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洋和路云骅抵达上海的时候,正是万家灯火时分。顾思铭提早一天到了上海,问路悠然借了一台路虎去浦东机场接机。公司帮他们订的酒店在闹中取静的乌鲁木齐中路上。两人去酒店办理入住,放好行李后随着思铭去了一家有名的日料店,提前半个多月才能预定上。思铭订了一个包厢,非常古朴安静。在路上,思铭已经提醒郑洋,洛熙回来了。果然,三人刚到包厢还没坐定,洛熙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跑得有些着急,小脸红扑扑的。郑洋挑了个挨着大玻璃窗的位置,和路云骅已经挨着落坐,顾思铭走到榻榻米另一侧,刚要坐下,被洛熙暗中掐了一下腰,还没回神,洛熙已经在郑洋对面坐下了。顾思铭只能无奈地坐在她身边,对面是路云骅。郑洋许久未见洛熙,发现记忆中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四人还没寒暄,门又再次被打开,林夏走了进来。
林夏和路云骅不熟,见顾思铭身边有个空座,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边。她和郑洋点头示意。第一次相见是在萧若遥和钟沐绮的婚礼上。林夏和叶静初是伴娘,路悠然和顾思铭是伴郎。郑洋是宾客,是若遥的大学同学。林夏无意中听到郑洋一口流利的巴黎法语,心中羡慕。虽然此后两人再无交集,但此次一见,林夏依然觉得郑洋非常亲切。
洛熙郑重其事地对郑洋说:“郑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再追着你跑了。当初年轻不懂事,你别见怪。” 她的此番道歉,貌似真诚,却极为可笑。难道只有无知少女才会喜欢郑洋?郑洋不和她计较,一笑而过。她接着非常认真道:“像你这样高冷的男生,都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说着,她从挎包里掏出小巧的笔记本和签字笔,一副准备认真记笔记的样子。顾思铭只觉脑壳发胀,他戳了一下洛熙:“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洛熙正色道:“哥,我这次是非常认真的。夏姐姐可以作证。”
林夏抿嘴浅笑,并不接话。
顾思铭转头问林夏,林夏觉得是洛熙的私事,不便公开说,但思铭是他哥哥,应该无妨,便凑过去低声道:“她有喜欢的人了。”
顾思铭刚要教训洛熙,门再次打开,路悠然晃了进来。他真真切切地看到林夏和顾思铭在耳语,心中一堵。在若遥的婚礼上,悠然对思铭就有些忌惮。他一直以为是思铭要求换伴娘,自己最后才会和叶静初搭档。而思铭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嘴甜又踏实,家境殷实,非常讨女孩子欢心,属于婚恋市场的上选。而他,自知劣迹斑斑,完全是个啃老的纨绔子弟形象。
他想起若遥来上海请他们吃饭,提到郑洋,林夏居然脸红了,心里更是不畅快。
路悠然看到洛熙的微信留言的时候,他已经在餐厅吃晚饭了。洛熙给他发了日料店定位,叫他赶紧来。
路悠然回了两个字:不去。
顾洛熙:快来,我哥来了。
路悠然:我知道。
顾洛熙:夏姐姐也来。
路悠然迟疑了一下,他不能被小姑娘吃得死死的,依然回复:不去。我在吃饭了。
顾洛熙:郑洋大哥也在呢。你晚一些没关系,来买单就行。
路悠然真是万箭穿心。还没有弄清周晓晨的状况,这下好了,顾思铭和郑洋又来了。这不是三花聚顶吗?顾思铭只说来上海玩,顺便问他借车去机场接朋友,谁料到居然是郑洋!而且还和林夏吃上饭了。是不是全天下都知道林夏的联系方式,独独自己还在黑暗里摸索。洛熙说的没错,自己连个手机号都搞不定。
路悠然怅然投降了,他让服务员把晚餐打包,开车去了日料店。
路悠然没得选,在路云骅身边落座。六人相互寒暄后,菜品也上齐了。洛熙开心地拍手道:“大家敞开吃啊,今天我老板请客!”说着,冲着路悠然眨眨眼。
许久以来,路悠然第一次有机会正大光明看林夏。林夏好像又瘦了,头发长了一些,皮肤依然白皙胜雪,面前酒杯里的清酒少了些许,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遇见喜欢的人,她的双颊飞霞,面若桃花,极其惹人怜爱。她目光平静地和各位对视,偶尔附和一下大家的话题,不会显得高冷,也不像洛熙那般活泼。
郑洋见洛熙已然对他释怀,心里高兴,话也多了一些。他问道:“悠然是你的老板?”
洛熙埋头记笔记,随口答道:“是啊。最近有款游戏准备内测了。对了,”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林夏,笑着说:“夏姐姐,你玩的那款手游也是我们公司的。”
林夏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她的目光跳过顾思铭,对上洛熙的:“你怎么知道?”
