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徽十五年,六月十八,苏府张灯结彩,布置一新,气派非凡的府邸顿时平添了一份喜气。
苏云的一头乌发旖旎散落肩头,她正用一把玉梳子漫不经心地替自己梳理长发,目光时不时往窗外张望,心想:花梨这丫头,说去取胭脂的,怎么到这会儿还不见人影?
突然,窗外传来了嘈杂人声,似有争吵,紧接着又有打斗之声。
怎么回事?
苏云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匆替自己挽了一个髻,身子已经到了闺房的门外。
院落之中,一黑一红两个身影飞旋翻转,凌冽生风,正斗得不可开交。可怜那些娇滴滴的繁花锦枝被两人的拳脚所伤,七零八落地凋零了一地。
苏云微微蹙眉:今日可是她十五岁及笄的生日,居然有人敢在她府里撒野?
她凝神一看,那红衣的正是府上的镖师阿文,而黑衣的那人……怎么看上去有些像金州啊?令狐越的影卫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又朝旁边扫了一眼,却见花梨鬼鬼祟祟地躲在廊柱后头,脸泛桃花、唇角勾笑、眉目含情地望着那两个奋战的青年。
莫非又是这个小丫头搞的鬼?
苏云不急着喝止他们,倒是悄无声息地从树丛后绕到了花梨的背后,只听花梨自言自语地窃笑:“这两个男人是为我而决斗,这可如何是好呢?我到底要帮那一边才好呀?嘿嘿嘿……”
苏云“……”
她冷不防在花梨耳边轻道:“那你是希望阿文赢,还是金州赢呢?”
花梨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了苏云,羞涩地眨眨眼,捂住胸口娇嗔道:“小姐,你差点儿吓死我了!”
苏云懒洋洋地飘她一眼,轻声道:“他们俩怎么打起来了?又是你的杰作?”
花梨的袖口往身后藏了藏,明明嘴角的笑容难以遮掩,却欲盖弥彰道:“我……我哪儿知道呀?”
“你不知道?好吧,别看了,宾客们都快到了,快回房替我梳妆去吧。”苏云说罢转身往闺房走去,花梨不情不愿地跟着她,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那两个青年。
苏云突然一转身,两指猛地在花梨的肩头戳了一记。一条半人长的白蛇从她袖口滑了出来,急急忙忙想往树荫中溜去。
花梨忙不迭地俯身抓起蛇捧在了胸口,还轻抚着蛇头,嘟着嘴道:“小白,你疼不疼呀?”说着还幽怨地瞪了苏云一眼,“小姐,你作何要打小白呀?”
苏云真是觉得又气又好笑。她忍住笑,有些无奈道:“你这又是搞的哪一出啊?”
花梨笑得有些神秘,却低头咬唇似有羞涩之意。
苏云看着她这副反常的忸怩样子,又望望那两个青年,一时有些不解。
忽然,阿文使出了绝招,飞扑到了金州身上。谁曾想,金州猛然发力,将他扛于肩上,一手制住阿文的手,一手制住他的脚,原地打了几个转之后,像扔一块破布似地将他甩出老远。
阿文踉跄落地,俊秀的脸上已多了几块淤青。他心知不是金州的对手,嘴上却不饶人,指着痛声大骂起来:“你这个混蛋,竟然敢轻-薄师妹,你快点向她道歉!否则今天休想从这里走出去。”
金州毫发未损,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肩头的灰,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似的。
苏云盯着花梨的眼睛,那丫头分明就是在偷笑啊,哪里像是被人轻-薄之后的反应?
她轻描淡写地问道:“你被人非-礼啦?”
花梨用肩膀娇羞地撞她一下:“小姐,没有没有,是误会了啦。”
“误会?”
金州转身欲走,阿文不甘心又扑了过去,眼看着金州撩起一脚,就要踹在他的身上。
苏云实在看不下去了,高喝一声:“住手!”
金州与阿文果然收手。
苏云对着阿文训道:“金州是客人,我们苏府是这样教你待客之道的吗?”
阿文看到花梨躲在苏云身后,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他低下头,倔强道:“我没有错,谁让他轻-薄师妹的!”
苏云挑眉:“发生什么了?”
阿文义愤填膺:“这个混蛋刚才强行抱住了师妹,师妹尖叫了,他还死抓着她不放。”他指着金州的鼻子,“你说,我有没有冤枉你?”
苏云也见过金州很多次,她眼中这个青年来去无影,寡言少语,也不曾流露过一丝内心情感。怎么看也不像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此时金州的表情依旧纹丝不动,好似发生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
她看向金州,盈盈笑道:“金州,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金州本来并不打算替自己辩解的,他这样独来独往的影卫,根本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不过,看在苏云的面子上,他硬声道:“方才有一条蛇从花丛里钻了出来,然后这位姑娘就突然尖叫着朝我扑了过来,还紧紧搂着我不放。我已经叫她松开了,但是她却怎么也不肯松手。后来那个男的就不问青红皂白冲过来和我打起来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事情这么简单?事情一点儿都不简单好么,这□□裸就是一个阴谋啊!
