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轩悠悠地睁开眼来,自己正躺在一张沉香木阔床上。床边一个肤若白玉,唇若含丹,长相十分柔美的侍童正轻轻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他的脑袋仍旧酸涨难忍,似乎有个条虫子在里面作祟。他对着侍童说道:“冬宁,给我喝些水。”
冬宁将他扶了起来,在他背后垫了枕头让他靠床背而坐。叶轩想要抬起右手,却发现上面缠了绷带动弹不得。冬宁见他有些烦躁,便将水杯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下,又温柔地说道:“公子,别担心,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郎中说调养半个月便会好了。你都昏迷了两天两夜了,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去热些粥吧?”
叶轩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只觉得热水灌下肚子,身体渐渐复苏过来。他胃里空空的,还真是饿得慌,便对着冬宁点了点头。
很快,冬宁端着一碗桂圆红枣粥坐在了他的床沿边上,用勺子舀了一口粥,放在唇边轻轻吹凉,然后递到他的嘴边。叶轩本想抬起左手自己来喝,却被冬宁劝住了:“郎中说您不宜多动,恐伤口裂开,还是我来喂您吧。”
冬宁已经服侍他多年,叶轩知他表面柔弱,其实骨子里却倔强得很,便索性由他去了。他喝了一口粥,颇为无奈地一笑:“在你眼中我都快成残废了吧?”
冬宁却急了:“公子福大命大,怎么会残废?可恨那些贼人居然用□□将公子弄伤。我真恨我那日不在公子身边,不能给公子出力。”说着,他神情黯淡下来,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别这么说,我还庆幸将你派去调查易容之术,这才躲过这劫。万一你有个闪失,就如同失掉了我的左右臂膀啊!”
冬宁心头一热,望着叶轩情真意切的双眼,即使为他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事实上,冬宁明为叶轩侍童,暗地里还是给叶轩搜集情报的眼线。
他又给叶轩喂了几口粥,见他脸上稍微泛起了些血色,这才慢慢将这几日自己搜罗到的消息一一向叶轩汇报:“公子让我去查的易容之术有眉目了。”
叶轩听了,移目望向他,眼中满是期待。
冬宁边喂边说道:“此术最早由西域紫刹国传入中原。相传五十年前当时的紫刹国国王鞠光泰刚登基,王位不稳,为了肃清政敌,命他豢养的五位术士剥下死人皮配上树脂和动物皮脂制成面具,让术士戴上面具假扮成政敌的亲友,趁对方不留意时伺机谋害。待他王位稳定之后却为了灭口欲除掉这几位术士。结果四人被杀,只有一个术士侥幸逃脱,并将国王丑事抖了出来之后从此销声匿迹。谁知十多年后当人们已经逐渐遗忘此事时,江湖上又出现了有人利用□□犯下命案,而且此时的面具已经演变成可以在瞬间变换脱卸,与公子所述在汾河上遇到的那个女孩所施易容术极为相似。此面具制作工艺极为复杂,对掌握易容之人的手法要求又高,因此极少流传。不过,我已经探明,晋阳双龙山上的云霄阁阁主就通晓此秘术,但是得到他易容真传的却寥寥无几。”
叶轩略一沉吟:“云霄阁?莫非就是那个汇集了顶尖术士的帮派?江湖传闻,这云霄阁阁主不仅精通玄术,而且武功深不可测,当今武林中能与之匹敌的对手屈指可数。”
冬宁眼中露出一丝不屑:“什么顶尖术士,不过是些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罢了。还有那云霄阁阁主极少露面,又有几人真正见识过他的武功?我看八成是他虚张声势,故意把自己吹得神乎其神,这样才能为云霄阁招揽生意。”
叶轩却凝神沉思,他的脑中原本混沌一片,却被一道阳光照得一切通透。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左手一下子抓住冬宁的衣袖低声叫了出来:“八卦剑阵!”也许因为扯动了伤口,一阵钻心的疼从左手臂上蔓延开来,他只得将冬宁的衣袖松了开来。
冬宁见他两眼放光,有些惊诧地看着他:“公子怎么了?难道想到了什么?”
“永祚寺中那些女子施展的剑术出神入化,暗藏了八卦五行之术。如果是云霄阁中人的话,掌握那些奇门遁甲之术也许并不困难。冬宁,好好调查一下云霄阁。”
“是,公子!”冬宁有些高兴。看来公子恢复得不错,这么快就理清了头绪。他赶紧又给叶轩塞了一口粥。
叶轩回想起汾河上的易容女孩,又浮现出永祚寺那五女自爆的惨烈下场,竟然有一丝莫名的担心,他不由得眉头皱了一下: “不知永祚寺中那五个自杀的女子中可有人易容?”
