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九年五月二十七日,横行汶山县境多年的县衙班头孙长贵及其十数名党羽尽皆被枷号示众,时值集日,四乡八里前来赶集的乡民们无不拍手叫好,只是真愿意到县衙作证者却是少有,无他,不是众人无冤要伸,而是畏惧孙长贵背后的权势,唯恐遭清算罢了,然则在孙长贵等人一连被枷号三日之后,县中百姓可就看出了不对,陆续有人到县衙控诉孙长贵等人的不法行为,很快,控诉者越来越多,县衙里的案宗也越来越厚,细算了去,光是已记录下来的案子便已堪称大案要案。
案子越整越大,林澜的心也就越来越慌,没旁的,他的手下居然出了这么一帮伤民害民的货色,真要追根问底,身为县中主官,林澜显然逃不开干系,旁的不说,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怕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值此卸任在即的情况下,林澜的思想自不免便起了波澜,只不过没等他着手开始掩盖工作,*那头又是一道命令强压了下来,让他速审速结,限时三日,不仅如此,还将州主薄杨辰派到了县衙,以督促林澜审案,这一下林澜可就没辙了,只能是夜以继日地狠审孙长贵,将此案办成了铁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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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九年六月初四,林澜出具初审结果——主犯孙长贵拟斩,其党羽大多判流配,*以为可,将案宗直接发往大理寺以刑部报备,以待秋决,并借此案之巨大影响,在全茂州范围内大张旗鼓地展开吏治整顿事宜,清退了一大批为非作歹的差役,并上本朝廷,弹劾长期不在职的州司马赵温以及数名与为非作歹的差役们牵扯较深的各县官吏,消息一出,全州震动,下层官吏的吃拿卡带要现场骤然销声匿迹,原本紊乱不堪的官场秩序顿时为之一新。
新官上任向来都是要放上三把火的,毫无疑问,*的第一把火算是烧起来了,影响不可谓不大,其第二把火究竟会烧向何处可就有些不好说了,不少州中的中低级官吏们都不免为之心惊肉跳不已,偏偏在这等微妙时刻,*居然就开始了大张旗鼓的巡视地方,第一站便到了州中最穷的汶川县,惊得汶川县令陆麟心中打鼓不已,怕的便是成了*第二把火要烧的对象,然则*却似乎并无为难与其的意思,一到了县治,也不曾稍作停留,便让陆麟跟着一道赶往刘家寨去了。
刘家寨位于龙门山中,离着县城足有三十余里之遥,山道崎岖难行,除了那些个走贩货郎外,少有人去,别看陆麟在汶山县都已当了两年余县令了,还真就不曾去过那等犄角疙瘩,这冷不丁地被*带着往孙家寨赶,心下里自不免七上八下地不得安生,实在是搞不懂*为何好端端地要去那等偏僻之所在,可又不敢多问,只能是极尽小心地陪着*一道艰难地行走在山道间。
“小人刘家寨里正刘保率乡佬恭迎使君大人。”
山道虽只有三十余里,可实在是太过难行了些,一行人巳时三刻出发,待得赶到了刘家寨附近时,都已是申时末牌了,早已得了打前站的差役之通报的里正刘保大惊之余,赶忙领着几名乡佬迎出了三里,连*的人都不曾看见,便即一头跪倒在了队伍之前,颤巍巍地高声唱了礼。
“刘老哥不必多礼,且自请起罢。”
身为刺史,*自然不可能在前方开路,而是走在了队伍的最中间,待得前头的衙役前来禀明了刘保等人的迎候,*便即大步走到了跪伏在地的刘保面前,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谢使君大人,啊,怎么是你?”