这下苏云全明白了,她狠狠瞪了一眼花梨。这丫头怎么可能会怕蛇?分明就是她故意借蛇扑倒人家。她开始有些同情那个还被蒙在鼓里的金州了。
阿文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似乎也意识到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可爱的小师妹。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小师妹那么单纯善良,虽然喜欢花花绿绿的蛇,可是怎么可能故意往男人身上扑呢?不会的!不会的!
花梨摸了摸鼻子,看着阿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过意不去,她笑得颇为勉强,软绵绵地讨好道:“师哥,这真的是一场误会,你先回去吧,回头我亲自给你敷药,好不好?”
阿文脸色更白了,他衣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看起来这回真的生气了。
花梨正想着怎么和金州套近乎,没想到他却抱拳道:“在下告辞!”说着一溜烟地走了。令狐越还在迎宾室,他一定是往那里去了。
花梨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似水,暧昧不清。
苏云拿她逗趣:“怎么?春天都过了,又思春了?还往人家怀里扑?不怕伤你阿文师兄的心吗?”
花梨煞有介事地说:“小姐,你别乱说。我和阿文那是清清白白的,不过对于金公子,我可是认真的。”
苏云也故作深沉:“我家花梨之前看上的可全是皮相好的大帅哥啊,这金州长相很是普通,怎么就入了你的法眼?”
花梨倒是一点儿不含糊,捧着小脸说道:“他身材好啊!宽肩窄腰,背脊笔挺。而且武功又高,施展拳脚的时候简直迷死人了。还有他那副正经禁欲的模样,真是越看越有味道呀!”
“好了好了,大姑娘家的哪有你这样夸人的?真不害臊!”苏云嗔她一眼。
没想到,花梨却垂下眉,眼中似有苦恼:“小姐,你休取笑我了,我都快愁死了。我以前虽然见一个爱一个,可是那些男人从来没有真正让我心动过。可是一见到他,我的心就噗通乱跳。一见不到他,我就浑身没精神。他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呀?”
苏云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渐渐收敛了笑容。
“你是认真的?”
花梨坚定地点点头。
苏云笑不出来了:“可是,他是影卫,影卫从小经受残酷训练,整个人被磨得无情无义,铁血冷心,我劝你还是别把自己陷进去才好。”
“我不!”这话可不中听了,花梨立即就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叫嚷道:“只要是我看中的,就算是抢我也要把他抢到手!”她甩了苏云一眼,噘嘴道,“我才不像小姐一样呢,明明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要死还故意疏远人家,真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你说什么?”苏云怒瞪着她。
花梨却不依不饶:“明知故问,还能有谁?还不就是那个你日夜兼程赶到九嵕山奋不顾身救下的男人!你若心里没他,这么紧张他干什么?你若不是喜欢他,他中毒之后你流那么多眼泪干什么?你若不是爱他入骨,你为了救他甚至不惜受伤这又是为了什么?”
一连三个为什么,苏云竟无言以对,只是别过头去,隐忍道:“你不懂的。”
像花梨这样性子火辣直率的女孩,眼见着苏云与叶轩明明两情相悦,可两人的关系仍是不明不白的,心中早就替他们着急死了。她真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苏云及早将叶轩拿下。
“我不懂?我怎么不懂了?哼,如果小姐真的不喜欢叶大人,那我可要上了!反正我荤素不忌,叶大人也挺合我的胃口,到时候我把他追到手了,你可休要眼红!”
苏云火气蹭蹭上来:“你!”只说了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中苦楚酸涩,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了。
花梨见她这样,火气顿时消了,心中有些后悔惶恐:“小……姐……”上来想要搀扶苏云。
苏云似有些疲惫,无力地推开她的手。
她这样颓然失落的样子,令花梨愈发心疼,她轻轻掌着自己的嘴:“呸呸呸,我这是胡说八道呢,小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叶大人心里只有小姐一人,他哪里会搭理我呢?”
苏云不说话,但是眸子里又是轻喜又是微羞,总之表情复杂。
花梨心中暗笑:看你的样子,还不承认!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说道:“昨天我出府办事还碰见了叶大人,他托我给小姐递个信。”
苏云拆开信一看,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初晴的天空,变得明媚而舒展。
花梨凑过去想要看看信,好奇地问:“小姐,信上写的什么?”其实她早已知道信上的内容。
苏云将信一合,说道:“叶大人约我今日申时在莱阳湖的湖心亭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叶轩告诉她:他会在那里一直等苏云过去,不见不散。
叶轩做事向来严谨,既然是他说有重要之事,那一定是十分要紧的事情了。
苏云决定赴约。
其实花梨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想好此计,她特地找到叶轩,将苏云的生辰透露给他,还说了每年苏云生辰她都会去莱阳湖游玩,还频频暗示苏云似乎对他很是中意,让叶轩一定要把握机会。
花梨就不信了,她这个情场高手出马,还不能将他们俩用红线牵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