冬宁摇头道:“那些尸体残缺不全,就算头部没有被炸毁也都烧得面目全非了。不过,验尸官仔细检查过现场的尸体,只有那五个女子的尸体,却不见那紫袍男子的尸首。他很有可能借机逃脱了。”
叶轩若有所思道:“那紫袍男子逃脱早在我意料之中。只可惜那五个彩衣女子已经自杀,否则我定有办法查出她们与女飞贼的关系。”
冬宁深信不疑地点点头,他手中的粥已经见底,见叶轩胃口很好,赶紧又给他添了一碗粥。
叶轩本来一口一口地喝着粥,忽然停了下来,说道:“差点儿忘了,彭大人去年因为一起人口失踪案调查过云霄阁,他对云霄阁一定颇有了解,快去请他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冬宁见他坚决,只得颇不乐意地放下手中的粥,去请彭宏量。叶轩同住在晋阳府的别院中,与彭宏量办公的地方相距不远。
不一会儿,却见冬宁匆匆跑了回来,背后并不见彭宏量的身影。叶轩敏锐地察觉到他似面有难色,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别看冬宁年纪不大,但是心性极为沉静,不是随随便便就慌张忙乱的哪种人。不知他为什么一趟腿,竟变得有些无措。叶轩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追问道:“冬宁,你怎么了?”
冬宁不敢相瞒,欠身回话:“卑职刚才去请彭大人,却被门口侍卫拦住。说彭大人已经抓到了那个易容的女孩,正在屋中亲自审问,说谁来了都不准进……” 冬宁其实还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女孩惨叫和哀求声,这才慌了神,但他抬眼偷瞅了下叶轩,见他已经脸色铁青,怕他伤口裂开,却是再不敢往下说了。
原来,虽然叶轩提醒过不能打草惊蛇,但是彭宏量哪肯轻易地放过苏云和花梨?他本来还因为忌惮叶轩而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如今叶轩昏迷,他利用永祚寺一事借题发挥,称苏云和花梨为彩衣女的同党,并命人根据所绘制出的苏云花梨的画像挨家挨户搜查,除了不敢查到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之外,晋阳普通人家的妇人乃至客栈女宾,甚至是寺庙尼姑一个都不放过。捕快很快便将两名“嫌犯”捉拿归案。
这个彭宏量本是个纨绔子弟,依靠当官的老爹上位,虽然肚子里有几分墨水,脑子也有些小聪明,却是个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家伙。叶轩多少能够猜到他是借什么名头抓捕到那两个姑娘。
什么“审问犯人”,竟然要关起门来独自在房中进行?一想到彭宏量的轻浮个性和在船上对苏云的不敬,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叶轩居然变得坐立难安,心中恨恼徒增。
这一下,叶轩再也坐不住了,他抬腿就要起身,冬宁一见,忙上前扶持。
叶轩的背部和手臂虽然受了伤,但是两条腿还能动弹!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往屋外冲去,脚步不免有些踉跄,因为每走一步便扯动伤口,疼得如万箭穿心,从他痛苦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其实是依靠着意志力在前行。
冬宁心里自责自己嘴快,拦腰抱住叶轩:“公子,您刚刚苏醒,身子这么弱,怎么可以下床啊!”
刚一站起,叶轩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定了定神,态度决绝道:“你别拦我,我要去找彭宏量!”
冬宁却不放手,人高马大的叶轩一咬牙,竟撞开瘦削的冬宁,但是经过这猛烈一撞,叶轩的伤口撕裂,鲜血从绑带上慢慢晕了开来,染红了一片。
冬宁心痛不已,忧心如焚地望着叶轩:
公子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向来做事沉稳冷静的他竟然变得如此焦躁疯狂?难道是因为彭宏量不听劝告擅作主张?看起来又不太像。冬宁见叶轩目光中怒意冲天,便知怎么也劝不住他了,只好松开了他的腰,眼睛里都快飙泪了。
叶轩只着了白色睡衣夺门而出,冬宁赶紧拿起他的青色外褂疾步追上,边走边为他披上:“公子,慢些走!小心您的伤口……”
叶轩急速穿过院子,假山后面传来两个男子的声音,因为假山挡住,他们看不见叶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