洛熙略显得意道:“那天看你在玩,界面太熟悉了。”
不知为何,林夏满脸绯红,她害羞地说:“真的挺有意思的。里面的服装特别好看。”
除了路悠然,其他三人是一头雾水。洛熙放下笔,好心解释道:“我们公司出了一款恋爱养成游戏,叫《恋爱箴言古训》,可以选择朝代和身份开始谈恋爱。女性玩家特别多。我瞄了一眼,夏姐姐玩得应该是汉朝吧。”
林夏点点头道:“我很喜欢汉服,而且只要填对一首随机的古诗词,系统会免费试用一套衣服。”
“还要背诗?”顾思铭惊讶地问道。
“嗯,随机的诗词。也是为了发扬国学,我觉得这个初衷特别好。”林夏道。她简简单单的话深深打动了路悠然。这正是他研发的初衷。不仅要符合女性市场的需求,而且可以以此宣扬国学。这是他的第一款挣钱的游戏,虽然不比爆款,但是是他兴趣使然,非常有成就感。
路悠然听着林夏柔婉的声音,低头傻笑。
“你的账号是什么?我也下一个,和你一起泡帅哥去。”洛熙听说可以免费换美美的衣服,兴趣盎然。
林夏转念一想,路悠然会不会误会她拐弯抹角想和他再有瓜葛,心里顿时明亮起来。冷静下来的她说道:“我也是无聊时候玩玩,只换换衣服而已。”
“哦,我只想找搭子去谈恋爱试试看。做什么事情都要有经验才行。要不,”她转头看郑洋:“郑大哥,你下一个,我和你谈谈试试?”
郑洋连连摆手:“小姑奶奶,求求你放过我吧。”
洛熙气呼呼地说道:“我已经有男神了。你可别自作多情了。”
云骅和悠然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顾思铭连忙夹了一片厚切三文鱼,迅速偷偷蘸了很多芥末,直接塞到洛熙嘴里,边喂边说:“吃饭还塞不住你的嘴。”洛熙冷不防被呛得眼泪横飞,挥手就打。兄妹两人顿时闹成一团。
云骅对身边的悠然道:“悠然,你哥哥让我带一样东西给你。我不知道你今天来,放在酒店了。想着有空给你的。”
浩然换了新公司,和云骅成了同事。两人不在同一个部门。有一次公司旅游,两人意外聊得很投机。不久,路浩然发现,云骅心心念念的女朋友居然是自己的学妹,更添亲切感。
悠然连声道谢,想到那次在天津,浩然能风风火火地在深夜及时赶来,全靠云骅的车。
(详见《静思然》)
浩然和悠然说过,托云骅给他带了一样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既然是浩然给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他那严肃古板的哥哥,不会做一些无聊的事情的。
林夏笑着看着闹得不可开交的顾家兄妹,满眼都是羡慕。小飞去美国一年半了,都不曾回国。林夏让他安心读书,不要浪费机票。如今,她特别思念小飞。
她收起目光,恢复平日里清冷淡然的模样。她对郑洋道:“Joseph,Louis和期待和你在公司见面。他明天上午抵达上海。明天我去接你和Julien去公司。”
郑洋笑着道谢:“当时我在巴伐利亚放羊呢!突然接到公司电话,说有个合作项目。我还纳闷哪个大牌公司有本事让我的老板亲自给我电话呢。原来是Louis。”
林夏听着“放羊”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说道:“Louis知道是你们公司中标,暗示指定Joseph。我当时还挺好奇的,能入Louis法眼的人肯定不一般。看到照片才知道你是呢。”
郑洋也感慨道:“我和Louis非常投缘。我们在斯特拉斯堡旅游的时候遇到的。喝着啤酒看着月色,非常惬意。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他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早就巴结他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深知郑洋只是开玩笑,以他的性格和能力,是绝不会也无需谄媚任何人的。
六人吃完饭,顾思铭载着郑洋和云骅回酒店,他问洛熙要不要同行。洛熙心中明白考勤和工资全在悠然的一念之间,一定要办点像样的事情才能讨赏。于是,她果断地说:“我和夏姐姐一起。两个女孩子比较安全。”顾思铭暗暗腹诽:肯定有猫腻。
路悠然不知何时和洛熙有了默契,连忙接口道:“思铭,你放心。我送她们。”
洛熙见哥哥依然有些迟疑,连忙打开悠然宝马的副驾,突然看到一个打包纸袋,很有特色,一看就知道是那家很火的粤菜馆。看来路悠然说“在吃饭”是真的,而不是借口。洛熙心里暗喜:宵夜有着落了。路悠然果然会享受,这次可便宜我啦。她一手迅速拿起纸袋,一手将林夏推到副驾,自己转身上了后排。全部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不仅林夏,路悠然和顾思铭全惊呆了。而她,喜滋滋地抱着纸袋,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
路悠然心想,先把小麻烦送走,才有机会和林夏独处。于是,车子驶向洛熙公寓的方向。一路上,洛熙好几次想打开纸袋偷偷吃一些。路悠然心里很满意洛熙的助攻,也不计较这顿晚餐了。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林夏,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他想起自己在手术室前的气话,心下惭愧,又想起林夏给母亲的那封信,心里钝钝的疼。在那封信里,林夏不卑不亢地退还了路母给的200万,感谢她照顾林母。在信的末尾,林夏写道: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短短的八个字,让悠然疑窦丛生,困扰不已。林夏和母亲之间究竟约定了什么?
