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并未急着出言阻止众随员的呵斥,而是好整以暇地等了片刻,而后方才一扬手,不轻不重地吭了一声,待得众人安静了下之后,这才冷冷地看着禄东赞,声线冷硬地开口道:“如此说来,吐蕃是打算与我大唐为敌喽,本官没理解错罢,嗯?”
“大人误会了,我吐蕃素来亲善大唐,断不敢有逆反之心,此一条,下官可对天发誓。”
与大唐为敌之心那是一早就有的,若不然,也不会有松州之战,更不会有两次郭岗战役的发生,当然了,此三次交手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便是要试探一下大唐的虚实,至于结果么,也完全一样,吐蕃君臣已然取得了共识——在短时间里,大唐断不可犯,吐蕃要想具备跟大唐扳手腕的实力,还须得多年的卧薪尝胆方可,在这等前提下,禄东赞又怎敢说出与大唐为敌的狠话,也就只能是以赌咒来立证自家所言无虚。
“嗯,噶尔大相既是如此保证了,本官自是信得过,如此一来,贵我两国也就有了第一条共识,在此基础上,一切都是可以谈的么。”
两次郭岗之战之所以被定位为政治战,根本原因就在于大唐眼下其实也没有荡平吐蕃的万全之把握,无他,高原反应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吐蕃如今君臣团结,正自出于蓬勃向上之阶段,以大唐之强,击败其国不难,要想灭掉其国却是难如登天,在*看来,征服吐蕃的困难性远高于高句丽,真要往死里打了去,没个十数年的连续苦战,基本没成事之可能,这等代价无疑太大了些,再说了,雪域高原素来就是贫瘠之地,就算是打将下来,也自无利可图,倒不如依旧让其以属国的名义自治,待得将来有机会的话,再行攻伐也来得及,正因为此,*自是不会真将此番和议彻底搞砸了去,该强硬时强硬,该收上一收时,*也自不会一味耍性子,个中就是一个度的拿捏罢了,以*之能,耍将起来自是顺溜得很。
“谢大人宽仁,下官此处也有份和议之章程,还请大人过目。”
见得*的态度有所和缓,禄东赞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唯恐夜长梦多之下,自是不敢再多生枝节,这便赶忙一抖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本折子,双手捧着,便要往*面前递了去。
“本官就不看了,贵国既是有心要和,那就照着本官的章程逐条谈了去便好。”
饶是禄东赞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奈何*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只随意地一摆手,便已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了禄东赞的提议。
“这……”
禄东赞费了如此大的周折,苦情戏演了如此之久,根本目的就一个,那便是想借此机会以己方的和谈章程取代*所拟的那二十八条款,却不曾想*居然连看都不肯看上一眼,一时间还真就有些不知该说些甚才是了的。
“本官有言在先,后日一早开始谈,三日内谈不拢,那也就不必再谈了,来人,送客!”
哪怕*其实也不愿和谈破裂,然则大唐到底是强势的一方,在立场上,自是不能软了去的,该表现强硬时,*自是不吝表现上一回的。
“诺!”
听得*有令,连同裴行俭在内的几名随员立马齐声应了诺,紧着便行到了禄东赞的身旁,这就要强行送客了的。
“大人留步,下官等告辞了。”
见得事不可为,禄东赞倒也没再强求,不过么,却并未将拿出来的章程再收回怀中,而是随手搁在了面前的几子上,而后方才慢条斯理地起了身,冲着*便是一躬,交待了句场面话之后,这才施施然地走了人。
“大人,此物……”
裴行俭如今虽也是*的随员,相当于大秘,可毕竟是朝臣的身份,自是不会跟着其余随员一道去送禄东赞,但见其弯腰从几子上拿起了禄东赞留下的折子,而后试探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不必理会,丢了。”
吐蕃人能有啥好章程,左右不过就是道歉复道歉罢了,根本不可能拿出啥实质性的东西,*自是懒得浪费时间去翻看,挥手间,便已是漫不经心地下了令。
“诺!”
*不想看,可裴行俭对这份章程却是好奇得很,口中虽是应了诺,却并未真将这份折子丢到字纸篓里去,而是顺势便塞进了宽大的衣袖中。
“守约且去将礼部尚书许敬宗唤了来,就说本官有事要交待。”
尽管设计坑许敬宗一把的谋算因着禄东赞的机警而落到了空处,但这并不意味着*便会就此作罢,不借此机会再好生敲打一下许敬宗,可就真要枉费了一番谋划之苦心了的。
“诺!”