听得*叫起,刘保自是不敢轻忽了去,重重地磕了个头之后,这才站了起来,只是头才刚一抬,顿时便大吃了一惊,诧异的话语立马便脱口而出了。
“呵,是我。”
大半个月前,*白龙鱼服地在四乡八里乱转,在这刘家寨里可是呆过好几天的,与刘保也曾打过几回交道,还喝过一回酒,算是有点交情,哪怕这会儿乃是正式场合,*也不曾摆出刺史的架子,笑呵呵地便回应了一句道。
“啊,小人失礼了,小人,小人……”
刘保瞠目结舌地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醒了过来,忙不迭又要跪伏于地。
“老哥勿须如此,本官此番是前来拜访刘老根的,还请老哥一并前往好了。”
没等刘保跪下,*已是一伸手,扶住了其之胳膊,笑着道明了来意。
“啊,是是是,大人,您请。”
上一回*化身走方郎中,自称专治跌打损伤,在刘家寨中时,便是长住在了刘老根家,这一点,刘保自是清楚的,只是不明白*此番再来到底何意,心下里难免为刘老根担了几分心思,可又哪敢在*面前表现出来,也就只能是慌乱地应了一声,引领着*等人浩浩荡荡地向寨子方向行了去。
“老根,老根,赶紧出来迎接刺史大人。”
刘家寨并不大,也就百余户人家而已,只是刘老根住得偏,独居在了寨子后头的一处小山坡上,为人又相对孤僻,不怎么合群,刘保自是不免担心其会触怒了*,隔着大老远便扯着嗓子高呼了起来。
“嗯,老哥不可如此,待本官自去叫门便好。”
*在刘老根家住了几日,自是清楚其执拗的个性——当初*之所以能住进其家,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无他,*在巡游四乡之际,赶巧于途中撞见刘老根为采药摔伤了腿,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心思,*不单为其裹了伤,还一路护送其回家,这才算是有了交情,否则的话,就刘老根那等孤僻的性子,断然是生人勿近的,真要是让刘保这么胡乱嚷嚷个不停,闹不好还真就会将刘老根的执拗性子给惹火了,到那时,怕是连门都进不得,正是虑及于此,*挥手间便已止住了刘保的呼喝,一摆手,示意随行诸般人等全都在原地站着,他自己却是缓步向刘老根的老屋行了去。
“你,你……”
*方才刚走到院门处,还没等他抬手敲门,就听“咯吱”一声轻响中,两扇木门已被拉开,行出了个身着褐色布衣的老者,只一看*的脸,顿时便愣在了当场。
“老根叔,这才分别不到一月,不会就认不得陈某了罢?”
*并未在意刘老根的失礼之处,拱了拱手,笑呵呵地打趣了其一句道。
“啊,小老儿,小老儿叩见……”
被*这么一打趣,刘老根这才猛醒过了神来,腿脚不由地便是一软。
“老根叔不必如此,某今日可是专程来请贤的,还请老根叔助某一臂之力。”
不等刘老根跪下,*已是伸手一扶,笑着解释了一句道。
“啊……”
一听*这般说法,刘老根当场便呆住了,愣是搞不懂*所言的请贤是何意思来着。
“呵,老根叔,不请某进去坐坐么?”
*并未急着解说个中之蹊跷,而是笑着发问道。
“啊,使君大人,您请,您请。”
尽管搞不懂*的来意究竟如何,可身为治下之民,刘老根却是万万不敢将*这么位父母官拒之门外的,赶忙一欠身,便要将*往内里让了去。
“陆大人,你也一并来罢,其余人等就在外候着好了。”
*并未急着进屋,而是回身交待了一句道。
“诺!”
尽管已到了地头,可陆麟还是满头的雾水,依旧搞不懂*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来着,奈何上官有令,他自不敢不从,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跟在*的身后,一道行进了刘老根的小院之中。
“二位大人请坐,小老儿这就斟茶去。”
刘老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不过就是乡长罢了,这冷不丁地得知*乃是使君的身份,心中当真慌乱得很,将二人让在了院子里的石桌旁落了座之后,也没敢跟着坐将下来,而是搓着手,很是不安地致意了一句道。
“老根叔不必忙了,且自坐罢,哦,给您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汶川县知县陆麟、陆大人。”
*摆了摆手,示意刘老根不必忙乎,而后又将陆麟的身份介绍了一番。
“小老儿叩见陆大人。”
这一听亦步亦趋地跟着*后头的那名官员竟然便是本县的县令,刘老根顿时大慌,忙不迭地便要跪下行礼。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先前*都不曾接受刘老根的跪拜,陆麟又哪敢真大刺刺地受了礼,也不等刘老根跪下,便赶忙站了起来,很是客气地伸手一扶,死活不肯让刘老根尽了礼数。
“老根叔就不必拘礼了,且坐罢,不瞒您,某与陆大人今日前来就是专程来请老根叔出山的,要说行礼,那也该是某与陆大人行才是。”
*一压手,示意二人不必再推来让去,而后笑着再次道出了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