洛熙陶醉在白得美食的喜悦之中,等她回过神,发现车子是去自己公寓的方向,突然心生一计。她决定再帮悠然一次,作为这顿宵夜的谢礼。她凑近林夏,用自以为温柔的声音说道:“夏姐姐,明天你要去接郑大哥他们吗?”
林夏轻声道:“是的。Louis要我好好招待他们。”
洛熙又追问道:“那明天会请他们吃饭吧?”
林夏浑然不觉洛熙的心思,诚实地回答道:“会啊。吃个Brunch,然后去公司见Louis。”
“那你们的项目要多久?”这句话直接问到路悠然的心坎上。他竖起耳朵仔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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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的话三个月,慢的话要小半年。”那不是林夏和郑洋有好几个月的相处时光,还带着工作的幌子。路悠然突然又觉得有些头疼。
洛熙等路悠然接话,那个笨蛋一直沉默开车,她心里暗骂,如果只是要个司机我们不会打车啊,你是猪吗?转念一想,算了,中年人就是那么磨叽。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外带纸袋,心里一软,决定再助攻一次。她厚着脸皮对林夏道:“夏姐姐,能不能带我一起吃brunch啊?”
林夏笑着转头看着洛熙可怜兮兮的小脸说:“你这个小机灵鬼,听到Joseph在旅游的时候被召回工作,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他,又想着吃好的不是?”
洛熙真没想那么多,只是蹭饭而已,她不挑。既然林夏说“吃好的”,那就是锦上添花了。她重重地点点头哀求道:“反正公司报销嘛,多我一个也不多,我的胃口很小的,求求你啦!下次我们公司聚餐我也带你好不好?”路悠然听到洛熙自称胃口小,差点没笑出声来。又听到她的后半句,完完全全是幼稚的小孩的口吻,心里一软。殊不知,这才是洛熙让人无法拒绝的法宝。果然,林夏松口道:“没关系,我请你。明天我先去接你。”
洛熙见自己的诡计得逞,心里暗暗得意。但此时不能露出马脚,功亏一篑,她的目标才不是一顿饭呢!她拍手雀跃道:“谢谢夏姐姐,你最好了!”说着,她又叹了口气道:“可是,你先来接我不是很辛苦吗?要不,我今晚住你家,明天我们一起出发,好不好?”路悠然简直快要托不住自己的下巴了,这次他是真的服了这个小麻烦了。能住到林夏家,哪怕只是一晚,可以刺探到很多非常有价值的消息。
林夏犹豫不语。这是她抗拒的表现。
洛熙再接再厉道:“夏姐姐,我不会吵你的。我会很乖乖的,是不是不方便啊?我明天不用上班。老板,你说是吗?”这个小恶魔,又趁机翘班,而且名正言顺地让悠然点头。路悠然自然是希望洛熙可以成功的,他也会得到他想知道的情报,同意她翘班是他和洛熙双赢的局面。路悠然骑虎难下,从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嗯”。
林夏不知两人已经暗暗达成默契,还在为拒绝这个小可爱感动愧疚:“不是不方便,我怕你不习惯。我租的房子太小了。”
洛熙岂会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溜走,连忙保证到:“夏姐姐,屋子再大,晚上也就睡一张床。大有什么用?温馨才是理想的居所。”她暗搓搓地嘲讽悠然“大个子无用。”林夏没听懂,只觉得这个表面骄纵的大小姐十分的真诚可爱,心里更是喜欢了几分。
林夏说:“你不嫌弃就一起吧。”她随即和路悠然说道:“额……路……”她不知该像以往一样叫他“悠然”还是“路先生”,只是含含糊糊地报了一个小区名字。
路悠然没有接话,直接开了导航。林夏换了住所,薇薇送回路家之后,就她一个人住了,不需要住那么大的房子,而且现在的居所交通方便,离公司也不远。
这是在两个商圈之间的小区,路悠然发现,上次遇见林夏的蛋糕店,离开她家不远,说明那里是林夏活动的主要区域了。路悠然心里明了。这次,可以给洛熙记个大功。
车子平稳地停在楼下,林夏淡淡地道了谢。要稳扎稳打,不能冒进。路悠然默默记下了门牌号,强按下想一起上楼的心情,道了声“不客气”,毫不留恋地开车走了。