一听*这般说法,裴行俭立马便猜到了*唤许敬宗前来的目的之所在,嘴角边当即便露出了丝会意的微笑,此无他,裴行俭对许敬宗其人也自无甚好感可言,自是乐得见其被*好生拿捏上一回的。
“下官见过陈大人。”
许敬宗到得很快,不快不行啊,裴行俭这个大秘在一旁催请着,就算再不愿,许敬宗也不能不紧着来见*,这才刚从门口的屏风处转将出来,入眼便见*的脸色阴冷生硬得令人生畏,许敬宗的脸色当即便是一白,但却不敢稍有迁延,紧着便抢到了文案前,强自压住了心头的忐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许敬宗,尔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勾连吐蕃人,尔可知罪,嗯?”
饶是许敬宗持礼甚恭,然则*却根本没加理会,冷冷地盯着其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猛拍了下文案,声色俱厉地便呵斥了其一句道。
“啊,大人,您这话是从何说起,下官、下官虽愚钝,却也断然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下官冤枉啊。”
许敬宗正自惴惴之际,冷不丁被*这么一吓,心顿时便蹦跶到了嗓子眼处,然则私下勾连吐蕃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些,许敬宗又怎肯就这么认了罪,自忖行事隐秘之下,嘴自是硬得很,紧着便叫起了撞天屈。
“事实俱在,尔还敢当着本官的面虚言狡辩,好胆!”
*此番是铁了心思要狠削一下许敬宗的面子,自然不会让其轻易便过了关去,饶是许敬宗表现得极其委屈,*也没加以理会,不依不饶地便又呵斥了其一嗓子。
“下官愚鲁,实是不知罪从何来,还请大人明示则个。”
见得*如此作态,许敬宗原本就虚的心顿时便更虚了几分,奈何扣下来的帽子实在是太重了些,就他那小身子骨,实在是承受不起,哪怕心里头担心着吐蕃人有出卖自己的可能性,但却绝不肯亲口承认了其事。
“不知?好一个不知,本官问尔,和议之章程究竟是如何泄露到吐蕃使节团手中的,嗯?”
许敬宗一向滑头得很,纵使*有心要挑错,平日里也很难拿到其之把柄,而今有了个由头,自是须得好生摧折其一番,即便不能诈唬住其,可令其灰头土脸上一番却也是少不得之事。
“大人明鉴,此事下官真不清楚啊,午前下官从大人处得了章程,紧着便赶回了礼部,召集诸般同僚商议行止,部中人等大多已知章程一事,或许是有人不小心在吐蕃人面前说漏了嘴,只是事未曾查清,下官也不知究竟是怎生回事,若是大人能允,下官回去后定会下令彻查,务必找出泄密之人,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这一听果然是章程一事惹出的麻烦,许敬宗心里头虽是发苦不已,可该狡辩的,却是断然不会忘了去,这便来了个一推三四五。
“罢了,和谈在即,弄得部中人心惶惶也不是甚好事来着,此事姑且先记档,待得和议之后,再慢慢查了去好了。”
敲打归敲打,*心里头也自清楚光靠此事断难真的将许敬宗拿下,也自不能因小而失大,狠削了其一番之后,也就话锋一转,算是就此放了这厮一马。
“大人英明,下官知道该如何做了。”
见得*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许敬宗忐忑的心自也就稍安了些,唯恐*再拿此事来做文章,这便紧着称颂了一句道。
“嗯,延族心中有数便好,此番和议事关边陲之绥靖,断不可大意了去,这么说罢,本官已跟吐蕃使节团通了气,三日内必须议定所有章程,就按本官所拟之二十八条为基础,逐条斟酌,延族回去后,还须得着各有司人等抓紧准备工作,莫要失了圣望才好。”
这都已是接连敲打了许敬宗两回了,就其心性而论,应是不敢再胡乱出甚幺蛾子了的,*也自懒得再跟其多浪费唇舌,叮嘱了其一番之后,也没打算再多留其,挥手间,便已是将这厮屏退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