个人的直觉可以说是神经过敏,那么两个人的直觉就应该是实有其事了。
管不得那华丽的衣衫会弄成什么样子,羽汐直往怜心处奔去。阿俏和绿竹一左一右护着她,三人跑得飞快。
“夫人坚持住,再加把劲,再加把劲,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再加把劲就可以了。”未进门,稳婆那干嚎声就传了出来。
羽汐的心突突地跳着,越跳越急。
“娘娘,您不能进去。”守在门外的婢女看到羽汐风风火火地奔了来,伸手便要拦她。
“让开。”羽汐气极,出手便把那人一推,力道之大,大得那个还算粗壮的婢女愣是蹬蹬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娘娘,您真得不能进去,产房血腥在,不吉利。若太子爷怪罪下来,奴婢们担当不起啊!”一个老嬷嬷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跑出来阻拦羽汐。
“滚,谁要你们担当了。”羽汐怒吼,又要去推那老嬷嬷。只没有想到,那嬷嬷年纪虽然有些大,力气却大得很,被羽汐一推,却还是纹丝不动。
“姐姐,姐姐是你嘛!你来看怜心了吗?怜心就要死了,姐姐,姐姐,求你去寻王爷来好不好?怜心想要见王爷一面,见他最后一面。”怜心在里面已经痛得死去活来,嗓子是早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可听到羽汐的声音后,却振奋了起来,拼了命挣扎着说出这番话。
羽汐听得心酸不已,里面已经传来几个丫环嘤嘤的哭声了。
“怜心,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坚持下,我现在就派人去找李承涵。
绿竹,绿竹,你去前厅请涵王爷,要快,听到没有,你亲自去,就说是我说的,请他无论如何要来一趟”羽汐赤红了眼一边安慰怜心,一边对着绿竹急急地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
“娘娘,不能啊!今天是王爷大喜的日子,不能触这晦气的。”
“啪”是羽汐气得扇那嬷嬷的耳括子声音。
“老不死的东西,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怜心是在为王爷生孩子。王爷是来看自己的老婆孩子,这怎么是晦气。”
羽汐疾言厉色,她还从未如此严厉过。那嬷嬷被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羽汐不解气,抬起脚就踹了过去。踹得自然没有很重,可是于她来说,这已经是怒极的表现了。谁都知道东宫太子妃性子娴静,脾气好,从不惩罚下人,可是现在,她却动脚踹人了。别的下人看到一幕,再不敢吱声了,也没有人敢出来拦着羽汐不让她入内了。
羽汐就这样冲进了怜心的房里,帘入她眼帘的红通通的血,一盆一盆的血水摆在她的眼神。她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了下去。
怜心血色全无的躺在床上,双腿分开被垫得高高的,身旁站着一个稳婆并一众大小丫环。两个大夫在隔着帘子战战兢兢地站着,只从医箱里捣鼓出一些参片往冷心嘴里塞。
怜心只了无生机的任人摆布着,羽汐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发起了抖,身体前所未有冰冷着,筛糠般的站立不稳。
“姐姐,姐姐……”怜心偏头看她,眼泪就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两行泪从羽汐眼里坠落,悲戚萦满心头。
“怜心……”在阿俏的搀扶下,羽汐艰难地挪到了床边。她抓着怜心的手,紧紧地握在了自己掌心。如果可以,她真愿意把自己身上的力量分给怜心,让她度过这一劫。
“姐姐,我怕是不行了……”怜心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眼睛呈现出的是一片死灰。
回天乏术,羽汐前所未有的绝望。从她第一眼看到怜心起,她就知道,连半分希望也没有了。孩子早已胎死腹中,怜心也只不过用一口气强撑着。
“不会的,怜心。”她抚摸着怜心的头,试图勉强挤出一丝笑脸给她。
“姐姐,我知道我是不行了。可是,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我、我只是还想见王爷一面,可是……她们不许,现在、现在你来了……姐姐,我是不……是就可以看到王爷了……”怜心提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完,便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羽汐。因为带着希望,那眼里也多了一丝亮光,燃烧着一片光彩。
羽汐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这一刻她比谁都希望李承涵能够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怜心终是没有见到李承涵最后一面,当绿竹急匆匆地冲进来,俯耳跟羽汐轻语的时候,她便永远
地盍上了眼睛。
临终前她死死地抓住羽汐的手说道:“姐姐,他终是狠心没有来。我本该知道的,我本该知道的……男人、男人……”
男人怎么样?羽汐永远不知道怜心想要说什么了。她只是木然地看着怜心抓住她的那只手,木然地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嬷嬷婢女。然后小腹一痛,一股热流冲体而出。
“主子,主子”
“小姐,小姐”
这是阿俏和绿竹同时发出的尖叫声。羽汐还不及细细地去分辨哪个是哪个的声音,便觉眼前一黑,什么都听不见了。
“老奴就说了,这产房是血光之地,不吉利,不吉利,娘娘偏不听,非要进来,奴婢死拦都没有拦住,还望太子殿下明鉴,饶过奴婢。”
再次醒来,便听到了那老嬷嬷磕头如捣蒜的声音。睁开眼,便看到了李承嗣一张阴沉的脸。
他是在新人拜堂的时候听到消息,急急赶过来的。没有多想,便冲进了弟媳的产房。看到的便是这狼藉不堪的景象,一死一晕。
“南宫羽汐,你不得你应该好好跟我解释一下吗?”他的眼神似淬了毒的利刃,闪着寒光咄咄地逼视着羽汐。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所看到的,便是真实。
羽汐不想解释什么,她只是觉得累。她从来没有奢望能够保住这个孩子,自己就像一个毒罐子,怎么可能生出健康的孩子来。她只是不忍心,也有些不甘,就想试一试。现在这孩子这样没了,于她,于孩子,都并不是一件坏事。唯一不尽人意地,怕是只有李承嗣知道了吧!
众人是理解太子爷的暴怒的,他先前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现在太子妃肚子里的又以相同的方式没有,他虽是个男人,必定也很难以接受,很难过。
这当然是满屋子不知情的宫女太监婢侍们的想法了,知道内情的绿竹、阿俏却知道李承嗣生气地并不是这个孩子没了,而羽汐为什么会怀有一个孩子。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喜欢绿帽子,不管那个女人他爱不爱,要不要,只要那女人是他名誉上的妻子,他便会记得自己的所有权,就容不得别人去染指。
由此可见,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若李承嗣要追究,只怕她们主仆三人碎尸万段都不可抵其罪。
羽汐的脸上倒平静着,只盯着地上的那一滩血,然后又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心。没了,她的孩子没了,怜心的孩子也没了,甚至于怜心都没了。
她的心也空了,完全没有着落。心都空了,其余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任凭太子殿下处置。”她冷冷地道。
李承嗣也盯着地上的那一滩血,死死地盯着,然后起身,拂袖而去。没有人知道,他心头想的是,若那滩血是自己的骨血,他会不会也像羽汐那般心如死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